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眼前的這兩具互相啃咬的喪屍，似乎預示著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了。無知的人或許看到這一幕還覺得是個好事情，笑談喪屍這是自個消化了，就不會攻擊還活著的人類。可隻要稍有了解的人就會知道，這根本不是自我消化，是異變的速度加快了，快到喪屍還沒有吃到期待的食物，它的食物就變成了同類。
    沒有任何思考，佟歸轉頭就往回跑。受傷的腰部傳來一陣陣的劇痛，可再痛也要忍著，他的身後是張著血盆大口的喪屍，可不是對他溫柔小意百般輕哄的情哥哥。
    他並不是個堅強、不信命運且一定要抗爭到底的人。身後是個死胡同他之前已經看過了，而在最初的那一瞬間，他選擇了逃跑而不是舉起棍子迎頭痛擊，也證明了他本來就不高的決斷能力在慌亂的時候更是差到極點。
    別跑了，回頭打他們，被咬了也就那樣，怕個屁！
    佟歸在心中不斷的對自己說，可是氣這種東西，再而衰，三而竭。就在身後三四米遠的喪屍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伴著頻率詭異的沉重腳步聲，帶來無與倫比的恐懼，輕而易舉的擊潰他的勇氣。這兩個青年男性喪屍體格壯大，即便還活著的時候他都不是對手，更何況是現在。
    滿心都是絕望，不想跑了，被吃了算了。但另一方麵他又不甘心，明明已經過上了好日子，為什麼又會是這樣。恍惚間他懷疑現在是不是隻是他的一個夢，下一刻他就夢醒了，然後睡在身邊的江慮會和往常一樣的擼著他的腦袋，安慰他夢都是假的。
    胡同裏被大鐵鎖鎖住的那扇門又出現在眼前，門前不遠處是那缺了一半蓋子的下水道。
    佟歸眼睛一亮，感歎天不決命，奔著下水道就去了，在喪屍追上來的那一瞬間往下跳去。
    那個圓形的下水道空出的缺損其實並不大，佟歸能進去下半身完全得感謝他長的瘦。他的跨和屁股還算輕鬆的下去了，肩卻卡在了那裏。身後喪屍轉瞬即到，佟歸光是想想他一顆腦袋露在上邊讓喪屍當成雪糕舔的場景就忍不住膽寒。他手在下水道壁上摸索，一手的濕苔也顧不上，終於摸到了金屬的鐵杆。佟歸雙手用力閉上眼睛一使勁，終於在喪屍到來的時候，將自己拉了下去。
    喪屍的腦袋拱進來，擋住了所有的光，佟歸仰著頭也看不清他的模樣，當然也不是太想看清。他扒著側壁上的梯子，微微遠離這喪屍的腦袋，生怕有什麼唾液血液之類的分泌物落到他身上。
    喪屍卡在那裏嚎叫，聲音大的整個下水道都在隆隆的回響著他的聲音，他猛烈的拍打著這個殘缺的蓋子。很可惜，這個完全實心的石頭蓋子雖然不知怎麼的碎了半塊，但剩下的那半仍然有幾百斤的分量，不是這個喪屍能夠撼動的。
    他進不來，到最後竟也不強求，退出去了一點，趴在蓋子邊緣舔舐著遺留在那裏的血肉，貪婪的像一隻正在進食的獒犬，讓人看了作嘔。
    溫熱的液體順著胳膊往下流，嘀嗒嘀嗒，像是衝下來的雨水，又似乎是別的什麼。佟歸疼得發抖，幾乎要撐不住摔下去。他摸索著順著梯子往下爬，四米的距離，卻無比的艱難。
    下水道最底下已經有了一些腐臭的積水，臨近地底有個大洞，佟歸爬了進去。他穿著夏季的純棉短袖，涼快是涼快，卻起不到一點防護作用。
    他顫著手，脫下了體恤，然後換了個方向重新套上，讓沒有破損的布料能夠緊箍住他正流血的大臂。
    雨越下越大，那兩隻喪屍卻還在下水道口逡巡不肯離去。水勢越來越高，幾乎要沒過他的小腿肚了。
    石頭的碎屑不斷的落下來，入口處那兩隻喪屍舔舐完了邊緣的血跡，開始不滿足了。
    輸水管道口裏麵是深不可測的黑色，可他別無選擇，佟歸爬了進去。
    他像一隻喪家犬，匍匐在堪堪能容一人經過的管道。管道裏是腐臭發腥的汙水和不明泥漿物。他不知道自己要爬向哪裏，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出去。
    他絕望的低泣，含著巨大的委屈，憑著直覺往一個方向爬。周身濕冷，寒意徹骨，看不見的黑暗放大了一切感觸，死神的鐮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終於，他看見了一束光，是手電筒從管道勁頭傳過來的光線。
    然後一道輕佻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呦嗬，瞧瞧我發現了什麼，下水道的美人魚？”
    佟歸恍惚間聽清他的話，動作頓了一下。他在下水道裏爬了幾個小時，渾身都又癢又疼，城市的地下輸水管道四通八達，他卻一直沒找到出去的路，幾乎以為自己要被困死在這裏。可現在他竟然遇到人了，還是能正常說話的活人，哦，活人還不止一個。
    “有血腥味，是個喪屍？”通道盡頭有人問。
    “不，是個活人，還是個異能者，老狼，帶他出來。”這是剛才喊美人魚的那個，他把“異能者”三個字咬的特別重，充滿了獵人遇見獵物時的興致勃勃。
    佟歸皺了皺眉，他的手脫離泥水，甩了兩下。管道裏的汙水有十幾厘米深，伴著樹葉和泥沙石子朝著他麵對著的方向流去，然後傳來流水跌落的嘩啦嘩啦聲。他直覺對麵的人來者不善，手電筒的光消失了，人說話的聲音也消失了，有些細碎的聲響被水流聲所掩蓋。
    那個“帶他出來”的他，肯定指的是自己。他們要派人進到這下水道裏來拖自己出去？
    佟歸眯著眼費力的去看那個洞口，沒了手電筒的照射卻什麼也看不清，但他知道他距離那個洞口起碼還有幾十米。他猶豫著是否要轉身跑掉，可惜下一秒現實拒絕了他選擇的權利。
    槍聲響了，一張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網轉瞬即到，將他的上半身緊緊套牢，下一刻一股巨力從通道的那一頭傳來，將他往那邊拉拽。
    “啊！”
    佟歸發出尖銳的慘叫，幾十米的距離他幾秒鍾走完了全部路程，被像一條網兜著的死魚一樣拖出了輸水管道。
    胳膊肘在拉拽的過程中脫臼了。
    太疼了，佟歸眼淚鼻涕止不住的流。他看見同事變成鬼臉的時候沒哭，被喪屍追著跑的時候沒哭，胳膊削掉兩塊皮掉進下水道的時候沒哭，在下水道爬了幾個小時也沒哭，想哭也得忍著，流眼淚影響視線，他就要拿不知道沾了多少泥沙細菌的手去抹眼淚。可現在他終究沒忍住，劇痛從手臂直擊腦門，不斷刺激他的淚腺。
    “老狼，是個活人，你不要這麼粗魯好不好。”
    又是那個聲音，現在卻近在咫尺了。
    “啪”，閃光燈打開，整個通道都亮了起來。佟歸被刺激的眼睛一閉，索性就閉著眼睛哭。他扭曲的胳膊、頭、腰甚至是屁股都被嚴實的困在網裏，隻留沾滿泥水的兩條腿露在外麵。
    一桶水從天而降，給他從頭到尾潑了一遍。這水也不怎麼幹淨，發著淡淡的腥味，顯然不是什麼幹淨水，隻是隧道裏的雨水經過沉澱後的上層。
    “啪”，網鬆開了，有人將他提溜起來，收走了他身上的網。
    “真可憐啊。”那人陰陽怪氣道，拿手扒拉開他濕漉漉的頭發。
    佟歸睜眼一看，才發現這竟是個外國人。
    高鼻梁，深邃的眼窩，一雙淺綠色的眼睛
    和一頭金黃色的短發。以他覺得外國人都長一個模樣的審美來說，也覺得這位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帥哥。
    他旁邊的老狼是個身高足有兩米的黑兄弟，胳膊練得比佟歸的腰還粗。這麼大的塊頭，存在感卻很低，走路都沒什麼聲音，放在晚上更是看都看不見的那種。
    “A市基地出來的？”黃頭發又問道，他普通話異常的標準，若是不看臉，完全想象不到這是個金發碧眼的品種。
    似乎是察覺到佟歸痛的厲害沒法好好的回他的話，黃頭發伸出手哢嚓一聲，將他的胳膊接回了原位。
    “帶回去吧，這人異能有點特殊，我看不出是什麼，回去再研究。”黃頭發站了起來，對黑人大塊頭吩咐道，他這句說的是英語，佟歸英語一般，隻能勉強聽懂他們要帶自己走。大塊頭一言不發的上前，將佟歸扛在了肩膀上。他的左肩是一個半人大小的包，右肩是狼狽不堪的佟歸。看他步履如飛的樣子，說不好哪邊更重。
    佟歸的胃頂在他堅硬如鐵的肩頭，被顛的痛苦的要死，嘔又嘔不出來。都這時候了，佟歸發現自己還有功夫尋思，這大塊頭也不怕自己突然變成喪屍，就敢這麼把他隨意的扛肩上。又或者真是有兩把刷子，有把握在他屍變那一瞬製服他。
    拱形的輸水隧道有兩三米高，兩邊地勢高，中間地勢低。大大小小的管子從牆壁延伸出來，將雨水彙聚到中央，再排向不知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