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夢裏不知身是客  第二章 口舌之爭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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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司若庭自八歲生辰以來第一次在眾人麵前著女裝(剛才枚紅色那套忽略不記了,嘿嘿),7年來她一直女扮男裝,大家似乎都習慣了她的男裝扮相,突然見她換了女裝,娉娉嫋嫋地出現在麵前,不免有一絲驚豔。
    司老太太滿意地看著她,笑得合不攏不嘴,“大家看看,我們的庭兒長成漂亮的大姑娘了,不知哪家公子才有福氣娶到喲。”眾人附和地笑起來,一齊看向司若庭。
    司若庭上前親昵地擁著司老太太的肩頭,笑容可掬,“哪家公子都沒有這個福氣,我才不要嫁呢,我要陪著奶奶、還有爹、娘,好好侍奉你們一輩子。”
    季筱夕白她一眼,語帶嗔意,“這孩子盡說糊話,奶奶和爹娘不需要你侍奉,隻要你嫁個好人家,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我還未成年呢,談婚論嫁也太早了,等過幾年我長大了再說這事嘛。我剛從書院回來,都沒好好地和你們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呢,這麼急著就要把我送出門,你們肯定是不疼我了。”司若庭向眾人撒嬌示弱。
    司逸升樂嗬嗬地說:“再過兩天行了及笄禮你就成年了,到時候就可以談婚論嫁了。前幾年你年紀小,就由得你胡鬧了,現在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子,就不可再耍性子了。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作主,我們一定會為你尋門好親事的。等你嫁了,我和你娘才算真正安心,要不然依你那性子,三天兩天冒出一個奇奇怪怪的想法,這麼縱容著你還不得把你耽誤成老姑娘了,到時候你想嫁都嫁不出去了。”
    司老太太在一旁連忙附和,“可不是,你爹說得有理。以前就是太寵你了,凡事由著你的性子來,但婚姻大事,不可兒戲。這件事上你一定要聽從爹娘的意思,他們隻會為你好,決不會害了你的。”
    司若庭辨道:“正是因為婚姻大事,不可兒戲,所以庭兒才要慎重考慮,這可是關係到我一輩子的終身幸福啊。我不會隨便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就嫁了的,如果運氣好,像大哥大嫂這樣,郎才女貌,夫妻恩愛還好;萬一不幸遇上一個不良之人,或是和他沒有絲毫感情可言,難道也要忍氣吞聲,委曲求全跟他過一輩子嗎?如果是這樣,我寧願終身不嫁,嫁了最後也是要離婚的。”一時口快,連離婚都蹦出來了。
    季筱夕知道這個女兒向來主意特別多,奇思怪想也特別多,他們也算是司空見慣了,見她堅決反對家人為她安排婚事,心中猜測,難道她是有了意中人?季筱夕打算回頭和她私下聊聊,套出她的“意中人”。現在人多,不便盤問。
    司逸升聽後卻是臉孔一板,“難不成爹娘會給你找個不良之人,誤你終身嗎?你剛才說的那個“離婚”是什麼意思?”
    司若庭已經暗自為自己剛才的口誤偷咬了舌頭,本想眾人也許不會在意,可以蒙混過去,沒想到司逸升耳尖,還是問起了。略加思考了一會,便有了主意:“離婚的意思就是夫妻合法解除婚姻關係。男人不要妻子了,可以休妻;那女人不要相公了,自然也可以休夫了……”
    司逸升沒等她說完,差點就要拍桌而起了,聲音也高了幾拍,夾雜著怒意和驚詫,“你這是哪裏學來的歪理?簡直是有違倫常,有傷風化。我送你到天觀書觀學習七年,難道你盡學了這些離經叛道的東西回來氣我嗎?”
    司若庭麵不改色回道:“這是我從修遠先生那裏收藏的一本不知道哪個國家的民俗記載中看到的,不是我說的。那書中說當地的夫妻實行“一夫一妻”製,像爹這樣一個人娶兩個妻子是不允許的,這在那裏是犯法的行為,要被“官府”抓起來判刑的。如果夫妻感情不和的話,可以向“官府”申請離婚,合法解除夫妻關係。而不是像我們東平國,隻可以是丈夫休了妻子,妻子卻什麼權利都沒有,這分明就是有利於男人的不合理條約,甚至無形中推動了你們男人的三心二意,將這種不公平的行為合理化。”
    眾人顯然被司若庭說的那個不知名的國家風俗給吸引了,一時間也沒人去打斷她,司若庭看了眾人反應不一的表情,停頓了一下,繼續發表評論:“憑什麼你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們女人就要忍氣吞聲啊。要是可能的話,將來我們女人就要打破這個世俗常規,也搞他個三夫五侍,坐享齊人之福。這樣才公平嘛。”司若庭越說越激動,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桌旁一幹人被她最後的豪言壯語嚇得目瞪口呆,連一向甚為理解她的司子容也頭一次露出了這種表情。司若庭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下鐵定完蛋了,“食古不化”的老爹一定要扒自己一層皮才夠泄氣的。自己不該得意忘形,忘了姓甚名甚,口無遮攔。
    果然,司逸升徹底爆發了。這是十五年來他第一次對司若庭發脾氣,他沒想到自己一直寵溺她,卻害得她現在這般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驚怒之餘,不禁心痛,吼出來的話像打了結,“你,你一個女兒家,竟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誑語,究竟是什麼妖書讓你看了以後如此走火入魔?這般無法無天還了得?”
    司若庭看他怒氣衝天,馬上噤聲,任由他罵去,這個時候頂嘴,無疑是挑戰他在司家的權威,自討苦吃。眾人見司逸升發火,也都識趣地閉了嘴巴。經由這麼一鬧,飯菜都涼了大半,司若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餓得沒感覺了。
    司逸升見她不說話,火氣更大,“剛才你不是說的頭頭是道,據理力爭嗎?這下怎麼啞巴了?是沒話說了,還是不敢說?我今天就允許你說個夠,看你還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今日不說,以後就再沒機會說,他日我要是再聽到你隻言半語大逆不道的話,家法伺侯,絕不留情。”
    季筱夕一聽家法伺侯,驚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向司若庭使了個眼色,讓她向司逸升道歉,不要再鬧下去。司子容悄悄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角,表達了同樣的意思。
    司若庭卻置若罔聞,剛才司逸升氣極讓自己有話盡管說,趁他還在氣頭上,哪怕是激將他,也得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把該說的都說了,不管了,豁出去了,有季筱夕、司老太太還有哥嫂們的求情,她就不信自己會挨這頓板子。
    “爹,剛才可是你自己說的,讓我有話就說,那我就說了,你可不能反悔啊。”司若庭挺了挺胸脯,試探性地說。
    司逸升大怒:“我幾時說話不算話?我既然讓你說,你便說就是,又豈會反悔?想你爹我可是一言九鼎,向來說一不二,倘若不是我做人誠信,又豈能把我司家生意發揚光大?”
    “激將法果然有用”司若庭暗喜,語氣不似剛才的強勢,轉向輕柔又帶著些許羨慕和哀求,“爹,庭兒隻不過是想要你應承,讓我自已挑選我的夫君。我不想將來嫁給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男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大哥和大嫂這麼幸運,可以相親相愛。有錢有勢的男人可以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統統都娶回家,那女人該怎麼辦?如果嫁給一個自己不愛,又不愛自己的男人,根本就沒得選擇,就算受了委屈冷落也不能有絲毫怨言,每天看著自己的丈夫摟著別的女人入懷,我是該夜夜獨守空房,垂淚到天明?還是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拚個你死我活?這種苦楚心酸你們男人醉在溫柔鄉裏又怎麼會明白?難道爹你就忍心將來庭兒過這樣的生活嗎?”
    司若庭這一番話言詞懇切,情真意切,同時也踩到了司逸升的隱痛。這麼多年來他本來一直就對自己冷落潘月盈心有負疚,所以才不斷在其他方麵滿足她的要求,盡量去補償自己對她在感情上的欠缺,雖然潘月盈從沒對自己抱怨過什麼,但她的眼神不是不哀怨的。自已有幸娶得兩個好妻子,倘若她二人爭風吃醋,恐怕會是家無寧日。自己又怎麼忍心愛女去受這種委屈呢?司逸升的怒氣慢慢平息了下來,眼角不由看向潘月盈,見她似乎深有感觸,眸中隱有濕意,心中更加不忍。
    潘月盈從沒想過,自己一直以來厭惡、避忌的司若庭,會和自己有這麼貼心的一刻,剛才她說的那些話,簡直就是她這麼多年來的閨房生活寫照。嫁給了自己愛的男人又能怎麼樣,結果還不是一樣獨守空房?自己家世顯赫又能怎樣?換不來一顆愛人的真心。她無處寄情,最後隻能寄情於權勢上,寄希望在三個兒子身上,好證明她在司家存在的意義。可這一切又能代表什麼?不過是情感失意時拿來自我欺騙的慰藉品。
    一桌人陷入了沉默,對司若庭說的這番話各自進行了不同的理解,女人們的想法大致相同,無非是感同身受,感慨良多。而幾個男人,除了司逸升有此體會外,和江筠姿夫妻恩愛的司子謙暗下決心,自己絕不會再娶妾室,讓愛妻重蹈娘親的覆轍,害她傷心失意。司子寒和司子容雖然原先被司若庭三夫五侍的狂語嚇了一跳,但她後來說的那些話卻是和二人內心的想法大同小異,頗合他們心意。
    司老太太見眾人不語,心思各異,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們的庭兒果然是七竅玲瓏心,又豈非一般男兒能匹配得上呢?照我看啊,若是勉強結合,依庭兒那股倔強勁,將來指不定就做出什麼“休夫”的驚天之舉了。我相信庭兒的眼光,將來的夫君一定是萬裏挑一的人中龍鳳。”說完含笑看向司若庭,用目光鼓勵她。
    季筱夕因為要照顧司逸升的情緒,即使心裏讚同司若庭的想法,也不好當眾表態。司若庭如此堅決地表態,說明她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也無需過多擔心,將來幫她把把關就是了,以免她識人不深而誤入“歧途”。
    司逸升聽司老太太給大家台階下,自己心裏也是被司若庭剛才那一席話打動了,決定不再難為她。反正古往今來,也不乏女子自擺擂台或以文、或以武招親,司若庭的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到時候她自己選了乘龍快婿,也省得自己和季筱夕為她的婚事操心。如果她遇人不淑,吃吃苦頭也好,將來也不會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竟敢當麵頂撞長輩,這個脾氣得幫她收斂收斂。司逸升冷著一張臉,不悅道:“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反之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住你了。將來倘若遇人不淑,不要哭著回來煩我們就行了。”語氣早已沒有剛才的憤怒。
    司若庭聽他這麼說,知道他是答應了自己,立馬低眉順眼地諂媚起來:“謝謝爹和奶奶的成全,庭兒將來一定會給你們找一個乘龍快婿,讓你們一千個滿意,一萬個滿意。”心裏對自己打了個“YES”的手勢。
    這場不見銷煙的口舌之戰最終以司若庭的勝出而告終,果真如修遠先生所料,她擺脫了被“隨意”嫁娶的命運。不過如果不是司逸升等人的溺愛,她根本就不能順利得逞。司若庭暗暗發下誓言,一定要好好守護這個家,守護這些疼愛她的親人,絕不讓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到他們。
    飯後,司若庭拉著司子容去西廂客房找莫然,看他回來了沒有,不過沒見到他人,行李還在,估計他一時半會氣還沒消,於是倆人又掩門離去了。回飛花小築的路上遇到了司子寒,從司若庭回來後,兩人都還沒說上一句話。看司子寒朝自己的方向而來,司若庭禮貌地叫了聲:“二哥。”
    司子寒雖然從商幾年,但還是一幅放蕩不羈的痞子樣,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司家每天都不少投懷送抱的女人,全是衝著司子寒來的,媒婆帶著那些女人送來的畫像、信物等一天登門數次,最賺的莫過於她們了。不過那些東西悉數又被司子寒叫下人退了回去,遇上實在難纏的,就把東西扔了了事。司子寒成天不在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避開那些長舌媒婆。
    司子寒“嗯”了一聲,算是應了司若庭,“聽說你把莫然帶回來了,他現在成了你的貼身侍從?”
    司若庭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啊”了一聲,應道:“不是我要把他帶回來的,是修遠先生讓他跟著我的,他才不願意呢。這不,上午知道我是女兒身後,大受打擊,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司子寒聞言微點了下頭,忽又冷聲道:“四處張揚,深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女子嗎?盡會惹麻煩。”
    司若庭聽後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做四處張揚,她去招誰惹誰了啊,隻不過是回家才換了女裝,難道這也不行嗎?至於修遠先生她需要瞞嗎?人家什麼事情不知道?莫然遲早是要知道的,自己不過是提前告訴他罷了,有必要那麼大驚小怪嗎?真是莫名其妙。算了,算了,剛剛才在飯桌上浪費了無數口水,現在口幹,才不要跟你一般見識,我回房喝茶去。”壓下了火氣,司若庭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司子寒又飆過來一句:“一個女孩子家脾氣這麼大,半點淑女樣子都沒有,將來誰敢娶你這個凶婆娘。”
    司若庭調頭氣衝衝地回了他一句:“脾氣大怎麼了,我高興,我樂意,誰愛娶就娶去,不願娶就不要娶,反正又不是要你娶我,不用你多操心。”心裏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不要跟這種“鼠目寸光”的人一般見識,一邊用“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來調節心情。
    司子容夾在二人中間,搖頭無奈歎氣,“從小到大,你們兩個好像一見麵就會吵起來,是不是前世積了什麼深仇,這輩子還化解不開啊。”
    “對,沒錯,我就是上輩子跟他有深仇大恨,所以這輩子才互相看不順眼。說我脾氣大,我是女孩子有點脾氣怎麼了,有點脾氣多可愛啊。倒是他,一個大男人,度量那麼小,成天跟我這麼一個小肚雞腸的女孩子斤斤計較,他豈不是比我更小氣。哼,長得那麼好看有什麼用,自以為是,自命不凡,脾氣又怪又臭,誰敢嫁給他啊。換作是我,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隻剩下他一個,我也不會選他的。真是豈有此理。”司若庭轉頭向司子容控訴起來,索性看也不看司子寒一眼。
    都說吵架無好話,最易傷人心。司子寒沒想到自己在她心裏竟是那麼一個人,滿腦子都是那一句“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隻剩下他一個,我也不會選他的。”,把他的驕傲自得打擊得體無完膚。以前二人吵架時,司若庭最多頂頂嘴,漲紅個小臉,使勁討個便宜就行了,從來沒說過什麼重話,司子寒便一直樂在其中,沒事就逗她玩。而剛才她對他的那番控訴,究竟是一時口快的氣話還是她由來已久的“積怨”,司子寒不敢多加想象,隻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涼了個通透,又隱隱作痛,根本說不出話來。最終他什麼都沒說,隻留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複雜眼神給司若庭,飄然而去。
    “神經病”司若庭對著他的背影罵道,也不管司子容聽不聽得懂神經病是什麼意思,悶頭回房去了。
    司子容覺得司子寒的反應太出他的意料了,而他走時看司若庭的那個眼神也頗耐人尋味。可能兩個當事者沒感覺出什麼異樣,但作為旁觀者的司子容卻是機敏地察覺到了司子寒對司若庭那種若無似無的複雜情愫。不過他也隻是猜測,不敢肯定。
    司子寒當晚留宿群芳閣,喝了個爛醉如泥,徹夜不歸。而司若庭則以心情不爽,不想見人為由拒絕了季筱夕等人的探試,在房裏和春香絮絮叨叨了一晚上,天微亮時才睡著,一直睡到中午,季筱夕差人叫她起床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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