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車窗，已是長階。
    琴心閣的長階。
    弄玉抬手敲擊車壁，馬車外傳來宋旭的回應：“姑娘，有何吩咐？”
    不錯，弄玉乘坐的，正是她離開時所乘坐的馬車。自然，駕車的，也還是那宋旭。至於宋旭和他們是何時彙合，他們又是如何返回這琴心閣，並不是現在要說的事。
    “停車”，弄玉輕輕說道。
    馬車，停了。
    “恭迎金仙回閣。”
    遠遠地，已傳來琴心閣弟子的齊聲見禮之聲。不僅如此，車門的旁邊，已站立一人。此人態度溫柔，十分的有教養。
    “有請金仙下車。”
    馬車內，弄玉暗中歎了口氣。她記得他的聲音，此人，正是那個曾和他打過交道的琴心閣弟子，金仙的大師兄成昊。非但如此，她還聽到了趕車的宋旭正向那人見禮。
    弄玉深吸一口氣，拉開了車門。
    果真，立在馬車邊上，正是金仙的大師兄成昊。而琴心閣的弟子們，都侍立於長階兩旁，認真行禮。
    和弄玉不同，成昊全然沒料到馬車裏的人竟是弄玉，他掩飾得不可謂不好，然他那隻早就伸出的手，也暴露出了他的詫異。
    弄玉瞅了已退到一邊的宋旭一眼，走下馬車，盈盈一禮，道：“成昊總管，又見麵了。”
    “怎麼是你？”成昊狐疑著，眼神已飄向了弄玉身後的馬車，“金仙不是傳話來說，今日回來嗎？”
    弄玉自是注意到了成昊的目光，她狡猾一笑，道：“金仙原本是打算回來的。”
    成昊目光閃爍，道：“姑娘此話，似乎是話中有話。”
    這邊成昊不再掩飾自己的困惑，那邊，琴心閣的弟子們也都顧不上禮儀，竊竊私語了起來。
    弄玉道：“成昊總管可莫要胡思亂想，我的麻煩事，已經足夠多了。再說了，金仙可是仙道宗門的領袖，我一個小小的江湖新人，又能對他做什麼。”
    弄玉壓根沒給成昊回答的機會，便繼續道：“小女子本是和金仙一道返回，隻是，眼看要到門口了，金仙突然改變了主意。”
    成昊的目光掃過周圍的弟子，最終落回了弄玉的麵上，側身讓步，道：“姑娘既是受金仙之托而來，必有要事。閑話少說，請進吧。”
    弄玉嫣然一笑，轉身走上了長階。
    “孤鴻軒”，弄玉仰望著牌匾，輕輕道，“字確實是好字，隻是，過於孤獨了些。”
    帶路的弟子瞄了弄玉一眼，他既沒有回應弄玉的話，也沒有另外講什麼。他所做的，隻不過是替弄玉打開了軒門，在弄玉注意到之前，悄然行禮，悄然退下。
    弄玉回頭瞧了眼那弟子的背影，長長地出了口氣，才走進了這孤鴻軒。
    茶爐之上，茶水正發出剛剛煮沸的聲響。
    成昊起身相迎，道：“之前，因為閣中瑣事，我隻能暫時離開，還請姑娘見諒。”
    弄玉笑道：“江湖上都知道，金仙的師兄成昊，可是金仙最信任的人。近日來金仙不在閣中，成昊總管定然事務繁忙的。遣弟子去找我，想必是之前的要緊事已處理完了。”
    “多謝姑娘理解”，成昊道，“本該由我過去和姑娘談，怎奈閣中近日來瑣事實在是繁多，我稍微走開時間長一點便會出事。為防萬一，隻能勞煩姑娘過來一談了。”
    弄玉嫣然道：“不值什麼。隻是，琴心閣裏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看起來十分的有趣。”
    “此處，本是金仙小時候的居住之所。如今，是我的居處”，成昊笑著向一旁一指，道，“姑娘過來時經過了那裏。那裏，是我們幼時一同讀書修行之處。”
    弄玉道：“如今，金仙成了仙道宗門的金仙，又已繼任琴心閣的掌門，肯定不住在這裏了。”
    成昊笑道：“任何門派的掌門都有特別的居所，我琴心閣自然不會除外了。”
    弄玉凝視著成昊，半晌，緩緩道，“你還未告訴我，你特意讓人領我到這裏來，除了此處是你的住所，有其他用意嗎？”
    成昊笑道：“姑娘多慮了。請姑娘來，主要，為的還是和姑娘確認一下姑娘此番前來的用意。”
    “請講”，弄玉點頭道。
    成昊道：“之前，在山門之外。姑娘曾當眾說過，金仙本來是打算回來的。可臨到門口了，又改變了主意。”
    “確實如此”，弄玉看著成昊。
    成昊道：“那金仙，現在人在何處？”
    弄玉沒有正麵回應成昊的問題，她沉吟著問道：“久聞成昊總管沉穩，現下這般著急，可是閣中近日當真出了什麼意外？”
    成昊看著弄玉不說話。
    弄玉含笑道：“承蒙金仙不棄，這一路，都和我同行。”
    成昊又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清羽的事情，姑娘是知道的。”
    “是”，弄玉承認道，“我不止知道，我此番代替金仙來琴心閣有幾個原因。其中一個，正是貴派的那位清羽姑娘。”
    成昊目光閃爍，緩緩道：“既然如此，還望姑娘見告。”
    弄玉點點頭，道：“第一件，是關於流雲派的消息。”
    成昊問道：“流雲……”
    弄玉截口道：“聽聞，流雲派昔時替前任掌門流雲子發喪之時，琴心閣的代表便是成昊師兄。”
    “是的”，成昊點點頭，道，“當時，金仙正在閉關，也隻有由我前去，才最合適。”
    弄玉道：“金仙的意思，倘琴心閣已接到了流雲派的請柬，便請成昊總管你再親自走一趟。金仙說，成昊總管與他之間早有默契，他信任他的大師兄。具體如何行事，他不做安排。另外，他會在流雲派中等成昊總管的。”
    成昊目光閃爍，問道：“金仙，已經去流雲派了？”
    “這問題，成昊總管適才已問過”，弄玉瞧著成昊笑，“說實話，不是我故意顧左右而言他，我是真沒有答案給你。”
    成昊凝視著弄玉，半晌，一字字道：“我相信姑娘。”
    弄玉緩緩微笑，道：“這第二件事，就是關於貴派清羽姑娘的。”
    “難道”，成昊的瞳孔突然收縮，“清羽在流雲山？她難道不是在石頭鎮附近失蹤的嗎？還是說，金仙已得知了清羽的下落？”
    “成昊總管”，弄玉眯眼笑，“莫急。”
    成昊勉強笑了笑，道：“姑娘大約也知道，清羽是我們的小師妹，往日嬌寵慣了，雖實在行事蠻橫無禮，時而好心辦壞事，但終究也不算是個壞人。如今她出了事，我這個當師兄的，也無法免俗，姑娘莫怪。請繼續講下去，在下洗耳恭聽。”
    弄玉道：“貴派的清羽姑娘確實是在石頭鎮附近失蹤的，金仙特意讓我轉告成昊總管，清羽姑娘的事情他已在處理了，成昊總管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處理好流雲派即將發生的大事。”
    成昊的臉色變了變，閉上嘴不說話了。
    弄玉凝視著成昊，忽然一笑，道：“看成昊總管的神色，成昊總管確實是已得到請帖了。”
    “是”，成昊承認道。
    弄玉道：“還有就是帶我去流雲派。”
    “帶你？”成昊看著弄玉，一字字道，“這也是金仙的意思？”
    弄玉含笑不語。
    成昊看著弄玉，半晌，笑了笑，道：“既然是金仙的意思，之後姑娘便隨在下一道去流雲派吧。隻不過……”
    “何事？”弄玉笑著道，“成昊大總管盡管說。”
    “不瞞姑娘”，成昊道：“金仙這麼安排了在下當然會照辦。在下雖不知道金仙為何會做此安排，然而姑娘過往的事，在下還是聽說過一些。”
    “你的意思是？”弄玉問道。
    成昊刻意讓弄玉想了想，繼續道：“時至今日，姑娘在江湖上還是個迷，在下也還不知道姑娘為何要找上門。不過，有朝一日，在下總會知道的。”
    弄玉凝視著成昊，一字字道：“你查過我。”
    弄玉沒有使用疑問的語氣，而成昊也未正麵回應這句話。
    弄玉沉默了半晌，忽然一笑，道：“成昊總管這麼講，是同意了。”
    “我既不知道金仙為何會相信姑娘，也自認沒有金仙那麼大本事”，成昊道，“流雲派之行，姑娘若肯事事聽我指揮，我自然是同意的。”
    弄玉凝視著成昊，她的目中亮亮的，像是發現了什麼。
    雨落。
    長廊上，金仙凝望著廊上的落雨，緩緩搖著紙扇。
    紫焱仙子合上紙扇，走上長廊，緩緩走到了金仙身後。“見過金仙”，紫焱盈盈一禮。
    “嗯”，金仙隨口應著，轉過了身，溫言道，“仙子來了。”
    紫焱仙子凝望著金仙，輕輕道：“金仙駕臨，我流雲派蓬蓽生輝。隻是，金仙為何不讓我通告所有人？”
    金仙道：“這便是仙子的問題？”
    “金仙這麼做，自然是有金仙的理由”，紫焱仙子看著金仙，一字字道：“隻是，倘他日此事傳入江湖，宗門諸派會質疑我流雲派不尊金仙的。”
    金仙道：“我之所以沒走正門，有幾個原因。其一，是因為現在，尚且不是金仙出場的時候。”
    紫焱仙子截口道：“在外人看來，您沒有來。”
    金仙沒有否認紫焱的判斷，他隻是淺淺微笑，片刻，道：“其二，我進來，是為了找仙子問一件事。此事，我非問不可。”
    紫焱仙子看著金仙，不說話了。
    金仙也容著紫焱仙子思考了片刻，才繼續道：“昔日，你和天魔宮的蕭史少主相遇，是就在這山中？”
    “是”，紫焱顯然沒料到金仙問起這件事，她目光閃了閃，才接著道，“這流雲山脈乃是鍾靈毓秀之地，數百年來山中也不知有多少精怪修行。先師在世之時便教導我們，萬物皆有靈。往日我們也都能和平相處，也不知那日究竟是怎麼回事。那日入山，若非那位蕭史少主相救，我怕是早已身亡在妖獸爪下。”
    金仙點點頭，接著道：“隻要對方不為惡，與之和平共處，方顯我等宗門中人的修行之道。”
    紫焱仙子沉吟道：“金仙，為何問起這件事？”
    金仙沒有正麵回應紫焱的問題，他看著紫焱，一字字問道：“姑娘可還記得，那處是何處。”
    紫焱的麵色忽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