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卷 第十三章 感時。恨別。無奈殊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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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晚上,出乎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看著桌上賣相欠佳,但香味撲鼻的菜肴,我呆了半天,愣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了。
“……小姐。小漓廚藝不精,粗茶淡飯,請小姐責罰。”
“……這……全是你做的?……”我很不爭氣地咽了口口水。
“小姐的命令,小漓不敢不從。”言下之意就是都是他做的咯……
“……若是小姐不喜,小漓即刻叫人撤了去。”
見我遲遲不動筷,他似乎有些著惱,垂著一張小臉,貝齒緊緊咬著嘴唇,水靈的大眼睛刹時霧氣騰騰,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樣子。一雙泛紅的手掌死死拽著衣角,手指上清晰可見一個個猙獰的水泡。
將軍之子,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哪個動過鍋鏟的?
唉……我本來就是想作弄他一下,卻讓自己無由愧疚了起來。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麼整著半大的孩子玩……
我想著。即使他做的飯菜再難吃,我也要裝作很好吃地吃完……
這麼想著,我下了第一筷……
“狸貓!狸貓!我要吃翡翠銀耳羹……”
“……小姐……您剛吃了核桃酥……”
我一斜眼。身邊的侍女便乖乖噤了聲。自從上次嚐到了狸貓的手藝後,我便纏上了他,天天讓他給我做好吃的。
有誰相信,淮陽將軍八歲的兒子,竟是個無師自通的廚藝高手……
經過我再三確認。上次的確是淮漓第一次下廚。他隻是簡單詢問了夥夫做菜的過程,除了賣相有些欠缺外,卻將味道掐了個十分的準頭。簡直是廚藝上的神童。
而對於我的任意而為,淮漓隻是偶爾鼓次小臉或者翻個白眼,卻一直任勞任怨。對此,我對狸貓的好脾氣十二萬分的敬佩。
但這種現象也側麵反應了一個事實:狸貓不是一般的好欺負。
六日。我在這裏已經六日了。
看著將軍府高高的圍牆。外麵的世界現在究竟是什麼樣了呢?
我想著。習慣性地抿唇呷了口蜂蜜水。
“小姐可真是喜歡喝蜂蜜水。”侍女接過茶杯,柔聲說道,“這春兒一大早不是就去買蜂蜜了,怎麼這會還沒回來?”剛說著,卻聽院內一聲嬌喘。我一抬頭,便見一名穿著鵝黃裙衫的侍女走了進來。
“小姐,這是您讓春兒買的。”少女笑得純真甜美,她的手上都是糖葫蘆、糖人、蜂蜜、花生、龍須酥……一大堆零嘴,膩得她身上一股子香甜氣。
“謝謝春兒姐姐。”我歡呼雀躍地奔了上去。
“小姐,您給春兒的錢,還剩這些。”她說著,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裏麵裝了些許碎銀,還挺鼓的。
“我也不能出門,錢就給春兒姐姐吧,以後鳳兒要什麼,春兒姐姐就能幫鳳兒去買了。”我隻瞥了荷包一眼,便專注擺弄那些零嘴和小玩意。
“春兒是下人,替主子辦事是應該的。萬不能要主子的錢,小姐就別為難春兒了。”春兒說著,漲紅了一張小臉。我本想再說些什麼,卻正逢侍女端了翡翠銀耳羹上來。春兒掐了時機,告退後便逃一般地走了。
我也隻當沒事,回到桌前,接過侍女盛過的銀耳羹暢快地吃了起來。湯羹的甜味仿佛從嘴角滲到了我的心中。我的嘴角不禁揚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狸貓……”
“……小姐有何吩咐?”
“狸貓,小姐我想吃菱角,想吃蠶豆,想吃黃瓜炒蝦仁,想吃糖醋排條,想吃皮蛋豆腐,想吃田螺肉……”我張口報出了一堆吃食。本想看他氣鼓鼓的表情。然而,這回狸貓的臉不僅沒有鼓,連紅都沒有。
“小漓這就去辦。”他直起身。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是不是被我折磨得麻木了?……
“小姐。少爺有請。”
侍女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神。
王安石找我?他找我能有什麼事?
腦海中突然冒出他‘酒’後亂性的模樣,我不禁莞爾。帶了些零嘴,便與侍女一同去了。
我到的時候,王安石正在書房裏練字,書童守著門,顯是乏極了,竟倒在門上打起了瞌睡。我示意侍女們別出聲,自己一人安靜地走進了書房。
王安石今天著了件淺黃的長衫,挽著袖口,白玉般的手臂飛舞扭轉,點點墨香應勢暈染,襯得他一身的儒雅淡定。
“小,小,小姐……”那書童不知怎的,竟是醒了,見園子裏一下多出許多人,心下嚇得口吃了起來。
“尹小姐來了。”王安石聽了書童的響聲,抬眼見我站在麵前,也不驚。遣了侍女和書童,便邀我在桌前坐了下來。
“哥哥好。”我喚道,並近乎諂媚地遞上了我的禮物。
“……小姐有心了。”他接過,對著我溫潤一笑。白玉的手指按在紙袋上,有那麼一刻,我覺得他是喜歡我的禮物的。
“……今天找小姐來,是為了前些日子的失禮道歉的……”他說著。溫潤的麵容難得地出現了一絲紅暈。
“……哥哥做了什麼?要向鳳兒道歉的?”我看著他,微微一笑。
王安石隻是怔愣了一瞬,便又儒雅地笑了起來。
“小生不才,寄情於書畫,小姐若不嫌粗鄙,可容小生為小姐作上一畫,聊表心意。”他道。言語裏淡淡透著不容拒絕。
他似乎總是這樣的,文靜且講理,保守而友善。與人十分的感情裏,三分知禮,三分疏離,三分淡漠,隻餘一分溫情,可有可無。這樣的人,如玉一般剔透。寶玉尚無價,何況是這般如玉的公子,即便是相貌平平,也有著讓人願為其一擲千金的魅力。
“那鳳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一個下午,我便呆在了王安石這裏。他將我入了畫,看著自己的相貌躍然紙上,我的心裏除了佩服還是佩服。他的畫說出他是個心思極細膩的人,對細節的把握遊刃有餘。雖隻是個12歲的孩子,筆法難免稚嫩,筆法卻已有了自己獨特的味道。隻是……
“小姐可喜歡?”
“……嗯……”我微微一笑。
“……小姐可是對小生的話有什麼不滿之處?”習慣作畫的人,擅於分析人物的表情和動作。王安石幾乎是下意識地意識到了我的一絲敷衍。
“……鳳兒隻是覺得,哥哥畫的,隻是一個和鳳兒長得一樣的人。”
因為是玉,所以心思剔透。寶玉無暇,沒了濁世的七情六欲,他手下的畫,死氣沉沉,缺了生氣,隻是死物。
聽了我的話。王安石並沒有做聲。
“……鳳兒不懂畫,隻是隨便說說。哥哥別生氣。”我對著他笑得人畜無害。
“鳳兒妹妹說得對。哥哥畫的,隻是一個和鳳兒長得一樣的人罷了。”
“……鳳兒好高興。”
“?怎麼了?”
“哥哥剛才叫鳳兒作妹妹了。”
也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就在剛才,他下意識地改變了對我的稱呼……
“……是啊……鳳兒是哥哥的妹妹。”他摸了摸我的頭說道,“鳳兒那麼懂哥哥,不僅是哥哥的妹妹,還是哥哥的知音人呢。”
窗外,風鼓噪著,吹落了一枝的脈脈暗香。絲綢般的花瓣繞著光柱四散飛舞,忽明忽暗。
屋內,男孩的目光柔柔地停留在女孩臉上。
一點墨香。無數妖嬈。塵埃,應該落定……
晚上,當我回到自己屋時,見丫鬟們已在院內擺了個桌。
這是我去王安石之前吩咐下去的。
命人衝了些蜂蜜水,以茶代酒,在桌上布了些菱角、花生做前菜。除了淮漓和夥夫在廚房忙活,府內上下的人都被我尋了來。
春兒和些許丫頭布好碗筷便坐了下來。對此,淮沐陽也沒有任何異議。
“趁狸貓還沒上菜,大家先喝點東西。鳳兒隻有菱角、花生能當零嘴,哥哥姐姐別嫌棄……”我說完,大家便動手吃了起來。
淮沐陽防我,也在府上三令五申過,全府上下在我前往曦朝和親前不得鬆懈。但在大多數人眼裏,我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何況今天桌上,那茶,那食,都未過過我的手。蜂蜜、花生、菱角都是春兒親自從街上買來,丫鬟們親手衝泡、裝盤的。
防?
防什麼?
怎麼防?
又從何防?
我笑著,喝著蜂蜜茶。隻覺異常甘甜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