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譽寒沒想到自己氣勢洶洶地衝進剪月樓時，沒有看到什麼想象中的梅徵安同那個公孫公子舉杯暢飲、你儂我儂的畫麵，反倒是……
    滿腔怒氣堵在胸膛不得而發，蕭譽寒傻了眼。
    美人酒意上了臉，發絲些許淩亂地搭在肩上，本該整潔不亂的官袍鬆散地半落於肩頭，他手裏拿著酒壺，腰板都被醉意壓彎，饒是這樣，他仍醉眼迷蒙地瞪著那一身紅衣同樣醉醺醺的風流公子，修長的食指伸出來，指著對方的鼻子，怒意磅礴——
    “你好大的膽子！公孫九！枉我叫你一聲九哥，你竟然，你竟敢……”許是實在難言之於口，後麵的話紅著臉隱了去，因而氣得麵色更紅了。
    公孫九打了個酒嗝，眼眸無辜：“小梅兒？”
    “混蛋！”梅徵安怒甩衣袖，“任誰你都敢碰！我表哥是什麼人？他是溫潤君子、錚錚鐵骨，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動他？”
    蕭譽寒上前兩步，接住他踉蹌的身子，好半天才敢確認下來，梅徵安……在發酒瘋？
    表哥？羅孟戈？什麼意思？蕭譽寒有些聽不明白了，但是聽到他的小皇後罵那紅衣服的風流鬼他倒是忍不住在心裏竊喜了一瞬。
    “我算什麼東西？”公孫九聽了這句，微微眯了眯眼睛，輕輕笑了一聲，那笑意本該是十足好看的，但是無端端，配著他那張風花雪月無邊俊美的臉，竟顯出了幾分不堪配的落寞來，“是啊，我算什麼東西，青樓老板？泥潭子裏打滾的人哪裏配得上那般風霜高潔的人呢？原不是我偷了他，合該是……我玷汙了他。”
    說到這，他彎起唇角又笑了聲，站起身來，慢慢走近，笑吟吟開口：“小梅兒，別氣了，怎麼，你要為了表哥同九哥決裂不成？”
    梅徵安近距離地瞪著他，眼睛裏泛起了猩紅的血絲，搭在蕭譽寒手裏的一隻手用力地攥得他皺起了眉頭，蕭譽寒心中一驚，梅徵安這是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事值得他氣成這樣？
    正疑惑間，隻見梅徵安勾唇冷笑，一甩手手中的酒壺便砸在了地上，以決然地姿態碎在了紅衣黒靴的腳邊。
    公孫九一愣，望著滿地的殘酒碎片，眼中醉色好似清明了幾分。
    “虧你有自知之明。”冷笑了一聲，梅徵安嘲諷地看著他，紅唇刻薄地張合，“你說得沒錯，你算什麼東西，風流落拓也好，舊時勳貴也罷，你掙不開這泥汙就永遠夠不到開在枝頭的白玉蘭！我叫你一聲九哥，敬你為知己，但我梅徵安的知己可做不出這般輕薄，不將人的尊嚴放在眼中的事，九哥，想你而今之舉，與那些酒色之徒又有何異？”
    梅徵安厲聲斥責，嘴裏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聽得蕭譽寒隱晦地既覺得痛快，又忍不住想要扶額掩麵，拉著這酒鬼趕緊離開。
    他素來看不慣這位與梅徵安交好的公孫公子，向來隻見這兩人親密無間、互為知己，如今叫他也嚐一嚐梅徵安這一張利嘴的厲害，他或許在心裏安慰自己，道這世上便也不獨獨他蕭譽寒吃過這份苦。
    但是與此同時，他又無比清楚地明白梅徵安的性格，他這一張嘴甜美時如人間蜜糖，惡毒時是劇毒砒霜，而在朝堂上混得如魚得水，在民間博得一片美名，隻因他毫不掩飾地罵遍身邊親近之人，卻將所有虛偽的蜜糖之言都留給了需他擺出假麵來應付的人。
    比如阿昀，比如東遠侯，比如他……
    無一不被他梅徵安毫無保留地痛斥過。
    現如今，連這礙眼的公孫九都有了這待遇，被梅徵昀不掩飾地痛罵上一番的待遇。
    想到這裏，他便又覺得高興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