周六一早。對講門鈴響了。黃佳麗以為是林曉海，她迅速接聽。
    “妹妹啊，是我，黃端。”真是黃端的聲音，驚得黃佳麗不知該說些什麼。
    “哥哥！你怎麼還沒回家？姑姑說你回家了呀！”黃佳麗腦速飛轉。
    “我準備走，這不是臨走前來看看你嘛。我們都好幾年沒見了，你不想我啊？開門吧。”黃端語速平穩。
    黃佳麗猶豫中還是打開了樓棟門。他來幹什麼，真的隻是像他說的——來看看她，然後他就回家？
    讓進哥哥，黃佳麗心中有些忐忑。
    “姑姑沒來啊，就你和兒子？”黃端四下張望著。
    “今天姑姑不過來了。”黃佳麗打量著多年未見的哥哥：精致的頭發慘白的臉，還是那麼幹瘦。他倒不客氣，往沙發上大大方方地一坐便點燃一支煙。
    “哥哥有一個朋友，人不錯，老婆去年死的，女兒在澳大利亞讀書，一個人過了快一年啦。我一說有你這麼個妹妹，他就總跟我問起你，特想見你，我實在推不開，就硬著頭皮來你這了。你也別怪我啊，我也是為你好。那人能力沒問題房車產業都不在話下，將來肯定不會委屈你和兒子。”黃端開門見山地說。
    黃佳麗是目瞪口呆，萬萬沒有想到哥哥大清早上門居然是為了這事！不禁拉下臉：“我有男友，不用你替我瞎走心思。”
    “不會吧，姑姑說你沒有，我才答應人家有機會安排你們見麵的。見一麵不成也沒關係，又不會損失嘛。”黃端以為自己錯打了算盤，他之所以未回縣城，是他到現在也未把結婚戒指搞到手，而早就押在人家手中的那張20萬的借條，他壓根就沒向任何人提起過。他的債主就是這位他即將介紹給妹妹的洗浴中心的老板趙建國——是趙建國與相處了兩三個月的女人分手的消息突然間傳到黃端耳中，他便靈光乍現。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本來我以為咱這麼長時間沒見麵，你是關心妹妹來的！真讓我寒心。你要是沒別的事，勸你還是趕緊回家吧，小心嫂子向你問罪，咱爸找你算賬！”黃佳麗知道再也回不到年少青澀的時光，那個時候哥哥幾乎是人見人愛型的小男生。現在呢，到底是錢毀了他，還是爸爸害了他，她一直琢磨不清。
    “我就是關心你，才來的，我可是一直替你在爸媽跟前說話，爸爸那倒黴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眼下哥有難處，隻有你能幫我。”黃端苦笑著。
    “這麼快就有難處了，我怎麼相信你？”黃佳麗指指黃端，朝一直倚著她的黃軼說，“叫舅舅。”
    黃軼怯怯地喊聲了一起：“舅舅。”
    “好外甥，舅舅回來給你買玩具，乖。”黃端以為隻要促成妹妹與趙哥相見，估計那些賬都會好商量，沒準還……
    “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把手表鑽戒都押在他那了。本想前兩天從姑姑那借點錢把鑽戒先贖回來，好回家，可那點錢根本不夠。你嫂子要是知道我連婚戒都押上了，非得卷著咱家的錢跑了不可，她可攥著咱家裝飾公司的財政大權呢！連咱爸都讓她三分。我實在一點轍都沒有啦。”黃端一副愁眉苦臉狀。
    “所以你就想把你妹妹介紹給那個債主？沒準連賬目都一筆勾銷了，感覺你是做白白夢，我有那麼大的能力？你以我是誰啊？”黃佳麗那叫一個氣，“姑姑那天跟我說你的事，還以為你已經回家了，沒想到你還在市裏鬼混。我一個女孩子又帶孩子又上班，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我真的幫不了你。勸你還是趕緊回家向嫂子負荊請罪吧。”
    “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你敷衍一下他也行，我想法把戒指要來，錢以後再慢慢還。好妹妹求你啦！”
    “洗浴中心的老板，死了老婆的中年男人，身邊怎麼會沒有女人？鬼才信！”看著哥哥那哀求的目光，想到剛剛到賬的上月工資，黃佳麗動了惻隱之心。
    “他人不錯，要是混蛋臭狗食，我不會讓你去見他。相信你哥哥一回。”黃端看出妹妹有了想法。
    “我可以陪你去見他，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拿到戒指就趕緊回家，你要是再在這賭錢，可別怪我心狠，我肯定不會讓你再進這個家門！”黃佳麗恨恨地看著黃端。
    “那我們趕緊走吧。”黃端已站起身。
    “這麼急？”黃佳麗有種恐懼感。
    “我出來也快半個月了，著急回家嘛。”黃端忙解釋著。
    “下不為例！”黃佳麗收拾好自己。
    美域名灣洗浴中心。
    黃端引領黃佳麗母子徑直到了二樓盡頭經理室。黃端敲開了門。一位眉眼中透著精氣的中年男人坐在老板桌後正盤算著什麼呢，見黃端那點頭哈腰的樣兒，不屑的表情溢於言表。隨後，他的目光定在了黃端身後領著孩子的黃佳麗身上。他繞過老板桌忽略了黃端，臉上就堆滿了笑：“你肯定是黃端的妹妹嘍，長得真像，快請進。”他親手泡了兩杯茶，然後衝黃軼說：“給你來點什麼呢。”他從書櫃中取下個不倒翁。
    “趙哥，您別客氣啦，快坐吧。”黃佳麗以為兜中的那2000元工資應該可以贖回哥哥的結婚鑽戒。
    被黃佳麗喊做趙哥，那人一臉的笑：“你可是貴客，我想請還請不到呢！我說今天一早，門口樹上喜鵲叫個不停呢。黃端哪，等你再來市裏，我得好好請請你。”
    “我和哥哥專程來拜訪您，是為了贖回鑽戒，沒有鑽戒，他不好回家，我嫂子可厲害啦！”黃佳麗不想在這種地方多呆，感覺自己的笑都透著股虛假。
    身材魁梧的趙建國哈哈一笑：“不要您您的，我跟黃端稱兄道弟，你當然也是我的小妹。你哥哥可從來沒跟我說過鑽戒對他這麼重要，嘛贖不贖的，說得多難聽。你一出麵就有了。”他回身到老板桌後，拉開抽屜。隨後手表鑽戒一並都到了黃端手上。“要我說啊，他是怕丟，讓我幫他保管一下。這點事兒還至於麻煩妹妹，沒出息。”
    “我手裏隻有兩千，還差多少？等我哥哥回了家，我會再給您補上。”黃佳麗真就從手包中翻找著錢夾。
    “這是幹嘛！黃端，這可就是你不對了，咱哥們之間用得著這樣嗎？”他示意黃端趕緊攔住她。
    黃端趕緊攔住妹妹：“錢的事不用你管，回來我自己想辦法。你陪趙哥說說話就行。”
    趙建國的視線就沒離開過黃佳麗，如果沒有她身邊的孩子存在，分明還是個小女生狀嘛。那身材與顰笑，讓他曾經交往過的女人全都黯然失色。他驀地想起了妻子年輕時的樣子。
    “要這樣的話，我哥就得趕緊回家了，他出來已經半個月啦，家裏都不放心。我們就不打擾您了。”黃佳麗抬頭看看哥哥。
    “不急嘛，一會兒咱出去吃飯，吃了飯，我送他到車站，你哥一個大男人，你就別替他走心思啦。”趙建國的目光死死鎖住黃佳麗，他以為憑自己的優勢與實力完全可以拿下她！
    “要不這樣吧，我先走一步，你們再聊會兒。”黃端看看趙建國，扭頭又對黃佳麗說：“等我一到家，就會給你打電話。你跟黃軼吃了飯再走吧，也好替我謝謝趙哥。”
    “哥哥，我還有事呢。要不等有機會，咱再專程謝趙哥來？”黃佳麗隻想早一步離開。
    “我和黃端可是鐵哥們兒，我這個洗浴中心可是有合法營業執照的，我可是遵紀守法的良民，你哥可以給我證明，你就不用客氣啦，吃了午飯再走。”趙建國一痛表白，黃佳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無奈地目送著哥哥先走一步。
    像坐在沉悶的牢籠中！黃佳麗找出了從一進門便產生的那種感覺，內心的怕油然而生，她摟過黃軼。為什麼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麼難？難道是哥哥在說謊？可那戒指明明是從趙哥的辦公桌裏拿出來的啊！真的不想單獨跟他去吃飯，他的眼睛讓她想到了動物世界中的鷹。
    “喝水。你以為我會吃人啊，瞧你緊張的。黃端嘴可真嚴，這幾天我才知道他還有個妹妹，還這麼可愛。要是走在大街上，誰會相信你是做了媽媽的人。”超凡脫俗，這四個字就迸進他的腦海。他納悶兒：她這樣的人兒，怎麼會有黃端這樣不成器的哥哥。他那麼肆無忌憚地欣賞著她。
    “媽媽，回家。”黃軼搖晃著媽媽的手臂。
    趙建國走過來摸摸黃軼的腦袋：“第一次見小朋友，這個給你。”厚厚的紅包中該是不小的數目。
    黃佳麗哪裏敢收：“不行，趙哥，您可不能這樣，我們受不起。”推擋著他的手臂。
    趙建國借機扶住了她的手：“是給孩子的，你不能攔著。”他那麼自然地塞進黃佳麗的手中，兩隻大手包裹著黃佳麗的手，好半天，她才抽回。
    “這怎麼好。”黃佳麗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覺得此刻度時如年。
    “咱現在就去蓬萊閣，我已經定好了房間。在那裏說話方便，省得讓你這麼緊張。”眼前低垂著頭發的妙人兒，愈加惹動了趙建國的心思。
    “我們還是回家吧，您這哪離得開。”黃佳麗已起身。
    “你可答應了你哥咱一塊去吃飯的，不能讓我空歡喜一場吧。就是一頓家常便飯，不會耽擱太久，放心！”他抓起衣架上的外套。
    黑色奧的。上了車的黃軼又興奮起來，摸摸這摸摸那。黃佳麗看著這個健壯男人的背影，依然維持著一股莫名的恐懼。後視鏡中，幾次與他目光相遇。哥哥啊，你是真回家了嗎？你知道我現在受著怎樣的煎熬啊，如果隻為了一枚戒指，也不至於如此吧。真像你說的，他是個沒了妻子的男人？那他又是何目的。不用一分錢，就把東西還給了哥哥，難道他隻是裝裝樣子？與林曉海分明是兩種風格的男人，粗獷與精致，男人與男生。她看著車窗外，篤定隻是敷衍他一頓飯而已，然後老死不相往來！要不是因為哥哥，唉。
    “歡迎趙老板，裏邊請。”服務員們儼然已熟識了這位男人。
    黃佳麗已從服務員的目光中品讀出些許含義，她緊緊攥著兒子的手。
    可以容納十人的包間裏隻有他們三人。黃佳麗強裝鎮定：“趙——老板，咱還是換到大廳吧，三個人占一間屋子，太浪費了。”她哪裏敢坐。
    “叫趙哥叫得好好的，怎麼又趙老板啦，俗氣，那些服務員這麼叫可以，以後你喊我趙哥，喜歡聽你這麼喊。”他為黃佳麗拉出一把椅子，自己隔著一個位置坐下。
    這可怎麼好！黃佳麗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便在交談中敘說了工作生活，他問她答。他被她簡單的描述吸引了：“你是我見過的女孩兒當中最有個性的，如果事先不知道，誰也不會想到你已經做了媽媽。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別客氣。”他遞過一張名片。
    黃佳麗搖搖頭，想：閱人無數的大老板，誰知道你又動了什麼心思，你我僅僅是一頓飯之緣。研讀著他的名片。普通的名字，不一般的人。總經理，多好聽的頭銜！隻是他手上沒有任何金銀點綴，這可與他的身份不太相符。印象中他這種土豪型，都得戴一隻碩大的黃金戒指。
    “我哥哥從小就貪玩兒，讓我爸爸寵壞了，都這麼大人啦還惹我爸媽生氣。他在您這借的錢，我會想辦法讓他盡快還上，您放心。”話一出口，黃佳麗馬上聯想到自己：自己又比哥哥好得到哪去？四年都不曾上門，不就等於父母白養活了她一場！而又有什麼能力駕馭哥哥，就算是敷衍趙建國，也沒必要許下如此豪言啊！誰知道這個從來就愛撒謊的哥哥與眼前人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想再說什麼。
    “雖然我們初次見麵，我還是想給你一個建議：到我這幹，做我的助理。工作時間可以不受限製，待遇絕對比你現在的工作強百倍。我那好歹也有四五十人呢。”趙建國真的希望有個貼心人幫他料理料理。
    黃佳麗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我可幹不了，能力有限，關鍵是身邊有他。”她指指正吃著東西的黃軼。
    “所以我說時間不受限製。你考慮考慮再給我答複，不用現在就急著告訴我。”趙建國那麼溫柔地目光。
    “您可以在網上發布招聘信息，絕對有合適的人選。”黃佳麗如坐針氈。
    “那你可得幫我，我對網上那些玩意兒外行。如果你來，我連財務都可放心地交給你。我說的是真的，不要以為我在開玩笑。我現在已經過了玩笑的年齡。”趙建國一臉誠懇狀。
    “您提些要求，現在大學生求職最關心的就是發展空間，你那有嗎？”她不想理會他拉近距離的表白。
    “看她在我這想得到什麼，你就幫我弄一下吧，反正標準就是你這樣的。”趙建國嗬嗬一笑。
    黃佳麗不知該說些什麼。
    兩個人的飯桌，一桌子的豐盛，居然還有盤蛋撻。黃軼喜歡得什麼似的。黃佳麗警醒地看著這一桌子菜，生怕他會做手腳，蜻蜓點水般的品嚐著，他卻照顧她簡直是無微不至。
    若不是電話一個接一個，他會這頓飯會吃到半夜。黃佳麗終於熬到了服務員打包的環節，她以為他會抬腳便去。他就自然而然地接過那兩三個塑料提袋。
    車子徑直開到黃佳麗家樓門前，看著她們進了樓棟，他才回身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