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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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浩認得那家酒吧,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帶著草草從那裏離開。印象裏,草草即使喝醉了也會留在家裏。
因為她說過:喝醉的女人在外麵容易出事。關浩知道,草草是那種非常謹慎非常小心活著的女人。她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都活這麼大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媽怎麼辦?
但是,現在她公然醉倒在酒吧裏,是故意的?
關浩不希望草草是故意的。
當他再次結婚的時候,他甚至希望草草可以走出當年的陰影,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好受一些。
兩年了,他一直以為草草是那種會過的很好的女人。
草草又令人羨慕的專業,有高學曆,又有吃苦的準備,關浩知道草草若是走向社會一定不會比自己差。這一次,他終於放手了。不知道草草的翅膀會飛到哪片天空?
在大北窯車站,他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了草草。那個鬢發蓬鬆滿臉疲憊,眉頭緊蹙,無精打采的女人就是草草嗎?
她過的不好!
長久以來,關浩沉浸在一種自憐自艾的情緒中。他認為草草一定會在甩開他後過的更加燦爛輝煌,隻有他自己是真心的沉浸在往事裏無法自拔,隻有他自己才是那場傷害中受傷最深的人。在這樣的認知裏,關浩甚至有些怨恨草草。那種說不明道不白的怨恨,支撐著他從歐洲走回中國,成立新的家庭。他想證明,沒了鄧草草,自己仍然可以過的很好,自己仍然是那個鑲金鍍鑽的“精英人士”。鄧草草離開自己,是她自己的錯!
不錯,是鄧草草不給他機會,是鄧草草堅持要離開他,是鄧草草把孩子放回鄉下,是鄧草草挑起這一切的悲劇。而他關浩,則是悲劇的受害人!
但是,他看見草草站在擁擠的車站,滿麵塵霜的看著來往車輛。不是那分狼狽,而是那挺直的脊背顯現出的不放棄不屈服,打碎了他所有的心裏建設!
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他沒有理由把一切的悲劇都歸咎於草草!
在那一瞬間,關浩知道,草草還是那個他放不下的草草;他還是那個仰望著草草的男孩!
可是,是非已隨流年過。誰能把時光倒流,改變最初的最初?又或者即使回到最初,隻是一場徒勞的輪回。
草草默契的跳上他的車子,關浩以為回到了當年。可是反光鏡裏草草蒼白的臉色和閃爍的眼睛,告訴他過去不可能回來!關浩留下自己的名片,草草卻絕然的離開。
他始終找不到她,他始終沒有機會道歉!
關浩恨鄧草草,她怎麼會那麼無情,她怎麼會不聽他的解釋?難道草草就完全沒有責任嗎?她憑什麼一走了之,扔下他自己!
那天,關浩回國第一次掉淚——他隻想從頭再來!
草草還是他的寶貝,還是他發展的動力。
他們還可以攜手到老,一起在白發時回首往事。然後他們還會有一個孩子,一個象關博的孩子。跟著草草看書學故事,他們一家會四處旅遊,增長見聞。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關浩鼻子酸酸的,那些甘心的不甘的,混在在一起,澀澀的有些發苦。
伸出手,小心的抱起草草。
草草的身子還是那麼柔軟,在他懷裏還是那麼的契合。連眼睫毛都是那麼長,沒有短,也沒少!一切就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草草還在他懷裏!
隻是,草草瘦了,明顯的瘦了。肌肉筋骨固然結實柔軟,但是瘦了就是瘦了。輕盈的體重,讓人心疼!
“草草,你住哪裏?”到了車上,關浩輕輕的搖著草草。
草草哼哼幾聲,“難受……”不再說話。
關浩無奈的搖搖頭。離婚前兩年,草草幾乎每天都要喝酒,開始還說:“自己喜歡喝。”後來連解釋也沒有了。關浩以為草草是真的喜歡喝,還笑話她。後來覺得一個女人酗酒,開始厭惡她。等到一切都結束了,他能冷靜的看過去了,才知道草草喝酒正是從他出軌後不久開始的。也許草草沒有證據,但是不等於草草沒有感覺。
女人怎麼可能喜歡喝酒?酗酒,是因為澆愁啊!
那麼現在呢?
關浩看著草草的臉龐,臉頰泛著淡紅色的酒暈,依舊細膩如瓷。
不知什麼時候,手指在上麵滑動,觸覺和過去一樣。關浩心神蕩漾,兩年了,夢裏百轉千回的,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探過身子,輕輕含住嫣紅的嘴唇,關浩忘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草草,又回來了。
呃……
睡夢中的草草坦率的打了一個酒嗝,半睜開眼笑著說:“對不起啊,情婦不打嗝!”頭一歪,呼嚕一聲又睡著了。
情婦?好像兜頭一盆涼水,把關浩澆醒。
草草——做了——情婦——別人的!
關浩心裏五味雜陳,是他的錯,還是草草本質不良?這些年,她怎麼過的?
第一次,關浩開始麵對真相。事情和他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草草根本沒有走出來。
家裏肯定不能回,草草住哪裏也不知道,她的包空空如也,隻有幾張好心的調酒師給她找剩的錢,還有一串家門鑰匙。
看著身邊的女人,關浩心裏燃起一團火苗。方向盤一拐向著王府井方向開去,大腦一片空白。他隻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卻拒絕評價,拒絕去想後果。
哆嗦著手,打開客房的大門。
“嗵”的一聲,不知道是門關上的聲音,還是兩人摔在床上的聲音。
關浩急切的剝去草草的衣服,緊緊的貼在自己的懷裏。酒精燒熱的身體火熱的在他身下蠕動,草草發出一連串不適的呻吟:“不……不要……放開我啊……”
關浩定住草草的臉,顫抖著問:“草草,看著我。——我是誰?”
草草睜開朦朧的眼睛,目光散亂,但還是流著淚說:“關浩,我又見到你了。我做夢嗎?不要讓我醒來啊!不要讓我醒……”呻吟著,草草慢慢閉上眼睛,嘴角掛著欣慰的笑容,喃喃的說:“我一定在做夢,關浩,我做了一個噩夢,博博死了。嗚嗚嗚,你不要我了。你們都走了,不要我了……”
關浩心髒驟然一停,半天才呼吸過來。低頭一點點的啄著草草的皮膚,細細的安撫著她的每一分不安,眼淚一滴滴的落在草草身上。
做夢了,連我都是做夢啊!我們一定是在做夢!
兩人赤裸著在床上翻滾,冰涼的空調和火熱的身子裹卷著草草翻騰的胃口。身上時輕時重的壓力,還有心口翻騰的情緒,尤其是關浩似真似幻的臉,讓草草放棄了對軀體的控製。
關浩情動於衷,猛地翻身坐起來,挺身便要進去。草草突然一個翻身,趴在床邊狂噴起來。霎時,滿地汙穢,一屋子酒臭!
窗外鳥語花香,早晨的光投射進來,窗簾沒有拉上。草草勉強睜開眼,頭大如鬥。發誓戒酒了,怎麼又喝了?身子動了動,有些異樣?抬頭看見一張意外的臉——關浩?
自己還在他懷裏。
熟悉的味道,熟悉草草甚至知道自己甚至會熟悉的用臉在他懷裏噌噌!
猛地坐起來,草草吃驚的看著這一切,做夢嗎?
關浩皺著眉頭醒來,迷迷糊糊看到草草。伸手一拉,壓在懷裏:“困,草草,不鬧了!”
草草頭重腳輕的栽了進去,壓得床墊一晃一晃。兩個人都清醒了,可是誰也沒動。
草草看見關浩的胳膊是赤裸的,看見自己穿著賓館裏的睡衣,衣衫半敞,毫不介意的露出半個胸脯。
怎麼回事?
草草安靜的躺在關浩的懷裏,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不起來,為什麼不推開他。鼻端縈繞著熟悉的味道,是關浩慣用如果是夢多好,自己就不用想什麼了?
草草試圖把這一切歸入做夢,眨眨眼,知道是真的。
關浩也沒動,草草的頭發在他的眼前,纏繞著他的手臂。他還記得昨夜,被點燃的激情讓他幾乎順利登陸。可是草草突然大吐特吐,讓所有的綺夢都被現實砸醒。
等到收拾完,關浩也沒力氣做任何事情,抱著草草埋頭大睡。
他有點懊悔自己醒的太早,是不是可以繼續裝下去?
草草慢慢坐起來,私下裏悄悄地感受一下身體,除了宿醉的暈眩,別處似乎沒有什麼難受的地方。衣冠雖然不整,也不能說明什麼吧?
看著草草戒備的模樣,關浩無可奈何的笑笑坐起來說:“放心,我對奸屍不感興趣。何況你還吐了一地。你聞聞這屋裏的味兒!”關浩試圖把氣氛調輕鬆。
草草尷尬的笑笑,眩暈似乎好些。手腳並用的爬下床,“我去洗一下。”
關浩點點頭:“我再睡會兒,四點多接你去,正是困的時候。一會兒你洗完了叫我一聲,我好洗。”
草草點頭,向衛生間挪去。
關浩看著她的背影,想起昨夜那些支離破碎的話:“草草,你……過的好嗎?”
草草停了一下,頭微微抬起來,說:“挺好的。你呢?什麼時候結的婚?”
關浩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低頭看帶在手上的婚戒。草草還是很那麼敏感,就那麼一眼,該看見的都看見了:“半年多了。”
“恭喜!”
草草走進衛生間關上門。
還是那雙手輕輕的推著自己,還是那縷嗓音輕輕的喚著自己,關浩醒過來時幾乎以為就在玫瑰園的別墅裏!
醒醒神,看著穿戴整齊的草草,無奈的笑笑:“你再休息一下吧,還早的很。我去洗個澡。”
草草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但是關浩還是感覺到一點不舍和依戀。
走進衛生間,關浩最後看了一眼草草。草草正扭頭看他,站在逆光裏,似乎要說什麼。
不著急,等洗完了,我一定要好好問問她,情婦是怎麼回事!
那一瞬間,關浩甚至想,就算真要當情婦,也不能做別人的情婦啊!
溫熱的澡水劈頭落下,打散了思緒,關浩長長的噓了口氣:他和草草又見麵了。
興奮的感覺布滿全身。
屋子裏靜悄悄的,關浩圍著浴巾走出來,失望撲麵而來。
草草走了,一聲不吭的走了。
苦笑一下,關浩坐在床邊,支著額頭想抽煙。
草草一直都沒變
草草來到前台,才發現這裏竟然是君悅。關浩已經付了押金,能選在君悅酒店,看來他是越來越有錢。草草一鼓作氣衝出來,本想自己結賬不欠他什麼。到了大堂,喘口氣才想起來,錢包沒帶,書包了還剩兩三百,不夠了。
現實比人強。草草腳下沒停,腳尖一轉,走出大門。
關浩什麼時候都會發展的很好,不管有她沒她。
“草草,等我有了錢,咱們就是周遊世界。到一個國家生一個寶寶,什麼關美國,關羅馬,關意大利,你看怎麼樣?”
草草攔下出租車,靠在後麵,腦袋放在車窗邊上閉上眼。一張名片飛舞著從車裏飄出去,白色的像是靈車灑落的紙錢……
早晨的北京沒有那麼多的青霾,環路大街上還有來來往往的車,默默的從車窗外滑過。
草草木然的看著木偶般的世界,似乎有什麼東西從心裏慢慢的流出來,散盡空氣中,隻留下一個黑色的大洞,填不平,也不去填,放在那裏,看著它吃掉自己的五髒六腑,一頭栽進去……
星期六早上七點一刻,走進天通苑小區。
草草坐在小區的草地上,看著晨練的老人,蒼蒼白發間是兒童百靈般的笑聲,飛揚跳躍著一步步攀升到天盡頭。草草移動目光,第一次正視那些孩子們,三歲左右,正是關博的年紀。她還記得自己看見小小的身子僵硬的躺在太平間裏,一團綠色的水草還頑固的纏繞在他的腳脖子上,柔軟而滑膩。這樣的東西怎麼可能殺死活潑的關博呢?
“都怪你啊,你這個喪門星!”婆婆呼天搶地的咒罵,雖然關博是在她的監護下落水的,可是她有她的理由:“報應啊!你們造孽啊,都報到孩子身上了。鄧草草,你就是那團纏死博博的草啊!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身邊一片茂盛的青色,好像都高高的跳起來張牙舞爪的撲過來,草草落荒而逃,連鞋子掉了都不知道!
緊緊鎖上房門,棕色的房門好像擋住了那些恐怖的東西,草草疲憊的抵在門上,慢慢的滑下來。“嗚……”久違的嗚咽,久違的為孩子留下的淚水重新湧出來。不是忘記了,不是想通了,而是高峽大壩再遇傾盆大雨,再高的息壤也攔不住的淚水,傾瀉而下……
“草草,怎麼了?”有人扳住她的肩膀。
模糊中分不清什麼人,也無需分辨什麼人!
隻要不是關浩,隻要不是過去的東西,哪怕是陌生人的肩膀,她也要借用一下:“博博,媽媽對不起你啊……”草草倒在那人肩上,痛苦失聲!
此一句後,便是不間斷的哭泣和淚水,再不聞人語!
沈備半夜睡不著,確切的說是被熱醒了。
手裏還攥著草草留得紙條,時針指向三點。
先發了一個短信,問草草在哪裏?等了五六分鍾沒有回信。再發一個短信:醒了嗎?
然後覺得自己挺無聊的。沒回信就是睡了唄。
躺在床上,打開空調,外麵的燈光太亮了,沈備幹脆爬起來把窗簾裝上。忙活完了,手機還是靜悄悄的沒有反應。
沈備沒來由的心煩意亂,拿著手機無意中摁到重撥鍵。三下五除二,調出草草的名字。算了,打一個試試。要是擾人清夢,大不了陪個不是,知道她在家裏自己也放心了。
依然是那首曲子,歌聲在夜裏顯得有些淒涼。
沒人接!
沈備打開燈,穿上衣服出去了。
銀色的奧迪滑出地庫,在淩晨的北京奔向天通苑。
同一時間,另一輛黑色奧迪駛出熙府桃園,奔向位於後海的酒吧……
草草哭到幾乎暈厥,沈備心裏納悶。他的耳朵不錯,聽出來是個叫波波的名字,難道是草草的孩子?沒聽說她有孩子啊!
沈備心裏納悶,自己不就是讓她回避一下,也沒有說別的。她要是有孩子……
沈備想了想,還是先別亂想,等草草清醒過來再問吧。抱著草草回到臥室,並肩躺在床上,沈備有草草房子的鑰匙,看屋裏空無一人,他的心立刻提起來。盡管有各種不好的念頭,他明白,等草草回來是唯一的選擇。他有足夠的耐心,但是草草開門的聲音傳來時,沈備的指責和質問已經湧到嘴邊。然而,他看見的是神誌不清嚎啕大哭的草草,和熱烘烘的澡水蓋不住的酒味。他以為最壞的事情發生了,但是草草那句“媽對不起你!”讓他心裏一鬆。
應該沒事吧?
所以盡管一夜疲勞,還有草草的哭聲,但是沈備還是昏昏欲睡。漸漸的草草的哭聲低了下去,嗚咽綿長。沈備半夢半醒間無可奈何,隻好學著電視裏的模樣,輕輕拍著草草的後背嘟嘟囔囔的說:“乖啊,乖,草草不哭了,乖啊乖!”
說是哄草草,還不如是哄他自己,哄著哄著,沈備自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