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長笛吹破行路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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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而他們已經飛過。
我欲哭無淚,無言地抬頭望了半晌湛藍的天空,真真是愁腸百結。雖然要是論飛翔的速度,即使哥哥們已在萬裏之外,不消半日我就能夠趕上,隻要我知曉確切的路線和方位~~沒錯,當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呀。
極南之地雖在南方,我知道大體的方向,但是方位太過籠統,如何能夠準確地找到敵人巢穴?何況我自小生在靈山,攏共就去過兩次東海,對自己的識路能力委實沒有信心,如果貿然往南疾飛,最後能順利找到大軍的可能性~實在很是微弱。
是打道回靈山,還是繼續往前,彼時我真真是糾結得很呐!
我雖然無語地望天,但是腦中卻是天人交戰,很是激烈:如果回去,最多被爹娘痛罵一番,然後此前的決心全是白費,前方哥哥們浴血除魔,我終日在靈山上吟詩作對,繡花撲蝶,加上終日悔恨;如果繼續往前,前路確是委實漫漫,詭譎叵測……
平生我從未覺得如此兩難。
然而想到自己平素太過養尊處優,如果這點小事都不能夠解決,將來談何為阿娘分擔重任?我若是慢慢尋找,總會找到哥哥們……終於,思及此,我不再猶豫,豪邁地背上我的小包袱,化身為鷹,撲向天空。
其實大凡羽禽類,都有識路的天性。我認準了往南的方向一路尋去,不敢太快,怕弄巧成拙,孤身一人闖到妖魔的老巢。
如此時而疾飛,時而停頓地飛了兩日,並未看到大軍的痕跡。滿目皆是水汽蒸騰的沼澤、荒野,甚至連一座像樣的山包都沒見著。天氣越發炎熱,雖說鳳凰一族天性屬火,甚至還能浴火涅槃,然而我們並不喜歡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彼時我已經快被炙熱的日光烤焦了,加上前路未明,心中焦慮不定,到第二日傍晚,前麵下方出現了一座座連綿起伏的巨大的青黛色山體時,我委實充滿希冀,希望哥哥們正在這山上宿營。
彼時我在空中拾掇了一下汗糊糊濕噠噠的羽毛,勉強擺出意氣風發的姿勢,一個俯衝就降落了。
轟的一聲,一股灼熱而力量巨大的刺鼻氣體撲麵而來,我大驚失色,趕緊屏息,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嗆鼻的氣味直衝大腦,我暈乎乎地撲騰了兩下翅膀,感覺渾身乏力,筆直地掉了下去。在落地撞暈之前,我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是:天呐,這毒氣當真是厲害得緊!!難道我誤打誤撞,已經到了妖魔的巢穴?
我狼狽地昏迷在地上,依舊是一隻鷹的造型,小小的包袱也從翅膀下掉了出來,摔得散了,幾件衣服胡亂地散落在旁邊。
彼時如果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會羞愧得把頭埋在沙子裏。當我呈屍體狀無知無覺地躺在草地上時,有幾個侍衛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其中一人“咦”了一聲,踢了我一腳,又將我拎起來翻翻撿撿地瞧。有人問:“一隻死鷹而已,有什麼可瞧的?”拎著我的那人道:“還未曾死透,想是被山上的瘴氣給熏得暈了。”另一人湊上來端詳了片刻道:“可是它看起來很快就要死透了。扔了罷,我們還要巡山。”拎著我那人道:“這小鷹生得真不錯,你瞧它的鳥喙和爪子,多麼尖利!我一直想要一隻鷹養著玩玩,不如帶回去治上一治。”
突然第三人叫道:“看!地上有個包袱!還有幾件衣裳!”那兩人趕緊上前瞧了。因我當初離家帶的是輕便的男裝,這三人頓覺事態嚴重。“莫非這鷹不是尋常之輩?看這衣裳,用料名貴,又方便急行,莫非此鷹是鷹族的奸細?速速帶回去報給王上。”
就這樣,我尚在昏迷中就被以極為不雅的姿勢倒提著走了。
醒來的時候我腦袋疼得快炸了,想是那一跤跌得委實不輕,眼前一片迷茫,人也迷迷瞪瞪,愣了半刻才想起來我是在準備降落在山上時被毒氣熏暈了掉了下來。想到此,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間小小的昏暗的土房子,地麵潮濕,帶有強烈的腥氣,上麵隻有一個小窗透氣,裝著鐵柵欄,窗外有光線透進來。就著光線可以看到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緊緊地關著。我大驚失色,莫非這是在牢房?誰關的我?是妖是魔?不由得霍地站了起來,發現不但腰疼得快斷了(此前被侍衛踢了一腳),腳上~不,爪子上嘩啦啦的鐵腳鐐響成一片,我低頭一看,不但手腕粗的鏈子鎖著腳爪,另一端還釘在地上,我隻能繞著那個點劃圓圈……彼時我還是一隻鷹,隻能悲憤地用一隻翅膀扶著腰(鷹也有腰麼?不解),舉起另一隻翅膀,大叫“放我出去”。
叫了幾嗓子,外麵響起了腳步聲,我越發叫得淒慘。有人打開了門,背著光我看不清長相,隻知身形極為魁梧。他粗著嗓子道:“鷹族的小子,醒了就老老實實待著。王上今日有貴客,無暇審你,你好好在此‘歇息’,回頭可有你受的。”說罷哈哈大笑,雖然看不清麵孔,但是那笑聲頗有猙獰之意。
我心下驚疑不定,啞著聲音道:“你們王上是誰?為何抓我到此?”
那人惡狠狠道:“裝什麼傻!?你鬼鬼祟祟潛入我們終南山,難道不是奸細麼?!要不是你被瘴氣所傷,還真就讓你得逞了!幸虧惡有惡報,你就在這裏等死吧!”說完牢門嘭地關上了。
我傻了。
原來我誤打誤撞,竟然到了終南山。
終南山確實是在南方,從方位上來講,我確實走對了路。方向感不錯,我是不是該為此慶幸呢?
那王上,想必就是那綠瑩瑩的孔瑄罷。我悲鳴一聲。他是屬烏鴉的麼?幾天前才在靈山上說終南山的大門隨時為我開著,我這就宿命般誤打誤撞地來了,還是以這種狼狽不堪的方式。世事弄人,彼時我在昏暗的地牢裏,對自己的宿命產生了很大的懷疑。
無暇長籲短歎,有一個問題我不得不麵對,那就是無論如何我得盡快離開這裏趕上哥哥們,娘這兩天應該發現我不見了,要是不盡快趕去和哥哥他們會合,萬一娘派人到前線確認我是否和哥哥們在一起,那可就要大事不妙。
我苦苦思索當下有何方法可以快速脫身。我是不是該叫來那獄吏,告訴他自己的身份,然後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一直走到那孔瑄麵前,指著他罵有眼無珠,然後揚長而去?這個自然省事,隻是此番行軍本是秘密,要在不泄密的情況下,解釋我為何身為鳳族公主,卻變作鷹昏倒在終南山上,難度也忒大了些。
或者還是能屈能伸、忍辱負重地偽裝一下罷,如今我這形狀,想必無人能認出我,我隻需等到那孔瑄有空審我時,編出一套理由讓他將我放了就大功告成。還是這法子可行。
我一邊翹首盼望牢門再次打開,快點來人提我出去審,一邊一心一意地編故事。我決定假稱自己是鷹族世家子弟,叫鷹歌,因為與家中長輩爭執而離家出走,不慎迷路,被山上毒氣所傷而掉落,現在我幡然悔悟,準備回家,還請孔雀王大人大量,高抬貴手。我對這套說辭頗為滿意,背得滾瓜爛熟。
背完了我就開始睡覺,養精蓄銳。
不知道睡了多久,吱呀一聲,牢門再次打開了。
這次進來了兩個身著輕甲的兵士,一言不發,打開了鐐銬與地麵的鎖,牽著我就往外拖。我剛醒來,很有些起床氣,不由得很惱火,銳叫道:“兩位,在下如此形容去見王上,甚為不妥。不如等我化成人形,體體麵麵出去,可好?”其中一人冷笑道:“又不是去赴宴,何必多此一舉?”不由分說拽著那鏈子,穿過數十間同樣的牢房,經過一個掛滿刑具陰森森的刑房,最後到達一間寬大豪華的大廳。
我平生未曾經曆過如此奇恥大辱,被人如狗一般拖著走。自然是要罵上一罵的。不過自打經過那彌漫著血腥味的刑房時,我就恐懼得失了聲。此刻被那拽鏈子的人一推,另一個押送的人猛地一按,我就撲到在地。
這鬼地方真是邪門得很。等我的鳥喙磕到地上,並不疼,這才發現地上竟然鋪著厚厚的雪白潔淨的地毯,高貴豪華得很。四周想是點了熏香,淡淡的清爽的香氣彌漫,這裏與方才那些血腥牢房的裝飾風格,未免相差太大,讓人一時很難適應環境的變化。“裏麵血腥,外麵豪華潔淨,這孔瑄莫不是個變態?”我不由得腹誹。
“你就是那鷹族的奸細?”前上方有人低低地問,聲音清越,又無限慵懶。我抬起頭,前方一把寬大得可以坐下四五個人的金絲楠木椅子上,同樣鋪著雪白潔淨的毯子,一個人半躺在上麵,他穿著一件薄薄的綠色紗衣,長發如墨一般隨意披散著,懶懶地倚在那雕成一隻孔雀狀的椅背上,五官俊美絕倫,唇色鮮紅如血,光華流轉的雙眸饒有興趣地盯著我。他背後的牆上點綴著四顆碩大的夜明珠,不過與那雙眼睛的瀲灩神采一比,也要失色幾分。這個人,不是那隻綠孔雀孔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