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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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日子好像神仙似的,檢察院來了以後就再也不見蹤影,沈備不再安排小張接送草草,馮尚香也沒有打擾草草。黃盼盼好像消失了,關浩和沈備一如既往的見麵談生意,小喬為了項目的事情經常在公司加班,魯修承陪著她,兩人相好的謠言甚囂塵上。沈備有了紅顏知己的傳聞也在公司如水波一般悄悄傳開。
    不過草草不以為馮尚香就這樣善罷甘休。她已經有了小張的手機和辦公室電話,也知道他的上班地點,依馮尚香的為人,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根本不需要再找草草!
    草草算了算,自己的那筆獎金可是五位數呢!雖然比別人少,但是終究是辛苦掙來的,白白便宜了馮尚香這個白眼狼!
    到了月底,草草拿到工資,馮尚香如約奉上賭約部分,獎金卻是真的白瞎了!
    天氣已經轉涼,路上的行人都披上各色風衣。環肥燕瘦招搖在愈發凜冽的秋風裏,草草走出大樓,正向地鐵口走的時候,旁邊有人叫她:“鄧小姐?”
    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在嘈雜的人群裏,別有一番滋味。
    草草循聲看去,認得——喬小芮。
    小喬走過來,高挑的身材差點高出草草一頭,不過過於纖細的身材在這個季節裏顯得有些單薄。草草下意識的裹緊自己的大衣,她穿的總比別人厚,身上已經是及膝的薄羊毛大衣。
    “有空嗎?我想和你聊聊。”小喬明顯比上一次見麵瘦很多。不過眉間話語間的爽利與鋒芒並不因此消弱。
    “哦,我得回家做飯。”草草退後一步,和她拉開些距離。這樣看起來小喬沒有那麼高,自己心理上比較舒服。
    “關浩今天帶沈總見上邊的人,不會很早回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小喬顯然是有備而來。
    草草眨眨眼,關浩是沈備的合作夥伴,但是為什麼她總覺得小喬在說關浩的時候總是那個樣子呢?好像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別的聯係?
    “哦,我知道。沈備和我講了。”草草捂著嘴,微微咳嗽了一下,“我是說我要給我自己做飯。”十分正經的樣子因為這三個頗為繞口的“我”字多了一分額外的戲謔。
    借著低頭咳嗽的機會,草草想起當初離婚時自己似乎也是被人找著談話,還沒有主動找別人談過。潛意識裏總覺得那樣很丟人,好像兩個女人為男人打架似的。當然,實際也差不多。這三個“我”字也不無提醒小喬,她不願意多談沈備的意思。可惜,這層意思太深,深到連她自己當時都沒意識到,更別提小喬了。的28
    “不如一起吃?”小喬不鬆口,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草草歎口氣說:“如果你是找我來談沈備的,我勸你還是回家吧。我和沈備的事情,正如你和沈備的事情一樣,都是不相幹的。”
    “難道你連沈備最近的工作狀態都不想管了嗎?”小喬吃了草草的釘子,並不氣餒,甩出另一個誘餌。
    草草早就從馮尚香那裏見多了這些誘餌,不慌不忙的說:“我不認為你能告訴我多少有價值的東西,雖然可能會有一些獨家新聞,但是對我沒用。我既不能因此幫助他,也不能因此對他加深理解。所以,你還是回去吧。我也要趕車了,bye-bye!”說完轉身走人。
    “等一下!”小喬追了過來,聲音有幾分哽咽,攔住草草的去路,倔強的說,“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同你談談。”
    草草見她此時完全是驚慌的小女孩,心裏也有些不忍,不過即使是小女孩也不等於沒有爪子。她道:“說什麼?說你多愛沈備?說你陪著他這麼多年有多麼辛苦?說我不應該介入?唉!”草草歎口氣,腦子裏想起一句話“緣滅如風,四散東西”,人怎能留得住風呢?
    小喬道:“就算你知道我也要和你談。”
    “那就在這裏談,三分鍾,把你要說的告訴我。”草草索性站在那裏。
    國貿由兩個塔樓一個裙樓組成,裙樓前麵有個正門,離地鐵口最近。在裙樓大門前麵並不是一望無際的空曠,或者馬路。而是有個寬大的走廊。秋冬的時候,樓與樓之間本就強烈的風從這裏打著旋兒的刮過,憑空加強了兩級。這個門口多半是為展會服務,有展會的時候,門口長長的排了一大溜車,卸貨卸人,熱鬧非凡。平常的時候,國貿裏的以地鐵為主要交通工具的人也會從這裏走。但是,這條路為了方便車輛往來,安了矮墩墩紅白相間的隔離樁,人們來來去去頗為不方便。
    草草正站在一個隔離樁旁邊,兩個隔離樁之間的黑色鐵鏈軟嗒嗒的垂下來,在空中畫出一道冰冷的弧線。
    小喬一笑,扭頭看看來來往往的車,以及在專用車道上等候的出租車說:“你不會這麼沒風度吧?在這裏?”
    草草掠起鬢邊吹散的頭發,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也不覺得能和她有什麼好談的,笑了笑,指著不遠處地鐵口賣玉米的大嬸說:“或者,我們可以在那兒邊吃邊談?”
    小喬勃然變色:“鄧草草,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和你談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草草等了一下才說:“抱歉,我餓了,說話有些不顧後果。不過,放到十年後我或許願意和你談。而現在,我不想。”
    “你篤定沈備一定會選你嗎?你們還沒有結婚,隨時都有變的可能。”小喬大聲的說,旁邊的出租車司機感興趣的低頭從車裏往這邊看。
    草草看著賣玉米的,好像是和小喬說,又好像是和自己說:“對啊,他也許會變呢!”
    小喬一愣,這個鄧草草魔怔了嗎?
    草草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著小喬說:“他當然可能會變。但是我已經選擇他了,不是嗎?我當然知道!”草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夜色在她麵前也驟然減淡。周身泛著顯而易見的快樂氣息。的98
    小喬不知道草草想起什麼,對她近乎神經質的反應有些不耐煩:“你不怕他不要你?”
    “怕!”草草道,“當然怕。可是這些事不是怕就能不來的,不是不怕就可以得到的。小喬,如果沈備有一天真的選擇你,我尊重他的選擇。但是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可以告訴你,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選擇,是自己的態度。”說到這裏草草停了一下,忽而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你是不會知道的。對你來說,這一切都是剛剛開始,有大把的憧憬和夢想,怎麼會像我這麼消沉呢?”
    草草簡直是在自言自語了。她原想告訴小喬,重要的是自己的選擇,抓住是愛,放手也是愛。話到嘴邊卻意識到,以小喬的經曆和現在的狀態不僅未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恐怕還要曲解。索性一聲長歎,結束一段即興獨白!有點敗興的揮手離開。
    小喬被這個女人忽而高昂,忽而低落的情緒搞得神經緊張,沈備怎麼會喜歡這樣的女子?還說什麼拯救了他,難道所謂的善良就是這種毫不掩飾的情緒和神經質的說話方式?小喬一點脾氣也沒有。草草拒絕的意思非常明顯,她很清楚即使自己強製要求,這個瘋癲的女人不定能想出什麼花招讓自己顏麵盡失。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和她談了。
    以後的事還說不準的呢!
    小喬雙手插進衣裏,交錯在身前,在冷風中瑟縮了一下,轉身走進黑暗狹長的走廊裏……
    草草鑽進地鐵,嗬了嗬手,人流像洪水一樣灌進來,刹那間的功夫,便人貼人人挨人了。草草站在座位前麵,地鐵窗戶外麵是黑黢黢的隧道牆壁,隨著前進的節奏,地鐵裏的人像臉盆裏的水左右搖晃。草草看著窗戶裏自己的映像,深綠色的軟簷帽子下麵是一張蒼白的小臉,至少比旁邊那位大姐的臉小。窗戶大概是雙層的,一張臉被拉成上下兩層,又重疊在一起,比平日的長一些。上麵長了一條長長的鼻子,四隻眼睛,兩個嘴巴,每個耳朵垂兒下邊還摞著一個耳朵垂兒。
    這才是真正的雙麵人吧?
    草草好像看到另外一個自己正從身體裏慢慢分出來,在頭頂上冒出一半,用一摸一樣的表情回視自己。聽說有一種鏡子,可以看出內心的欲望;還有一種鏡子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但是它們都是神話或者童話裏的東西,從來沒有人在現實中擁有過。
    那麼,現在,這扇地鐵的窗戶又是一扇什麼樣的鏡子?
    草草四處看看,人們麵無表情的站著。即使大家緊密的擠在一起,男人並沒有因為身邊貼著女人就一柱擎天,女人也沒有因為靠著男人的大腿大驚小怪的哭泣,沒有表情的站著,或者昏昏欲睡的坐著。性這東西,真的必須先有欲望,才有行動。連欲望都沒有,行動力可以完全消失。
    草草動了動眉毛,百無聊賴的轉回頭,繼續觀察鏡子裏的自己。咧咧嘴巴,向上拉拉,向下抽抽,然後她吃驚的發現,這兩張臉的動作頻率是不一樣的。好像隻有一個在動,而另一個卻是百般不情願的樣子!
    草草咧開嘴做了個笑容,裏麵的兩張嘴一個在笑,一個卻抿的緊緊的,好像兩張不同人的臉!
    一股冷汗從草草的後脊背悄悄的爬上來,繞過汗毛,漫過毛孔,曲曲折折的爬到草草的後脖頸子,見了風,凍在那裏,涼颼颼的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建國門站到了,有在建國門站下車的乘客請準備下車。建國門是換乘站……”地鐵單調呆板的報站聲一字一頓的吞吐著,草草幾乎踉蹌著跑下車。下了車還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那個窗子,透明的,裏麵是灰黑朦朧的人群,哪裏有什麼影子!
    草草摸摸臉,有點不敢坐車了。好在周圍人很多,幾乎擁著草草轉進了二號線。
    這一次,草草手疾眼快的為自己找了個座位,不去看身後的鏡子。盡管如此,那兩張詭異的臉還是留在她心裏,揮之不去!
    她記得自己在做那個表情時心裏想什麼!正是因為想到了,所以才會笑;正是因為笑,所以才看到一張不笑的臉半隱在笑臉後麵,詭異無比!
    她想到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做一件事,這件事不一定會成功,但是失敗的原因隻能有一個!草草的手有點發抖的捂在臉上,到現在為止,她還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埋掉這個想法。
    就好像那個笑臉,是真的開心的的笑臉;但是總有一張不笑的嚴肅的冷漠的臉藏在笑臉的後麵注視著她!
    她不喜歡那張臉,很多人都說她笑的時候最好看。沈備說,眼角的皺紋是笑紋,會活動的笑紋。輕輕一動,她就會年輕十歲!
    草草下意識的揪著嘴角向上輕輕的提了一下,似乎這樣就能蓋住那張不笑的臉!
    其實,那張不笑的臉草草也很熟悉。
    在離婚後生死不如的一年多的時間裏,草草天天從鏡子裏看見這張臉。那時候她天天對著這張臉說話,哭鬧,頹廢的陪著這張臉在城市裏遊蕩。在生死邊緣徘徊。直到有一天,她走在小區裏,陽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於是她抬起頭,展開胸膛站在花園裏深深的吸了口氣。
    一個頑皮的小男孩,大概隻有兩三歲,“咚”的一下沒頭沒腦的撞到草草身上。孩子也不哭,抬頭看著草草,好像嚇傻了似的立在那裏。草草看著孩子,想起自己的博博,慢慢彎下腰。小男孩兒的媽媽追過來,抱起孩子,連聲向草草道歉。
    “哇!”孩子爆出哭聲,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又好像被什麼嚇到,拚命的向後推著媽媽的肩膀。年輕的母親不知道怎麼回事,抱歉的笑了笑帶著孩子離開。
    草草卻聽清了孩子哭鬧的聲音中,隱約的話語:“妖怪、妖怪、妖怪……嗚嗚嗚……”
    東直門站到了。再次換乘時,草草已經沒了坐車的勇氣,走出車站上了出租車。
    五彩繽紛聳入夜空的大樓從路兩邊閃過,彙成一條流動的活動光影長河,生機勃勃。
    收音機裏傳來主持人念短信的聲音,多半都是祝福,生日快樂的,新婚快樂的,喬遷之喜的,升學考試的,還有預祝司法考試通過的,喜洋洋的聲音透過電波一點點慰平草草布滿褶皺的心。
    “我們這裏一條短信,誒,挺奇怪哈,”女主持的聲音亮麗輕快,草草側耳傾聽,“他說啊,今天是一個很平凡的日子,他因為有應酬要去見客戶不能回家吃飯。他的老婆坐地鐵回家未必能聽到這個短信。但是他就想說,老婆,我愛你,你是一個好女人,碰見你是我的福氣。落款是一個好男人?”主持人笑著讀出落款,似乎“好男人”這個說法很好笑。
    草草“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司機也樂了:“您說這男的忙活什麼呢?該聽得聽不到,這不浪費嗎?”
    草草看著破舊的收音機說:“怎麼會白說呢?愛一個人本來就是自己的事。想說就說了,不會去管對方聽不聽得見。愛與得,本來就是兩回事啊!”
    司機看了草草一眼:“一看您就是大學老師,說話都和別人不一樣。反正啊像我們這些俗人,什麼愛不愛的都談不上,您看我這杯茶,可不是一般的茶。裏麵是我老婆的獨家秘方,每天中午我得開到她們超市那兒換一杯。誒!您別說這得損失多少錢啊……”司機搖了搖大杯子,裏麵各種黑乎乎的東西烏壓壓的裝了半杯,“沒這,我還真的堅持不下來!喝了就是舒服!”
    草草笑笑,“大哥真是好福氣,嫂子是個貼心人。”
    司機很開心:“唉,啥貼心不貼心的,過日子唄。你說這麼多人,光坐我車的每天都得幾百上千,這麼多年下來,我不就娶了她一個嗎?還得說緣分。我不是迷信啊!這玩意兒不信不行。有時候我開車沒人的時候就琢磨,你說怎麼就兩個人能碰上,怎麼就那麼對眼呢?我不是說您啊,但是我看那些明星好看是好看,就是沒我老婆耐看!”
    草草忍不住笑出來了,她幾乎可以想象出來這位大哥背後站著的女人眼角一定有漂亮而生動的笑紋……
    笑紋嗬……笑容凝固在草草的嘴角。司機還在喋喋不休的討論人生宇宙,草草隻想起沈備的臉,黑黢黢的臉膛上,眼角也有一條深深的笑紋,柔和了一身的陽剛與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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