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向晚，暮色四合，李世言的馬究竟被誰動了手腳卻還是沒有查出來。
    那人手段是實為高明，手腳也幹淨，僅憑一根紮在馬蹄中的銀針，線索實在是太少了些。
    聖上龍顏大怒，春曦節上除了這種事，受害者還是朝廷一品大員、三代老臣的陳尚書之子，影響之惡劣可想而知。
    禦史台專管案件糾察，於是乎，新上任的禦史中丞梅徵安就理所當然地負責了查清楚這個案子。
    慶文帝早已擺駕回宮，梅徵安歇息了一番，又親自前往查看了一番案情，最後也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來。
    陳嘉宇過來向他道別：“梅大哥，還不走嗎？”
    陳嘉宇是梅徵安的老師陳焱儒的兒子，恩師之子，自幼兩人便有不淺的交情，陳嘉宇與他一樣曾離京兩年，不過就算兩年未見，說起話來倒也還是稔熟。
    梅徵安笑了笑：“等你們都走了我再走，不然，豈不是顯得我這個主審官太玩忽職守了些？”
    陳佳宇也微微一笑：“這個案子的確有些難辦，難為梅大哥了。”
    梅徵安用扇子尖輕輕點了他的肩頭一下，唇角微勾，笑得有些神秘：“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嘉宇，你且不必替我操心，你梅大哥手裏可曾辦砸了案子？”
    “梅大哥做事總是這般胸有成竹，我卻想不明白，自愧弗如啊。”
    送走了陳嘉宇，梅徵安立在原地，手指撚著那枚從馬蹄中取出來的銀針，放在目光下細細端量著。
    “哥哥。”梅徵昀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站在了他的身旁。
    梅徵安轉頭看他，舉起手中的銀針，放在他眼前，銀針十足精致，就這麼小小的一根，根部的芍藥花卻雕刻得栩栩如生。
    “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梅徵昀笑著接過銀針，抬眼看向自家哥哥，眼底純澈無辜，“哥哥覺得……是我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心裏清楚，我覺不覺得有什麼用？”梅徵安道，“杜麗晚的娘家區區一介窮鄉僻壤的藥行商人，她卻能有坐上東遠侯夫人的本事，什麼年少時的情深意篤這樣的話是用來騙傻子的。恰巧，我們的父親不是什麼傻子，你真以為我就從來都沒查過？阿昀，這銀針是來自西域吧？”
    梅徵昀靜默著看著他，目光溫和而明亮。
    梅徵安笑了笑，繼續道：“我弟弟不是傻子，給李世言那樣的蠢貨下絆子，沒有必要挑這麼有特色的東西吧？你留下這麼大的、且明知我能知悉的把柄在我手裏，是什麼意思？”
    梅徵昀忽地笑了，揚手將手中的銀針擲到了前方不遠處的湖泊裏，銀針落水，發出微弱的破水之聲。
    “哥哥不是最了解我不過了嗎？就像我最了解哥哥一樣。”他直視著梅徵安，目光忽然變得很深，“哥哥該知道我想怎麼樣的，偏要來問我。我看不慣哥哥對別人好，就算是李世言那個草包也不行，我沒把他放在眼裏，卻也不想讓他得意，至於這根銀針——”
    “是我給哥哥的歉禮啊。”他蹙起眉來，伸手握住了梅徵安的肩膀，語氣忽然變得急切起來。
    “就這麼小小一根銀針，隻要哥哥想，就能順藤摸瓜，摸到西域，摸到我的母親，從而將我查出來，不是嗎？我在想，要是這樣的話，哥哥經年的怨恨與苦楚，會不會好過一點？算不算我彌補了哥哥？”
    “……”見他不語，梅徵昀不安地喚了一聲，“哥哥？”
    可真是個小瘋子。
    梅徵安看著他，蹙了蹙眉梢，頗為不滿，“既然你是這麼想的，為什麼要——”
    話沒說完，他望了望眼前的湖泊，頗感後悔似的，用語氣散漫地繼續道：“扔了他？這根針還沒發揮出他的作用來呢。”
    笑不由地涼了下來，梅徵昀皺眉：“哥，你不想這樣的，對不對？”
    他眼眶紅紅的，如兒時一般，委屈說來就來，模樣甚是惹人憐愛：“就算我沒扔掉它，你真的舍得將我查出來，讓我身敗名裂嗎？”
    從小到大，除了梅徵安，誰人對著小太陽一般的阿昀都硬不下心腸，何況是他這般紅著眼眶聲聲怨訴的時候，但此刻他麵對的偏偏就是梅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