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卷 第二十六章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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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地牢的構造與一般的地牢無異,十分尋常,但因為常年照不到陽光,又處在地下近百米,我剛一踏足,便有一股陰冷的氣息迎麵撲來。
青石板台階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泛出不同尋常的暗紅色澤。陰暗潮濕的台階一路蔓延,深不見底。整個牢房安靜得可怕,除了燭火墜在燈油裏噼啪作響,其餘聲響竟是一絲也無。
然而,當你屏住呼吸細細去聽,似乎又能隱約聽到一些強力壓抑的呻吟,一陣一陣,說不出的詭異。
這裏也許是一間真正的牢籠,因它無處不彌漫著死亡的陰影……
一路的台階,一路的鐵血柵欄。越是隨著牢頭走到深處,死亡的氣息便越是濃鬱,仿佛是沉積了百年的血腥,腐敗的氣息取代了空氣,扼得人窒息。
那些地牢裏的牆壁泛著詭異的黑色,空氣像一隻無形的手,籠罩著身處其中的人,隔絕了一切生的氣息。
麵對這樣的場景,換做平常,我是定不願見到的。隻是,心裏一想到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眸,心中的恨,卻早已超過了一切,也顧不得什麼了。
玉無殤一路尾隨,不發一言。
地牢他並不是沒有踏足過,相反,以他的身份,剝皮挑筋的事都不曾少見。隻是……
牢房的燭火一閃,在玉無殤的眼眸中反射出一絲怪異的色澤。
他的目光緊緊粘在眼前的人身上,一個年僅六歲的孩童。早在見到她之前,玉無殤便從濡親王口中知道了她的種種。天賦異稟,聰慧過人,顯貴異常,非同一般。
作為天朝最後的一名皇女,同時也是天朝皇室唯一的希望,鳳紫公主,更是傳說中的天命之女……
初次見到她時,玉無殤就感到了她的與眾不同。她擁有的不止繼承於血統的美貌與高貴,她聰慧、勇敢、堅韌……
她的一切似乎都超乎了他的想象。馴馬、練武、被綁、逃跑……還有剛才,在房內的對話也是……玉無殤想著,嘴角不禁劃出一個罕見的弧度。
“小姐,就是這了。”隻見那牢頭倏忽在一間牢房前停下,腰身一矮,手指飛快地打開了牢門。
牢門一開,我便隨著他走進了牢房。
和所有的牢房一樣,黑色的牆,黑色的地。角落裏鋪著些許幹草,幹草被地底的濕氣所染,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黴味。
那名刺客手腳被綁,像角落裏的幹草一樣,毫無生氣地癱在地上。
“公子說了,人隨小姐處置。”
隨我處置?我想著,淡淡一笑。
“……你差人去尋些蜜糖、辣椒水和鹽水,再捉一桶活螞蟻來……”
“是。小姐。”那牢頭也是個乖覺,得了我的令竟是眉頭也不皺一下,立馬就指喚獄卒去了。
不出一盞茶的時間,我要的東西便來了。
“小姐,您看……”牢頭上前的時候,我正把玩著一支鞭子。觸手柔而不軟,一看就是上品。見他上前,我便把鞭子遞到了他手上。
“去把這支鞭子浸在辣椒水裏,尋個會抽鞭的上刑吧,小心著,別把人弄死了。”
“是。小姐。”
看著牢頭手上的鞭子,我的嘴角揚起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弧度。心想,的確是一支好鞭啊……
“胡小姐……”聽見喚聲,我便抬起了頭。來人正是那日在洞口迎接流風的小廝。名為流華,是流鶯的貼身小廝之一。
“什麼事?”
“秦公子醒了。”
“是嗎……”話是淡淡的,但我的眼角卻不住爬上了喜意。
“牢頭,等用完了刑,就拔了他手腳的指甲。在他傷口上塗上蜜糖,再放了那些螞蟻。”我眯起眼說道,“若他受不得疼,就用鹽水把他潑醒了……”
“……是。小姐。”
“仔細點,別讓他死了。明天,再去尋隻小巧點的錘子,找個仔細點的,把他手腳的骨頭一節一節地敲碎了。”
“……是……小姐……”
“勞煩流華哥哥,前麵帶路吧。”想著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我的心不可遏止的欣喜。
太好了,他沒事。
隨著流華一路往前。欣喜的我,卻忽略了身後每個人的目光。
“頭……”
“沒聽見小姐說的嗎?快上刑。”
“是……”
牢頭朝著門口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後衣服傳來的冰冷提醒著他,就在剛才,一個六歲的孩子,卻給了他真真切切的恐懼感。
當流風公子命他將刺客交給一個孩子時,他也隻是淡淡。心想,無非是那刺客得罪了那孩子,公子做個順水人情,讓著給出出氣,不過是胡鬧著打上一頓。
然而,第一眼見到那孩子,他卻是不禁對自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
沒有恐懼,沒有驚嚇。
那個孩子,除了剛進門時皺了下眉頭之外,後來便一直一臉不為所動地跟著自己。
聽到她吩咐的東西時,自己雖然疑惑,但長期的磨練,卻讓他做到心如止水,毫不過問。接過她遞來的鞭子時,他不是沒有驚訝,卻下意識地把它當成了巧合。
那支刑鞭看來與普通的鞭子無異,卻內藏乾坤,極為特別。鞭子的鞭身藏著倒刺,行刑時皮肉相連,不傷筋骨。這樣的刑,能讓人痛極,卻不致死。因此,這支鞭子一般是用來處罰重罪犯或拷打脾性極倔的犯人。
直到剛才。當聽到那孩子的話後,連掌管了牢房三十年的他,腦海中都不禁浮現出兩個字——殘忍。
牢房內傳來一聲淒慘的尖叫倏忽把牢頭從思緒中拉回了現實。
這夜還長著呢,不是嗎?
走到房外時,正碰到一名侍女要端藥進房,我便攔下了她,接過湯藥,便示意仆人們都退到屋外去。
“……胡兒定是又生氣了……”
一進屋,便聽見秦凡一個人在碎碎念。我微笑著走到了床前。
“一個人在嘀咕什麼呢。”
“……胡兒……”秦凡見到我,作勢便要起身,不料牽動了傷口,疼得直嘶牙。
“現在知道疼了?”我放下湯藥,摟過他的肩,拿過些軟墊放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生怕動作一大弄疼了他。
“……胡兒?……”秦凡屏息看著眼前的胡兒,諾諾地喚道。
“怎麼了?”
“沒,沒……”見胡兒看著自己,秦凡慌張地移開了目光。
“藥涼了怕要苦嘴了,趁熱喝吧。”我端過桌上的湯藥,用勺子輕攪了兩下,笑吟吟地送到了秦凡嘴邊。
“我,我自己,能……”
“別亂動,你傷在肩上,就乖乖喝我喂的藥。”看他急得臉漲得通紅,我好笑地搖了搖頭。還是個小孩子啊。
“嗯……”
我將藥一勺一勺地送進他嘴邊,藥聞著就是極苦,他卻不鬧,隻垂著一雙藍眼睛乖乖地喝。
秦凡一醒來,便想著胡兒又要生自己氣了。之前被袋米砸到,胡兒就訓了他好久,這次還是被刀捅到……
剛才胡兒親自喂他喝了藥,還對他好溫柔……
秦凡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心下忐忑,連嘴裏藥的苦味也不覺得。
“張嘴。”
喝完了藥,隻聽到胡兒叫他張嘴,秦凡想,胡兒終是要來罰他了。
這麼想著,秦凡竟像英勇就義般地張開了嘴。
我掏出一顆紅糖,順勢就送進了秦凡的嘴裏。
秦凡隻覺得嘴裏頓時一股甜意蔓開,竟是愣了半天。
“怎麼了?沒吃過糖麼?”我好笑地看著他的表情。
“不,不是……”秦凡低下頭,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你休息吧。”我剛起身要去拿軟墊,手卻被秦凡一把抓住。
“怎麼了?”我問,卻恰好迎上他的那一雙藍。
“胡兒……你不生我的氣?……”想了想,秦凡還是問出了口。
秦凡抓著我的手,微微出汗。我知道,那是他在緊張。
他那麼小心翼翼地問著我,明明是他受了傷,命懸一線,但他擔心的卻是我是不是生氣了……
感動嗎?
我淡淡一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秦凡,這些話,我就說一次,你要牢牢記住,知道嗎?”
秦凡看著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以後,不論你遇到什麼事,都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能像今天一樣,想也不想就幫我擋刀。要珍視自己的生命。”我說著,直直望進他的眼睛裏。
“可,可是……”
我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堵住了他嘟囔的嘴。
“以後,我便與你生死與共……你生。我便生。”我笑著,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你死。我便同你一道。”
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相隨。
“所以,保護好你自己。這樣就是在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