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浮生  第三章 鎖離愁連綿無際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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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困人眼,才在屋裏看了會兒書,磕睡蟲就爬進腦子。打個哈欠,往床上爬,我這特戀床的習慣到哪兒都沒變。
    16年前被黑眼睛安排投胎到這個叫朧的國家。我爹叫葉雲展,是朧國的一品大將軍。我還叫葉翩鴻,我還有一個哥哥,比我大三歲,叫葉知遙,從15歲起就跟著爹從軍。看我爹那意思,是想我們家再出個大將軍。所以,就算沒有戰事,他也會和我哥到邊關駐上一陣。他們一走,諾大的將軍府就隻剩我和娘還有下人。
    我娘是個標準的賢妻良母,說話總是輕輕柔柔,我從沒見她生過氣。對我爹那更是順從的讓我看不下眼。隻要爹說好,娘都說好。爹生氣時,她更是低眉順眼,連呼息都格外小心翼翼。
    哎,封建禮教是壓在婦女身上的大山,不過我可不吃這套。我爹是個封建大家長,再加上做官做出的毛病,在家都一副逼人的氣勢。他認為女人就應該是我娘那樣,並且要我以我娘為學習榜樣,從說話走路到吃飯睡覺都必須得體。
    他不停的嘰嘰歪歪,我低著頭聽得認真。不時點點頭。其實我是怕自己忍不住笑,連睡覺您老人家也要管,非禮勿視,女人睡覺什麼樣子您隻管看我媽就行了,其他的您就省省吧。
    隻要他在家,我的心時刻吊的高高的,就怕他對我進行無休無止,不厭其煩的女德教育。自從10歲那年,有天偷著爬樹掏鳥蛋被他知道,狠狠k了一頓後,我就學乖了。在他麵前保證是個聽話的乖女兒,但隻要他一走,哈哈,那整個將軍府就是我的天下了。
    我也不怕人告密。我娘雖然怕我爹,但也疼我呀。下人更不會了,他們比我更巴不得我爹走。昨天和下人們玩跳房子,到現在腿還抽著呢。反正爹不在,天大地大哪有睡覺大。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小姐,丫頭纖虹見我躺著,嘴催促著:快,小姐。老爺叫你去前廳。
    爹回來了?我立即乖乖爬起來,讓纖虹給我梳頭,對著鏡子問她:爹怎麼今天突然就回來了?走的時候不是說到立夏才回麼?
    纖虹也奇怪呢。剛才一進門就催著人喚小姐去。她動作極快地打理好我的長發,催著我:走吧小姐。老爺那脾氣多等不得一分鍾的。
    知道了。我沒好氣地瞪著他:看你怕的。
    纖虹見我不快,吐吐舌頭,無奈地看著我:纖虹是擔心小姐,上次老爺讓你去書房,你和今天一樣躺床上睡覺,磨蹭了小半碗茶的功夫,老爺就罰你抄了100遍女德。小姐的手指都磨破了,纖虹看著心裏也難受。
    我被她說得心裏暖暖的,這丫頭比我還小一歲呢,卻很是善解人意。拉著她笑著說:謝謝你,纖虹。我們走吧。
    爹,叫翩鴻來何事。在家長麵前我立刻變成典型的淑女。
    哈哈哈,翩鴻來啦。爹熱情的聲音讓我詫異,他滿眼笑意地看著我,笑容裏仿佛還帶有複雜的神色,尚未辨明爹已經笑著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向一邊走去:來,翩鴻,今天家裏有貴客來。這位是三皇子。
    我屈膝行禮:見過三皇子。
    恩。免禮。葉小姐果然相貌不凡,怪不得。。。嗬嗬。我聞言不解地抬眼看他。長相俊美風流,眼中流露奪奪之光令人退避不及。對他的輕漫之言我淡淡笑過,隨爹來到四皇子麵前。
    見我要頷首行禮,他趕忙起身止住:葉小姐無需多禮。聲音,溫澤輕徐。
    一抹淡綠長衫在我眼前孑然而立。目光抬起,看到了他,正用那雙澹泊寧靜的眼向我微笑,忽而臥蠶隱現,讓那張竹玉清華的臉憑添幾分親和。和三皇子的陰鬱不同,他的笑讓人深醉,他的人又那般平和謙謙,完全是個透若靈溪的翩翩公子。
    謝四皇子。
    哈哈,葉將軍,你把你寶貝女兒藏得真是好啊,本王子若是早知道葉小姐如此天人之姿,又怎會讓人有機可趁,先下手為強呢。哎,可惜,可惜啊。
    三皇子龍君寒令人討厭的聲出的話同樣刺人耳膜,爹雖陪笑臉色已經十分難堪。龍君寒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會發生。可他的態度實在讓我無法忍受,哪像來做客分明是找茬來的。他散漫的眼光掃過來,我立時狠狠瞪著他說:三皇子皇族血脈,一言一行都應謹慎持重,怎會像市井無賴般不知廉恥。
    放肆!不許對三皇子無禮。爹把我拽到身後,忙不跌彎腰行禮:王子贖罪,小女年幼無狀冒犯了王爺,還請王爺寬待。
    哼。大將軍,葉小姐這樣可不行啊。萬一到時候把人家給得罪了,你上哪賠禮呢?龍君寒陰陽怪氣的看著我,上下不停打量,嘴角盡是輕蔑:這事可非比尋常,我可真替葉小姐捏把汗呢。
    我趕緊問道:爹,他什麼意思?你有什麼瞞著女兒?
    翩鴻,不許無禮。爹並不回答我的話,衝我不安地叫著。
    皇兄,何必逞口舌之快,葉小姐是大將軍愛女,不是那種俗脂豔粉,皇兄還是注意言辭為好,切莫有失身份。龍君蘭悠悠開口,語聲輕緩卻不容置疑。
    很明顯,龍君寒對這個弟弟有所懼,盡管麵色青紅交接,也不反駁。乖乖閉上了嘴,那樣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受著大人責罰,強忍著心裏不服,隻顧憋屈鬱悶。
    撲哧,我一時沒忍心住,笑出了聲。捂著嘴正見龍君蘭研究的目光向我投來,像沉靜的湖水,卻又深不知底。想到剛才他出語相幫,心生感激,連忙把手放下,向龍君寒意那邊呶呶嘴,然後對他微微而笑。
    龍君蘭先是一愣,待搞明白我的意思,嘴畔不由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清眸笑含了然之意。
    翩鴻,爹讓你來,是有一事和你說。老爹讓我坐下,猶豫半響才正色道:近年我朧國雖無大仗,但邊關總時有不寧,特別是日旭國對我朧國睽違已久,不斷騷擾我邊境百姓,所過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唉。爹突然歎氣,拍著腿:可惜我們朧國士兵不善騎射,且沒有良馬相配,若非靠著旗雲山為屏障,日旭國的鐵蹄怕是早到皇城了。
    爹的難過我了解,身為一國大將軍,身負保護山河蒼生的重任。現在國家有危,百姓有難,自己卻無能為力,難免萬分愧疚。我不知道爹和我說這些是為什麼,可見他如此低落心中不忍,輕聲安慰他:爹,為人臣子擔君之憂乃天責也,爹一片赤誠忠君愛民之心蒼天可表。翩鴻想聖明如皇上定不會怪罪於爹,旭日狼子野心不是一天兩天,此事急也不是辦法,隻能從長計議。爹切莫過於內疚。
    嗬,葉小姐倒是孝順的很。龍君寒突然冷笑地看著我:眼下就有辦法能解旭日之憂,就看葉小姐是不是願意助大將軍一臂之力。
    這個龍君寒好像和我有仇似的,一二再再二三的惹我,開口就怪聲怪調聽得我火大。常言到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葉翩鴻連黑暗使者都不怕還怕你不成。
    想到這,一激動一興奮,忘了在哪兒,前世的豪情又湧上心頭,‘啪’,很自然地手拍桌子,指著龍君寒大聲說:歪!有話就直說,少拐彎抹角,本小姐最看不起陰陽怪氣的男人。
    剛說完,四周突然變得寂靜無聲。龍君寒木呆呆地看著我,嘴巴張成大大的‘o’型還不時抽抽,眼裏寫著‘你竟然如此大膽’之意。一旁的龍君蘭雙眉收斂,奇怪又探求的目光中竟隱隱浮現擔憂。最慘的是爹,他拿著茶杯蓋的手不停的一顫一顫,茶水隨之左晃右晃,我真想伸手接過,那可是上等瓷器,您老可別摔著。留著給我作嫁妝也好。
    終於,爹還是回神了。看他好不容易把茶杯放下,我才輕噓了口氣。總算保住了一件文物。
    啪!老爹爆發了。竟然也指著我,氣不成句:你,你,你。。。。。連你了十幾個都沒把第二個字說出來,卻已經臉紅脖子粗,看來是氣到極致了。
    嗡,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爹何時見我這樣過,他不被氣炸也被嚇傻了。若不是這個該死的龍君寒,我怎會一不小心現了原形,哼,我又不知死活的,集中小宇宙的力量朝他惡狠狠的瞪射過去,龍君寒好不容易閉上的嘴立即又自動張開,抽搐得更加厲害。我暗暗得意,抽成麵癱可別怪本小姐心狠手辣,這叫自做孽不可活。哈哈哈。
    葉!翩!鴻!
    誰啊,這麼大聲。我抬頭一看,老爹那張臉已經像紅透的蕃茄,上麵留書:你爹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爹~~。不能再氣他了,萬一來個什麼腦溢血,心肌梗塞,中風,半身不髓等等等。。。。。。那就完了。什麼錢途都沒了。那我嫁妝找誰要去。心動不如行動,雙腿一軟,跪了下去,從袖口抽出絲帕這抹抹那抹抹,抽聲說:爹,爹,翩鴻,翩鴻,錯了。女,女兒隻是,一,一,一時心急才忘了分寸,爹不要生,生,生氣。老天保佑我還能保持正常的語言功能。趁機來點口水,眼皮、眼角抹抹,做戲做全套。
    葉將軍,既然葉小姐如此大仁大義,何不全盤脫出,我與三皇兄也可盡快回宮向父皇複命?
    神仙啊,又是臨危救我一次。我還不快順竿兒下,晚了就下不去了。回頭謝神仙,先把老爹給搞定了。
    我狀似拭淚,優雅地抬起頭,眼神哀怨地看著爹:爹,翩鴻若可助爹一臂之力,定萬死不辭。(虛詞,虛偽的客套詞,您老可別當真)
    爹聞言麵色陡變,看著我的眼睛裏一下子怒氣消散,取而代之的強烈的不忍與無奈。他將我拉起來,慢慢從手裏從袖內拿出一卷明黃絲綢,放在我手中,幾次欲言又止,終於說了句:翩鴻自己看吧。
    好啊,爹。哈,傳說中的聖旨哎,一定要好好保存,哈哈,發了發了。
    我內心歡喜,表麵平靜的打開綢卷,皇帝老子都寫什麼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將軍葉雲天之女葉翩鴻,聰慧貌美,賢良淑德,朕甚喜之。賜封安平公主。遼國與我乃鄰裏之邦,為顯朧國友好誠意,安平郡主擇日赴遼與遼皇完婚,以結兩國秦晉之好,永世結盟之誼。安平公主即日進宮研習宮規禮儀,不得有誤。欽此!
    等等,不對不對,我揉揉眼,再看一遍。葉翩鴻~賜封安平公主~擇日赴遼與遼皇完婚。
    是真的,黃綢黑字。這算什麼狀況?和親?去和那個蠻族的頭領結婚?我看到爹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手撫額頭,眉間緊蹙。我指著聖旨問:爹!搞錯了吧,女兒什麼時候說要嫁人了。怎麼我嫁人自己都不知道?
    這是聖旨,皇帝玉批,翩鴻不要胡說。爹形容傷痛,沉聲道:翩鴻已長大,總有離開爹娘之時。遼皇也是九五之尊,翩鴻嫁於他榮華富貴得享,爹~
    爹!我驚叫著打斷他:女兒不希罕那些。女兒連人都沒見過怎麼能嫁,萬一他長得又矮又醜怎麼辦?女兒的意中人女兒自己選,不要別人做主。
    放肆!葉小姐,你這是對父皇大不敬,按律當斬。龍君寒衝到我麵前,怒不可揭的樣子。
    我直視他,冷笑不止:嗬嗬,三皇子若有妹妹可舍得她遠嫁千裏,從此天涯兩隔,相見無期?
    這~。他被我問得不知說什麼才好,隻得回頭看向龍君蘭。
    龍君蘭剛才一直沒說話,見龍君寒示意,不得以起身走到我跟前。
    我知他要說什麼,可我不想聽,我是灑脫的葉翩鴻,可是現在連半分笑都擠不出來。聖旨當然不能抗,我不能不顧全家人的性命,可是我不甘心,也不喜歡被人操縱命運的方向盤。如果不能和所愛的人共度一生,到死了會有多少遺憾。前世為葉翩鴻,沒有好好愛過,也沒被真正愛過。我不想,到了這生再做葉翩鴻也要抱憾終身。可是我這徒勞的掙紮有用麼,如果這是我的宿命,我能爭得過命麼?
    四皇子不必勸我。道理翩鴻都懂,不會讓兩位無法複命。翩鴻也不願看著全家人因我而丟了性命。龍君蘭秀挺的臉上隱含淡淡的憐惜,靜靜聽我說話,深黑的瞳孔裏,映著我蒼白卻無比堅定的容顏。
    嗬嗬,我朝他眨了眨眼睛,故作輕鬆笑著說:四皇子能告訴翩鴻這是為什麼?朧國與大遼友好已久,多年未兵戎相見,何需拿和親換太平?
    龍君蘭始終用那種了解的目光,將溫暖傳送到我心間,半晌才緩緩開口:日旭與大遼僅依江而治,卻從未踏越半步,更是重兵防守與遼邊境處。隻因大遼之人上至天子下至小孩都精善騎,他們的騎兵連日旭都避恐不及,可見厲害。若朧國與之結盟,日旭對我邊關的侵撓則迎刃而解,生靈從此免受圖炭,葉將軍也不必為此耿耿不已,而朧國也可山河永寧,黎民安康。
    可惜。龍君蘭搖搖頭,清眉微皺,眸含無奈:父皇沒有女兒,隻得從百官的女兒中挑選,也不知為何卻是葉小姐。其實依我看,尚書大人或臣相的千金才更合適。但父皇旨意已下,便無轉還餘地了。
    謝謝四皇子相告。他的話我已經明了大半,父親隻知保家衛國,那些大臣定是趁爹不在之機進言皇帝。他們的女兒便不用受此艱苦。
    走到爹身邊,跪在他麵前,握住他的手,看著淚滿眶的爹,我突然不再猶豫。既然命運如此,我就走下去,不論在哪兒都能笑對人生。噙著淚對爹說:爹放心,女兒願意去。翩鴻既為爹的女兒,當為爹分憂。這恐是女兒今生唯一能為爹做的事。爹的養育之恩,翩鴻永世不忘,千裏萬裏,葉翩鴻都爹的好女兒。請爹受女兒一拜。
    翩鴻,爹對不起你。爹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捧著我的臉,不舍得摩挲。我用自己的手將它們輕輕覆蓋,這雙手曾為朧國江山立下汗馬功勞,曾為保住皇帝的國土披荊斬棘,曾為四海升平浴血殺敵,而如今卻要奉上自己心愛的女兒以換邊關寧和。
    天子之意,短短幾行,寥寥數語,一生就將被改寫。大遼在哪裏?是胡馬陰山,飛雪滿刀的蠻荒,還是曾經埋盡征人遺骨,邊士浴血激流的殺戮場?
    室內沉暗蕭索,春的暖意好像傾刻間化為無盡寒徹,靜靜看著爹,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仿佛突然變得蒼老許多,眼角現出淡淡細紋,裏麵包含了多少人生的風雨,歡喜與悲苦。可是從現在起,還要加上親女遠別的割心之傷,今此一別,複見不相知。
    落葉聚還散,征禽去不歸。以我窮途泣,沾君出塞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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