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讓我再見到他，看我不把他皮扒了！”我憤恨地想著，死小屁孩，竟敢偷吻我！
    “……胡兒？……”
    “什麼事？”
    “……沒，沒事……”秦凡歎了口氣，心想，從祝然走了之後，胡兒的心情就一直不好，說話也總是凶巴巴的，看來胡兒是真的很舍不得祝然啊……
    秦凡想著，看了眼仍舊在發呆的我，又歎了口氣。
    如果我知道當時秦凡是這樣想的，一定會一頭撞死。
    “胡兒，我們還要走多久？”
    晚上，我和秦凡在路邊找到了一個小山洞，生了火，兩個人就著火堆靠在一起歇下了。走了一天，我們都早已是筋疲力竭了。
    “明天應該就可以進城了。”我無聊地撥弄著火堆，雖說這幾天我一直走的很小心，但這一路上，我竟是一點追查的痕跡都沒有發現。
    是我們走的太隱蔽了？
    我直覺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這夥人販子的勢力如此不簡單，裏麵不可能沒有一兩個腦力執行者。但是，他們為什麼會沒有追來？是不想在三個孩子身上花太大力氣？還是……
    “胡兒？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秦凡拽了拽我的袖子。我猛地回過神，細細一聽，果然，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喧嘩，似乎是兵器打鬥的聲音。
    是追兵嗎？
    我立即撲滅了火堆，和秦凡走出山洞，在一處灌木叢中躲了下來。
    “……胡兒？”看我伸長著脖子往外看，秦凡拽著我的袖子，硬生生地將我拖了回去，“胡兒，你怎麼那麼高興？”
    “我哪有高興……”我‘嗬嗬’一笑。也許，我骨子裏就是個極不安分的人，這幾天走的太太平，我反而覺得無趣的很，準備了那麼多，卻無用武之地……
    但是，我和秦凡在灌木叢中蹲了大片天，卻依舊沒感到有人靠近。我微微探出頭，借著零星的火光，隻見遠處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穿梭在人群，手上的利劍輕輕一揮，便有兩、三個人倒地，不論老弱婦孺，下手極其狠絕殘忍。打鬥聲從激烈到淒慘，鮮血的氣味順著風傳來，看來，我和秦凡不是碰上了追兵，而是碰上了一場追殺。
    秦凡似乎也發覺了事情的嚴重性，牽著我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力道。
    “我們在這裏等等，到了白天再出去。”我小聲地和他說。
    “嗯……”
    他咬著嘴唇，藍色的眼睛裏滿是難掩的悲憫。我想，他是痛苦的吧。他那麼善良，卻隻能呆在這，聽著遠處不斷傳來的嚎叫。孩子的，婦女的……
    “沒事的，會沒事的……”
    我低低地說著，捂住了他的耳朵。
    就這樣，我和秦凡在灌木叢中呆了一晚上。山中的濕氣浸濕了我們的衣服，貼在身上，徹骨的寒冷。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牽著秦凡的手，走向了昨晚發生打鬥的地方。
    越是走近，血腥味就越是濃鬱。血液仿佛融進了空氣，激得我渾身不舒服。
    秦凡的手突然一緊，臉色煞白。
    我看著麵前的滿目狼藉。人間地獄。我腦海中突然蹦出這個詞。
    地上倒著不計其數的屍體，有小孩的，有少女的，有壯漢的……但是，無一例外的，每具屍體上都有著大大小小猙獰的傷痕，皮開肉綻，幾乎看得見森森的白骨。血早已流幹，滲進地裏，把土也染成了可怖的血紅色。
    會有生還者嗎？
    我努力克製住泛起的惡心和恐怖，去探那一具具屍體的脈搏。
    沒有。沒有。沒有……
    這種絕望的感知，在我心中不斷地膨脹。
    “咦？”突然，我的指尖感到了一絲跳動。我不可置信地按住了脈搏，又一下。
    顧不得自己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我托起眼前的人，就想往回拉。
    “……沒用的……”我的耳邊突地傳來一聲低語。我驚愕地抬起頭，隻見，被我拉住的那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
    這是一個三十歲來歲的男子，他的眉目尚存著年輕時英俊的輪廓。隻是，一雙眼睛，深邃滄桑，滿滿都是歲月的痕跡。
    我看著他。是的，他說的對。他雖尚存一息脈搏，但是，那脈搏卻是若有似無，隨時都可能停止……
    “……小姑娘，我看你心善，不知，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男子看著眼前的女孩。昨日，他身負重傷，心知自己此次必死無疑，所以懷著一絲僥幸，切了自己的氣，隻吊著一息。雖然隻等來兩個孩子，但總是一線希望。
    “您說。”我平息了自己的氣息說道。
    “……請你，把這個，交給一個叫流鶯的人。”男子說著，強力扒開腿部的傷口，掏出了一枚鑰匙交到了我手上，“天朝，蒼羽樓……天河隻在南樓上，不借人間一片殤……”
    “天朝，蒼羽樓，流鶯。天河隻在南樓上，不借人間一片殤。我知道了。”我握住鑰匙貼在胸口說道。
    聽到我這麼說，男子雲淡天高地笑了起來。
    “……我可以問你的名字嗎？”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很想牢牢記住這個人。
    “……我叫鳳劭安……”
    男子說著，眉目間的生氣突然蓬勃高漲，熠熠生輝。
    我注視著他，微一沉吟說道：“……吾名鳳紫。”
    我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愕，看來，他是認得我的。
    “鳳紫，鳳紫……真是個好名字。”鳳劭安眼中的詫異轉瞬即逝，臉上又展開了那抹雲淡天高的笑容。
    我眯起眼，微微一笑。
    站起身，我撩開了身上破爛的衣衫，腰際間的一尾鳳羽鮮紅如血，瞬間就暴露在空氣中。
    “哈哈哈哈……老天果然待吾天朝不薄！”男子突然笑起來，臉色綻放出奇異的紅潤，“公主殿下，這鑰匙是用來開啟此處的一處秘密糧倉的。它由一支精兵保護著，名叫‘影’，流鶯就是他們的首領，你隻需將東西交給她，她自會開倉賑災的。”
    “既是開倉賑災，為什麼不派朝廷命官？”我微一蹙眉，莫非朝廷發生了什麼事？
    “唉……”鳳劭安歎了口氣說道，“朝廷早已是大勢已去，那些個亂臣賊子，成天興風作浪，殿下的身子也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現在各國又……”
    內憂外患啊……
    “我這次本來是奉皇上密令來開倉的，卻不料隊裏出了奸細，落到這個下場。但是……還好，還好，上天總算沒瞎……”鳳劭安的臉色越來越紅潤，我知道，他離油盡燈枯不遠了，“公主殿下，您是天朝的希望啊……”
    第一縷朝陽破空而出，驅散了一夜的迷霧。
    男子笑起來。那麼幸福，那麼決絕。
    這樣的笑，讓我想起我曾與之有一麵之緣的母親。那時，她也是這樣笑的。
    致命的美麗，帶著死亡的陰影。
    我站起身。看著那個麵上帶著寧靜笑容的男子。
    就在剛才，他的脈搏，停止在我的指尖。
    鳳劭安。這三個字深深烙在了我心上。
    “對不起，今日鳳兒無法讓你入土為安，但是，你放心。他日，鳳兒定還你個安寧和平的天朝，以慰你在天之靈！”
    我說罷，對著鳳劭安的遺體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秦凡抬起頭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雙手沾滿血汙的女孩，緩緩從屍體堆中走出。初陽落在她的肩頭，仿佛是一雙翅膀，纏綿縈繞。女孩的眼睛從未如此明亮過，灰色的眸子一閃一閃，充滿了堅定、決絕。還有，霸氣……
    秦凡突然不敢去直視眼前的女孩。眼前的她，真的是他的胡兒嗎？他問自己。
    他知道她很特別，一直都知道，她聰慧、成熟、冷靜、勇敢……但是，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讓人覺得很陌生，很遙遠。
    那麼的高高在上……
    “……胡兒……”
    “嗯？”
    聽見秦凡喚我，我習慣性地抬起眼睛，對著他微微一笑。
    “……沒什麼。”
    是錯覺吧……秦凡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