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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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酒吧的沙發裏,腰背有些僵硬。這是我第一次來,而且是在離婚以後。
以前我一直想象著酒吧的樣子,想象著自己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在嫋嫋的青霧裏眯縫了眼睛的樣子。
當然是迷死人的。
但是我一直沒機會。
上學、工作、結婚、生子。
生活就像一個陀螺,沒有出軌的機會。
後來,按照生活的規律,我開始走下坡路,事業停滯,麵目蒼黃,丈夫出軌,婆媳不和,我像一條瀕死的魚,鼓著白腹,在黑綠色的死水裏奄奄一息。盡管這處水塘有茵茵碧草,紅頂白屋,寶馬仆傭,可是他們就像凝固的畫,我是被封進陶俑的活死人。
死亡的一刻最終來臨,比我預想的要早。
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認為妻子總是最後一個知道丈夫不忠的人?其實,那麼多年的肌膚相親,彼此都已經滲入對方的骨血和大腦,妻子應該是最早一個知道的才對。隻不過,她不想自己知道罷了,就像那個丈夫,在被捉奸前始終固執的認為自己不算“出軌”。
那個女孩子肯定是年輕的,美麗的,精明且可人的。畢竟那個看上她的男人曾經看上了我,眼光不會太差。我從那個女孩子身上依稀看到一些自己的影子,也許隻是自己給自己的最後一點安慰。
記得那天天很暖和,我站在路邊看著前麵手挽手逛街的兩個人,男的英俊瀟灑,雖然有些發福;女的嬌俏可人,雖然有些幼稚,但還是很養眼的。那時候,我的世界沒有下雨也沒有打雷,就是有點冷。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大概是叫住了他們。於是真相大白了。
幸運的是,大家都很體麵,沒有衣不蔽體。
當然是很惡心的感覺。
你發誓和我廝守,卻半路違約。這不是突如其來的不可抗力,您有充足的時間醞釀和決定,那麼可不可以在決定之前告知我一下——履行不能?
後來的兩個月象噩夢,我不停的哭,有時候還會罵,做足了一個棄婦的悲慘。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記起來自己似乎還有一個孩子,已經很久沒見了,才突然想起那個男人不是生活的全部。
離婚的時候,他堅持要孩子,並且給了我一大筆錢。其實這筆錢隻是絕對值大了些,和他的總資產相比還有距離。至少我們應該平分,考慮到他的過錯,我應該占三分之二才對。我要孩子,要麼就要他傾家蕩產!
或許是報應,就在我們為孩子的歸屬爭吵的時候,小孩在鄉下因為意外死亡。
吐出長長的煙霧,我的視線模糊在煙霧的嫋娜裏。也模糊了往事的形狀。
應該是件好事吧?對那個孩子而言。天堂沒有爭吵,天堂繁花似錦,天堂有無數的天使,可愛的白胖的天使還有和藹的天父。那才是我的孩子應得的。
我承認,我不配做母親。
就像那個男人指責的。
煙霧輕嫋,從鼻孔鑽進肺裏。有點痛,有點酸,有點苦,然後便是難以言喻
那個男人啊!我的良人!
從離婚開始,他便喋喋不休指責我的不對,憤怒的幾近瘋狂的數落我沒盡到母親的責任!仿佛這樣,才能凸顯他高大正確受害者的形象。那我呢?
我隻覺得好笑。
他的胯間還有突起,身邊還有免費的子宮;他隻是貢獻了一滴水,提供了金錢;現在卻來教訓我這個疼了十個月,為教育孩子而自毀前途,因為丈失的不忠而陷入混亂的母親失職?
我的體內還有節育環!
我已經三十了!
我怎麼去和二十多歲的女孩一樣輕鬆的去說:再生一個!
那天,他終於放棄了指責,開始辦理手續。
那天,他頭發淩亂,衣衫皴皺。
那天,剝掉“精英”的外衣,他還是那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是那個土頭土腦的毛頭小子吧?
那天,我從包裏掏出一包煙,當著他的麵點燃,輕輕的吸了一口。
第一次吸煙是七歲的時候在大院的養豬場,第二次就是在他麵前。
我和豬永遠那麼有緣。
剩下的事情沒什麼好說的,程序問題。
走下法庭的台階,寬大的足有百米長的台階讓我想起羅馬那個著名的西班牙台階。那時我們都年輕,依偎著靠在一起,看著身邊形形色色的男女,什麼也不說,心也是亮堂堂的。
可是現在……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為了自尊,為了孩子,為了已經丟失的,為了所有追不回來的東西,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
離婚了,沒了家沒了孩子。
我以為自己活不下去。
法院分來的錢足夠我不工作花錢了,還有一處不能出售的經濟適用房。我在裏麵住了兩年。第一年,我以為這裏會是我的墳墓。
但是我活下來了。
而且減肥成功。
第二年,我以為這裏會是瘋人院。
但是我還能控製情緒。
而且,我找到一份工作。
往事不可追,離開了一種生活定勢,投入另一種生活,隻要珍惜自己就會發現生活其實沒有那麼絕望。比如現在的我,每天都可以發自內心的笑出聲來。不過我從不接近小孩。
那年年底,房子整滿五年,我毫不猶豫的賣了出去。小掙一筆。這筆錢和離婚時分的錢都交給銀行打理。
收音機裏說的對,既然活下去了,就找個事情,很難的事情去做。然後會慢慢想開些吧?
什麼是最難的?
對我這種四體不勤,被人寵壞的人而言掙錢養活自己恐怕最難吧?
還有一樣,我第一個就想到了——
司法考試!
年底是招聘的高峰,終於有一家律所開恩,收我這個荒廢正業多年的人做助理,而老板和我同齡。而且有些淵源。
走出大屋子,才發現原來別人過的那麼精彩!
比如這個老板,他的業務剛開拓,更多的時候需要自己去打人脈,辦公室的工作留給了我。
每月的工資維持在這個城市的平均水平之上三分之一處,沒有保險沒有公積金沒有醫療,我已經夠倒黴的了,所以上天破例給了我一個還算健康的身體。靠著它,我租了一處房子。性價比很好,而且沒有蟑螂。
老板是典型的南方人,個子不高,臉麵還算白淨,架著一副無框樹脂鏡。他說:“草草,你知道現在的人眼睛多刁嗎?上次我見的那個客戶就問我,這眼鏡不便宜,施樂的吧?哎,現在不裝門麵都不行了。”
一副施樂要五千塊,和我的收入比已經是不可企及了。說明這小子掙了不少,不知道我這個“新人”能不能年底的時候加些獎金?
一個人呆著也是呆著,我終於如願以償的進了酒吧。
除了回憶——不,我是沒有回憶的人。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像我這樣的女人,為什麼來這裏呢?
一場豔遇,一夜激情,醒來各東西?
那是我唯一能負擔的吧!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我坐在角落裏。沒有豔遇,沒有愛情。看著陌生人來來往往,在午夜十二點之前離開。
不是因為水晶鞋,而是因為過了十一點出租車要漲一塊錢。而且,明天還要上班。
離婚了,生活還要繼續。我這條半死的魚有一部分死了,但是還有一部分重生了!這就是上帝在玩你的證據——不管多艱難,你有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