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說來好笑，雖說這藥老頭在江湖上是聲名大噪，崇拜者拜師者絡繹不絕，按理說藥老頭若看上誰要收徒，應該是沒哪個傻瓜會拒絕的。然而這樣的傻瓜世間還真有，杜意便是一個。他曾三番兩次以自己的家業杜府的未來為由，拒絕了藥老頭的收徒要求，並且態度堅決，從未動搖過。因此，雖藥老頭名義上總是將杜意當作愛徒掛在嘴邊，而事實上從未教過杜意醫術——可以說，杜意對行醫方麵是一竅不通。
    原賦想來也瞞不過他，便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原來如此。”藥老頭聽罷，問，“那東西可還在身上麼？”原賦掏出小杯，藥老頭舉到鼻前一聞，眉頭緊皺，“拿火來！”旁邊人連忙遞上火折子。他再將小木條點燃伸到杯口，頓時一股焦腐的氣味彌漫開來，眾人皆不自覺退避。
    藥老頭臉色大變：“這……究竟是……”
    “怎麼了？”原賦問。
    “不……不可能……”藥老頭喃喃著將杯子傾倒，隻見順著杯沿流出的卻是淡紅色的液體，在火光照耀下如瓊脂一般晶瑩剔透。藥老頭取了分毫塗抹於手上，伴隨著那液體在布滿皺紋的皮膚上逐漸幹去，他眼中的深沉越來越不可測。
    “究竟怎麼回事？”
    藥老頭不言一語，但身後的小童杜水伸手上前，似要確認什麼，藥老頭卻突然一聲喝道：“不準碰！”他站起身，狠狠地瞪著杜水，直瞪著他生生把手收了回去，才甩袖道：“老夫從未見過這種異物！”身後的杜水眼神略有閃爍，似有心事。
    原賦當然沒有漏過這一細節。江湖上傳言藥老頭對自己的唯一弟子向來苛嚴，看來是真。就方才看來，藥老頭明明是有所發現，但卻裝作無知，那麼這個發現便一定十分重要。然而那杜水也未免太沉不住氣，在自己的師父這等脾氣乖戾的人麵前竟也想要展露自己的野心，未免也太心智不全。果然還是孩子麼？
    縱然一時半會想讓藥老頭開口已是不太容易，但得知重新找回線索還是讓原賦微微心安。
    “這樣麼……竟然連老頭你也不知道，”他歎了一口氣，“那也是強求不得了。”
    藥老頭無奈地頷首，忽聞內房傳來聲響：
    “不，不，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夫人……”
    “夫人……”
    原賦及一行人連忙進了內屋。原來是段淩若已經醒來，不過人卻似乎已不清醒。她此刻頭發淩亂瑟縮在床角，神情恐懼，隻要任何人近前便驚聲呼叫。
    “別，別過來……”
    “杜夫人，是我，原賦。”
    “走開，走開……”段淩若一邊大叫著一邊揮舞著手亂拍亂打不讓任何人接近。
    “這……怎麼會……”杜含見嫂子這般模樣，早已是紅了眼，聲音微顫：“嫂子，是我啊，嫂子……”
    可段淩若似乎是真的瘋癲，任誰也不記得：“走開，走開，走……”她本是出身武俠世家，從小被練就一身力氣，如今神誌不清更是憑地增了不少力氣，杜含上前險些被她推倒。
    “唉……”藥老頭搖搖頭，神情黯淡，“天命如此。”
    原賦本就不對杜意的這位妻子存什麼好感，如今看她這樣，更是頗生厭惡了。他壓上前去，一手扣在段淩若吼處，另一手製住她的雙手，用僅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是真瘋還是加瘋，但不管是哪一邊，我都不會可憐你的，聽明白了嗎？”段淩若驀地停止了扭動，竟然真安分了。
    但原賦心存顧慮依舊不放手，便保持著這個姿勢問：“阿意在哪？他和你在一起嗎？”
    段淩若一句話也沒有說，仿佛失了魂似的，木木地望著前麵。
    原賦本見她已瘋癲便失去了可以從她口中得到線索的期望，但還是盡力而為：“那我問你，你失蹤的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段淩若仍然不語，原賦正要放棄，卻見她突然掙脫出他的控製使勁拉扯著杯子往身上蒙，縮到床角，驚恐地看著他們所有人：“血……好多的血……好多好多……”
    “血？難道阿意他……”原賦心緒大亂，猛地抓住段淩若，連拖帶扯把她撞在地上，“杜意究竟在哪裏，你別給我裝瘋，你說啊，你說啊！”
    段淩若被扯得生疼，心裏更恐懼了便連連淒慘地叫。杜含狠狠地拉開原賦：“你幹什麼？她已經瘋了！”原賦仿佛找回了清醒，稍微冷靜下來，卻也不道歉，隻是冷哼了一聲徑直離去。
    杜含咬著唇硬生生忍下了淚。她何嚐是不知道原賦的心情？他們三人從小便認識了，可謂是青梅竹馬，那情分又豈是外人可比？如今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原賦心裏自然是焦急，比任何人都急。可是他卻不能表現出來。因為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所有人，都在希望他找回哥，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