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徐婷的母親雙眼紅紅地坐在樓梯上抽煙，滿臉的淚痕與嘴角的血跡。她把擋在眼前的亂糟糟的頭發弄到腦後，抬頭看了一眼女兒，嗬嗬笑了兩聲，慢慢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似乎一個惡魔在獰笑著說，歡迎回到地球。
    看徐婷還站在那裏，沒上去。她就站起來一腳踹在徐婷的身上，她還不滿足一樣過來揪住從樓梯滾下來撞到垃圾桶的徐婷的短發，惡狠狠地說道：“還不進去，你想讓我死在那個混蛋手裏嗎？都是你這個沒用的賤貨。都是你！走啊，進去！”
    她一路揪著徐婷的頭發把她拖了上來，扔進門。屋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酒味，讓人頭暈腦漲。
    徐婷艱難地爬起來，抱住書包。這裏麵有她第一次收到的禮物。她還想著今天認認真真完成作業，明天受老師表揚呢，絕對不能被他們毀了。
    “回來了？”是繼父那讓人惡心的聲音，“把校服脫了，如果一會兒被我撕爛了，你連學校都去不了。”
    這時徐婷又聽到一個老男人的聲音，“哥哥，這就是你繼女啊。長得還行吧。確實比嫂子好看多了簡直不像是她那個貨能生出來的。哥哥你這次真的不吃虧啊！”
    “別提那個醜婆女了。聽著就讓人掃興。你先來還是我先來。女兒挺乖的，你說是不是啊徐婷？”
    徐婷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脫下衣服，像一條馴養過的狗一樣爬到繼父身邊，抖著手解開了繼父的褲子。
    ……
    淩晨兩點半她拖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的身子爬到了書包前，拿出練習冊，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就開始寫作業。
    新的作業本，新的開始。今天還有人告訴過她來著，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關鍵是如何過現在。她怎麼能讓相信自己的人失望呢？
    寫著寫著有幾滴熱熱的液體流在紙上，剛寫的字糊了一半。可她怎麼也留不住無助的眼淚掉下來。她突然翻身躺在地上用小小的胳膊擋住眼睛。想著這樣能有一點幫助，不那麼狼狽不堪地流出眼淚。可她錯了，根本沒用。如果是像以前的每次一樣，沒有遇到他，沒有希望就好了。
    她就是快溺死的小鴨，暴雨海浪中孤獨無助的漂蕩在大海中的小鴨子。可她不會遊泳，她也看不到海岸線。她就快溺死的時候他出現了。告訴她，她也可以做塑料鴨子，被他帶回去放在浴缸裏的那種。那時候她就不用怕被淹沒了。
    她笑了。
    血淚沿著混雜悲傷與希望的笑容淌下，表達著無止境的痛苦與悲哀，也藏有微弱的星光。
    “剛不是暈過去了嗎，還有力氣寫作業？你是裝的吧？女兒學壞了，開始騙大人了。你說該不該懲罰？”
    她被惡魔纏上了，拖到了屋子的中央，一堆酒瓶雜物中，又冷又硬的地板上，她又承受了一次挑戰人類極限的虐待。
    ……
    她來學校是三天後，憶昔擔心地問她有沒有出了什麼事。老師也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裏，家長的電話也打不通。
    她很感動又很感激，世上還有人關心她去了哪裏。這就夠了，活下去吧，別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了。
    但她是很容易滿足的人，她也沒有資格奢求太多。也不願上天送給她的哥哥為她付出得太多。更不能跟他說事情的真相，現在至少在他眼裏的自己是幹淨的，冰清玉潔的。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嫌棄她？她不敢想，因為她真的太怕失去這最後一點點的陽光了。
    “作業，我都做了。你看，我……”她低聲細語道。
    “我沒問作業。我問你這幾天去了哪裏，都幹什麼了？”憶昔語氣有些急速地審問。
    “我，我……家裏有事。我，母親，……生病了。”對自己最喜歡的人撒謊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
    可是憶昔終於鬆了一口氣，溫柔地摸摸她的頭“原來是這樣啊。怪，好孩子。別擔心會好起來的。來，拿上這個，以後遇到這種事情告訴我一聲，否則我真的會擔心你。”他把自己的手機塞到徐婷手裏。
    憶昔在想，人家雖然沒有錢，但有一個愛她的好媽媽。不像他的媽，生完孩子就拋棄不要。也不像養父養母每個月給生活費以外什麼都不管跑到國外挖金的某些人好。
    給她手機以便聯係在別人眼裏變成了憶昔給徐婷送定情信物。放學一切回家變成了男朋友送女友回家。給她講題變成了秀恩愛。
    這些都被暗戀著憶昔的一群女生盡受眼底，恨不得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精徒手撕碎或活活分屍。
    憶昔繼續認認真真地給她補課。她底子不好，有些很簡單的題也需要繁複講幾遍。她自己都很擔心憶昔會不會看不起自己這麼笨。但憶昔真的很有耐心，也很會講題。怎麼說呢，他講的遠比老師枯燥複雜的解題思路簡單明多了。
    他們的學校初中部不能住校，所以憶昔也為了陪妹妹沒申請住宿。剛好憶昔的家在徐婷家的方向上，他們還能一起走一段路。憶昔說過要不要送她回去，但她怎麼也不同意。憶昔也知道大多數家長都有一個壞毛病，隻要看見一男一女在一起就篤定是早戀，所以算作罷了。
    時間幾乎按這樣的規律過著。在校憶昔給徐婷補課，發現有人欺負她就找人好好“聊”一頓。
    有一次他聽到徐婷又被校霸們拖進了廁所裏打了。他甚至就直接闖進女廁，看著都是一群女生，艱難地強壓下去打人的衝動把遍體鱗傷的徐婷背出來了。而自己收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校級處分。從此那些想招事惹事的人也不得不收斂了一點。
    但徐婷的心一直是不踏實的。總怪自己給他帶來了麻煩。而每天回家等著她的又是那個常年黑暗籠罩，見不到一絲光線的地獄酷刑。
    對痛苦她早就變得無比麻木，隻要死不了那些痛似乎沒有什麼感覺了。隻是想起某個人是經不住流淚。流完淚還那麼拚命地擠出虛偽的笑容。因為他說過，她笑起來很好看，像一塵不染的天使一般。
    在那個人眼裏自己竟是如此純潔的天使，而現實中的她早已被活生生砍斷了一雙雪白的翅膀，每天在地獄的烈焰中燃燒著，掙紮著，呐喊著。
    可沒人能聽到，撕心裂肺，吼破喉嚨也沒人來救她了。活下去隻是為了明天還能見他一麵，就此而已。
    一年過去了。她堅持了下來，她依然活著。
    可惜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快三個月了，她偶爾能感覺到肚子裏的東西在微微地動。這讓她生不如死地難受，無法接受。可以吃藥，可以去醫院做手術。但她沒錢。
    沒有錢。錢是多麼萬能的主宰啊！沒有了它，一個小女孩連自己最後僅剩的一點點尊嚴也保護不了。
    今天學校頒發了獎學金。羅憶昔自然有一等獎，獎勵1000元現金。
    可他回來後第一個說的是很快就到妹妹的生日了，她一直鬧著要某著名品牌的洛麗塔服裝。今天回去終於可以圓了她的夢。
    徐婷當然知道憶昔對妹妹是多麼地寵愛。自己若向他借錢，豈不是太過分了點。
    下午上課時，另一個獲得獎金的女學生報告老師自己的獎金放在書包裏的，現在不見了。要求查監控找到那個不要臉的小偷，最好給予全校通報批評。
    這時又一個女同學站了出來，她剛好是上次群毆徐婷的學霸中的一位，還因為那件事給了處分請家長聽課了一周。一直對徐婷心懷恨意，暗中收集著徐婷的資料，就等著她在憶昔麵前原形畢露，無地自容的一天。
    那個女同學道：“老師，我看到了。是徐婷那個髒東西拿到。”
    憶昔：“你閉嘴！我可以擔保徐婷絕不會做偷東西的事。你說是不是徐婷？”
    徐婷：“我…………”
    憶昔：“別怕。我在呢，她們欺負不了你的，我會保護你。”
    女同學：“哦，保護她？對呀！憶昔同學當然保護她了。因為她是你包養的小老婆呀。”
    憶昔：“你！”他氣死了。若對方不是女孩子的話，他早就一拳打在她臉上了。
    女同學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怎麼了？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不信你們可以查一下徐婷的書包呀。我親眼看到她拿了別人的獎學金藏到自己的包裏了。”
    老師走過來，站到徐婷麵前，嚴肅地說道：“把包給我。讓我檢查一下。”
    徐婷：“老師……我……”
    女同學：“怎麼不敢啊？做賊心虛。”
    憶昔：“給我。”
    他太生氣了，又太相信徐婷了。認為自己的判斷不會錯。把徐婷的包裏的東西都倒出落在課桌上。
    下一秒他突然不可置信地愣住了。徐婷的包裏散落了十張紅紅的人民幣。紅紅火火，太過刺眼了一陣陣刺激著憶昔的感官。還掉出了一樣東西。老師慢慢蹲下來撿起那個體溫計一樣的東西，看了看，裏麵確確實實是有兩條紅線。
    憶昔還沒反應過來。愣愣的看著散落一地的錢和老師手中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
    徐婷已經留不住落淚千行。不是她的啊！這東西她知道是什麼，但這不是她的。……是誰？
    老師：“跟我去一趟醫務室，配合檢查一下。”
    徐婷看了看憶昔一眼，二話不說跑出教室，衝上了陽台，一躍而下……
    憶昔：“徐婷不要——”
    “對不起，哥哥……我還是向這個世界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