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浮生  第十一章 泉眼無聲惜細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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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蘭麝宮,外麵已漆黑一片。滿天繁星閃耀在夜空,像顆顆璀璨鑽石嵌在黑絲絨上,熠熠生輝。
    公主,讓……餘清送送你吧。清秀的小太監提著宮燈陪我走出殿外,還是一副感激的眼神。看來尚未從他主子停止絕食的喜悅中恢複過來。但至少記得我的要求,就是不要以奴才自稱,而是代之以名字。
    孺子可教,滿意地向他笑笑:不用了,好好照顧你家主子,別忘了請太醫看看。他這身子得好好調理,也急不得,你在跟前伺候,少不得多辛苦辛苦。我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來,這個你收著。我褪下手上翡翠鐲塞給他。
    不不……。他急忙避開跪下,惶恐的低頭:餘清怎可收公主的東西,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我一把拉起他,迅速將鐲子塞進他衣襟裏。又害小太監一陣哆嗦,手剛摸向胸口,就被我喝住。
    敢!推三阻四的,嫌東西少了?
    不是!不是!他忙不疊搖頭,一臉不知所措。
    哎……。我拍拍他肩,望向殿深處,那個帶著微笑沉沉入睡的人,夢裏會不會有我呢。
    我知你對主子定是盡全心的,這個……算是你代我多盡份力,幫我好好照顧皇兄。
    若今生有緣再見……若有緣……。突然,話在這裏打了結。後麵要說的變成空白,因為腦子已經空蕩蕩。
    如果的事情,有些可以想,有些想了也惘然。就像英語裏的祈使句型--Ifonly……。
    如果我和君蘭有緣再見,那該多好。
    盡管我相信,總有那麼一天,我們會再見的。隻不過到那時,可能已物是人非。
    那時的他,定是尊貴煊赫,神儀明秀。頭戴金龍冠,身穿九龍袍,氣宇軒昂,俊雅無儔。
    那時的他,萬萬人之上的朧國國君,權傾天下,威鎮四海。
    那時的我,那時的我會是誰。
    遼皇眾多老婆之一?為其繁衍後代的生產工具?維係兩國合作關係的紐帶?
    寂寂暗夜,渺渺長空。堤柳雖是無情,卻也厭聽離歌。
    到底,人生一世究竟要經曆幾番別離,幾重浮雲流水,才能得遇共守之人,賞初圓銀澹,花期月夜長相見。
    我堅持不要餘清陪著,按記憶向坤和宮走去。
    一陣陣,柔和的夜風像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著麵頰,吹起散落鬢角的長發,飄起絲質裙角,羅帶張揚。難得一個人,難得自在片刻,我起了玩心。拔掉發簪,腳步交錯,旋轉,旋轉。
    墨發散逸,裙衫飛揚,彩蝶風舞。天地一色,星河爍爍,宙宇茫茫。
    世間最完美的時刻,便是這分這秒。
    你在我身邊,在我眼前,這般完美。
    那是神的旨意,讓你我相聚。
    我願永遠將此刻冰封,鎖在深深的記憶。
    如影隨行,如夢如幻。
    鬥轉星移,時光荏苒,我的世界因你而美麗。
    你是炫彩之焰,在我眼中盛放,奪目,永恒。
    你是無垠之原,在我生命延伸,蔥鬱,橫翠。
    悠悠天地內,幾度春風,幾度飛花。
    誰知一寸心,終有情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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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公主!您可回來了!遠遠的,纖虹提著燈等在門口,見了我火急火燎的向我跑來。
    有事兒?瞧把你急得。我在四殿下那兒,幹嘛不讓人過去找我?擦著她額上沁出的細汗,宮燈一晃一閃,照出寫滿焦急的小臉。
    她好像真急了似的,顧不上許多,一把拽過我的手就往坤和宮裏走:我的公主啊,皇上來了。可等你一盞茶功夫了。這會兒,皇後正陪著說話呢。
    我撇撇嘴,踉踉蹌蹌跟著:來了就來了唄,皇宮是他的家,皇後是他大老婆,老公上老婆這兒來有什麼好稀奇的。再說,是皇後讓我去的,總得把事辦好才能走吧。反正皇帝他老人家平時也難得來,不正好給他們製造機會,聯係感情?後宮還沒粉黛三千呢,皇後就守了活寡,要真三宮六院都住滿了,哪還有母後的地兒。所以當皇後有什麼好,還不如嫁個平頭百姓,恩恩愛愛,白頭攜老。總好過獨守空閨,長夜寂寥,孤影數更漏。
    公主殿下!纖虹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衝我大叫,害我差點沒收住直撞上去。
    喂,拜托不要急刹車,人嚇人嚇死人啊。摸著急速收縮的心髒處,大口喘氣,連帶狠狠怒視。
    纖虹雖知我平素在她麵前,說話總沒遮沒攔,卻也氣得直翻白眼,又不得不放低聲音說話,恨不能立馬把我剛才說的全塞回去:哎喲……公主啊,你……你說胡話呢!怎麼出去一回就不對勁了?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呀。剛才纖虹什麼都沒聽見,公主你也什麼沒說。我的公主啊,這宮裏規矩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萬一傳到皇上耳朵裏,可怎麼是好啊。
    她急得就差跺腳了,宮燈昏暗,卻足以讓我看見她微紅的眼眶,泛著濕潤的潮意。小嘴緊緊抿成一條線,眉頭都快皺成一團了。
    哎……。準備反駁的話被硬是咽進肚子,小丫頭的心意我該領,不是麼。總不能見她出自肺腑的關心,還隻顧逞口舌之快。
    對不起,纖虹。我按按發酸的眼角,又按按她的,擺出平生最具慰藉力的笑:安啦!我聽你話,謹言慎行,規規矩矩,恪守禮儀。不該說的,打死我也不說了。行了吧?我最最親愛滴纖虹小姐?小生這廂給你賠禮聊。學戲文裏那樣,廣袖一甩,餘手扯開,跨出半步,彎腰屈膝。
    噗哧――。她被我嬉皮笑臉一逗,終於破涕而笑。
    輕輕扶著我,邊走邊說:公主別折煞纖虹了。伺候您一天,您都是主子,我是奴婢。哪有主子給奴婢道歉的理。
    我刮刮她鼻子,好笑的說:什麼主子奴婢,那不過是你的工作而已。
    工作?那是什麼?纖虹不解,歪頭詢問。
    工作就是幹活呀。你每月不領月錢麼?那是你的工資,勞動所得。就像飯店小二,做衣服的裁縫,給人看病的大夫,街上的小販等等。
    你和他們一樣,屬於服務性行業。不同的是,你服務的對像是皇親國戚,他們的對像是社會大眾。如果你是奴婢,他們可是奴婢的N次方了。
    遲疑的搖搖頭,又撓撓臉:社會大眾?N……N次方?公主說的,纖虹不太明白。
    是啊,若你這麼快整明白,人類文明史不知需要經曆幾次大躍進。
    腦子裏繞過一圈圈失落,曲高和寡,對牛彈琴。
    飽滿激情煙消雲散,像被人拔了氣門芯的自行車胎,一泄千裏。
    匆匆總結陳詞:反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句話。世間眾生皆平等,沒有貴踐之分,隻有分工不同。不管別人怎麼看,自己先不能看輕了自己。若連自己都瞧不起,那真是沒得救……。暗暗歎氣,反封建的道路深遠而漫長,羅馬不是一天建成滴,人類思想的改造也不是一兩個世紀能成功滴。
    噢?……誰沒救了?沉穩的嗓音滿含威儀,卻又透著幾分輕鬆的笑意,從背後傳來。
    父皇!
    皇上!
    回頭,直直跪地行禮。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位。
    父皇見笑,我們在聊人可以幾天不吃東西,卻不能三天不喝水,否則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麵不改色扯謊,管他聽見多少。
    皇帝龍傲天,神出鬼沒出現,負手站著,笑容投來,若有所思。
    高大軒昂的身形在地上拉出斜長影子,我一跪正好落進那片暗色中,瞬即好像陷進巨大無形的氣場。沉重的壓力一掃片刻前的愜意,神經自動開啟預警功能。
    行了,都起來吧。手一揮,除了他身後執劍的貼身侍衛,其餘的宮人連同纖虹都自覺退下。
    他見我表情木訥,反倒笑得更是禍害,薄唇上揚:怎麼?看到朕,安平不高興?
    月光下,歲月過份寵愛的臉,成熟英朗,襯著寶藍常服,更顯貴氣逼人,尊華獨耀。
    哪有……嗬嗬。我連連擺手:是驚喜,驚喜。父皇日理萬機,百忙之中還來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其實,我正替君蘭發愁呢。他老爸這麼年輕,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繼得大統。十年,二十年?天,恐怕到時君蘭的孫子都會滿街打醬油了。
    想什麼呢?朕和你說話都不專心。皇帝很不客氣,拍拍我腦門,更確切的說是用食指戳了戳。
    抬頭看看月亮,咦?怪了,沒從北邊也沒打南邊出啊。心裏嘀咕,天象正常,皇帝倒是心情好得不正常。
    我在想,幾日不見,父皇越發年輕了。滿臉陪笑,馬屁奉上。
    哈哈……,幾日不見,安平可是越發伶牙俐齒呢。嗯,也越發剔透玲瓏了。大禍害學我的口氣,修眸上下將我仔細打量,一副老爸看女兒,越看越歡喜的得意神色。
    堂堂一國之君,就這點學問,模仿秀,缺乏創意。
    繼續陪笑:多謝父皇誇獎。咱也甭客氣,說多少收多少。就當強身健體,美容養顏,十全大補迷魂湯。
    呃?……哈哈,看來心情好的何止朕一人?大禍害手往上指指:安平隨朕走走,今晚月色不錯。
    是。
    保持一步距離,跟著大禍害慢慢走在甬道上。約莫三丈開外,唯一的侍衛謹慎相隨,低頭頷首,看不清長相。
    這是第一次,大禍害身邊沒有太監。
    也是第一次,他主動和我提及君蘭。
    朕已下旨,太醫明日一早便會去給君蘭請脈。安平說見朕驚喜,這才是安平給朕的大驚喜。皇後初時與朕說,朕曾猶豫……,怕適得其反。現下看來,是朕誤會安平……安平不會怨恨朕吧?
    廢話,要是不恨你問個球啊。您老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把我賣了還舔著臉問被害人:我不是存心,我隻是故意的。你不怪我哦。
    父皇嚴重了。欠欠身,豁達的笑:父皇愛子心切,情有可原。再者,若沒有我,也不會惹出這趟亂子。
    俺承認俺是禍根,這個脫不了幹係。
    俺同時需要聲明,屈服的理由50%因為您老太有權了。
    當然,如果君蘭與我角色互換,我一定生米煮成熟飯先,收了再說,哪能任你決定我的幸福。靠,我也夠能YY的,趕緊念咒……,穩重,純潔,我是淑女。
    年輕人,互生愛慕之心,也是情有可原。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君蘭生為龍姓子孫,便是注定沒有選擇喜好的權利。遙望中天銀盤,大禍害沉沉而語,像在對我解釋,又似自言自語。
    兩情若是長久,豈在朝朝暮暮。可兩情相悅,何人不想朝朝暮暮,春花秋月長相守。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綿延愁緒,淡淡訴說,一字一字撥弄心弦。吟奏昔日舊夢,悲涼淒婉,千思迢迢。月色暈黃,照的帝王一身,寒潭般清冷,如雪寂寞,如霜孤獨。
    有故事的人。而且絕對和女人有關。呆呆觀察他失神的側麵,皇帝也是人,七情六欲,在所難免。
    聽話聽音,看來在大禍害心裏,也有一段不了緣。會是誰呢?難道是微服私訪結緣民間女子,奈何身份所限終成悵憾?或是人家不願入宮,於是此恨綿綿無絕期?脫著腦袋,開始回憶前世看過的古裝片,《戲說乾隆》,《鐵齒銅牙紀曉嵐》等……。到底是屬於那種橋段呢?
    嘣——。這下改爆栗了。
    電視劇畫麵突然就變成一張放大到焦距模糊的臉。
    媽呀!蹙眉,摸頭,後退到有效視距,訕訕望去,大禍害表情換了——極度不爽。
    俺錯了,俺真的錯了。俺錯就錯在不該忽視您,忽視一個皇帝的存在。
    父皇息怒,安平……正在琢磨父皇的教誨。低頭看地,黑乎乎一片混沌。
    咳咳……。被我的話嗆到,大禍害連連咳嗽。
    朕剛才說話了麼?朕剛才是興致所至,對月吟詩。
    歪,不帶這麼賴的!紅嘴白牙,金口玉言,您老也忒能瞎掰了吧。
    (*^__^*)嘻嘻……,父皇雅興。我替您臉紅先。
    大禍害斜著頭眯我一眼,緩緩轉身:明晚朕在禦花園設宴,為遼國使臣接風。安平準備準備,不要丟了朧國的臉麵。雙手摁在我肩膀,表情不怒自威,每個字都抑揚頓挫,鏗鏘有力,虎虎生風,擦過耳廓,震得耳膜嗡嗡直響。
    額滴神,敢情傳說中的變臉是這麼回事?從發春到發狠,沒有過度,直接直白。
    想想,兩個集合貌似毫無交集,發春凸顯多餘啊。靠,繞個大彎子,原來發狠才是正題。
    牙齒放到肚子裏打磨一番,順帶腹誹:有屁不會憋著,有話咋不能隻說。腸子九曲十八彎,也不怕便秘。
    忍住抬手掏耳朵的欲望,端莊陪笑進行中:需要我準備什麼,父皇?不外是打扮的花枝招展。還能有什麼。
    琴藝,書畫,詩詞,歌賦,都行。大禍害滿眼期待,眼眶右下角嗒嗒嗒出現一行字——我看好你哦。
    果然是穿越之必備橋段-才藝表演。
    我自片刻沉吟,大禍害因前兩次經驗,以為我故伎重演,視他空氣,正欲再賜我栗子一枚。
    兒臣懇請父皇幫幾個小忙。
    大禍害一愣,目光迎上我殷殷笑意,雖有困惑卻也沉聲答應:說,要朕幫什麼忙?
    一抹淺笑劃過嘴畔。不求驚才絕豔,但求與眾不同。明晚夜宴之前,但願還有時間睡個囫圇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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