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高達六米的巨大廣告牌，正播放著新聞聯播，主持人的普通話流利又標準，卻沒有人會去觀看哪怕一眼。稀少並且全副武裝的市民匆匆走過，降低重心的脊背是一個防禦警惕的姿勢。
    盧鑫謹慎的在四周看了又看，然後邁入了超市的大門。
    他個高且瘦，帶著帽子防護鏡，下方是黑色的口罩，大夏天穿著密不透氣的衝鋒衣。卻沒人為他感到怪異，因為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著裝。
    說什麼節肢動物不會傳播，沒有人真的會信。短短一個月內，基地已經爆發了兩起突發屍變，造成了上百人的傷亡。雖然很快都被控製住了，但無緣無故的變異和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臨的焦慮已經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他緩慢踱步，在蔬菜區拿了些放進籃子裏，然後裝作不經意的走到生鮮區。健康的生豬肉在黑市已經被炒到五百r一斤，哪怕隻偷得100g的肉，換得的一百r也足夠他生活一個月了。
    肉的上方就是監控，周邊還有不斷巡邏的域警。健康的肉食是隻有異能者證的人才有資格花錢購買的，普通人隻有資格在旁邊看看。
    偷肉賊是目前新興的一種職業，他們從正規的渠道偷肉出去，然後賣給黑市，換取大量的資金。手段層出不窮，讓人頭疼。
    如今，肉食已經不再是普通的食物，更是除了晶石以外，異能者用以補充能量的必需品。食用肉食類高熱量蛋白質，異能者的異能才能迅速的恢複進益。但是有效的肉必須是紅肉，禽類這種卵生生物的肉質，對異能者的幫助就差了很多。這種現象似乎暗示著屍變和異能者產生的原因，但大批學者終其所究，也隻能略微探尋到一點皮毛。
    盧鑫來到生鮮區的時候，已經引起了巡警的注意。隻是他麵不改色，拿出卡在旁邊機器上滴了一聲。
    “異能者二級，符合購買標準，批準開放。”機械的女聲傳了出來，讓一邊巡警的注視不再那麼讓人難以忍受。
    盧鑫右手在機器上按了1kg的鍵，左手卻迅速的將什麼東西貼在了機器下方。
    機器的紅色警報燈微微一閃，卻又迅速熄滅了。
    “付款成功，恭喜您，成功購入1kg健康生豬肉。惠普豬肉，精選飼料，品質有保證！”機械的女聲發了出來，盧鑫隱隱的鬆了口氣。天知道紅光閃爍那一下的時候，他心都要跳出來了。
    身後又有一個巡警靠近過來，盧鑫餘光一看，發現他全身是標準製式的黑色衣服，頭麵部都裹挾在麵罩裏。
    有兩個巡警一前一後隱隱包圍了他，盧鑫有些緊張，卻裝作沒看見，若無其事的拿著肉準備離開。
    “趴下！”前方的巡警突然衝著他怒吼一聲，被透明眼罩罩住的眼睛猛地大睜，似乎是看到了什麼無比可怕的東西。
    緊接著盧鑫就感覺脖子一陣劇痛，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深入到他的皮下。兩分鍾，短短的兩分鍾，他的眼前就變成了一片血紅，僵硬的手指再勾不住那塊裝有1kg生豬肉的袋子。麵前的巡警，散發出迷人的香氣，抽搐的神經催促著他該進食了。
    身後的人正在啃食他的脖子，他卻感覺不到疼痛，口中的聲音也變成意義不明的嘶吼，他拖著身後的偷襲者一起朝著巡警撲了過去……
    “轟隆”一聲雷聲勢浩大的在耳邊炸響，天邊是風雨欲來連綿不絕的雲。悶熱潮濕的暑氣將人壓縮在一幢幢小小的房子裏，絲毫不覺即將到來的巨獸。
    這天是五月二十號，末世前的情人節。佟歸心緒不寧，又或許隻是天氣太過於燥熱。
    一屋子七八個人都在埋首工作，每個人的戶籍資料，基地的進項、稅務、報表……一份份文件多如牛毛，都需要人手來整理。
    佟歸作為“關係戶”，一天隻用幹六個小時，其他的文員卻必須從早上八點忙到晚上九點，中午也隻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每個人的麵前都摞著高達半米的份額，擋住了相互間疲憊的臉，也擋住了某些不滿的情緒。
    佟歸的心跳越來越快，怎麼也靜不下心來，突然的心悸讓紙上的字都開始扭曲。
    頭頂破舊的風扇吱嘎吱嘎響，發出的沉悶的風卻根本帶不走一絲暑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站了起來。
    “趙秘書，我有事出去一趟，幫我跟組長說一聲，假我回頭再請。”
    趙秘書是個二十多歲的方臉青年，長年的伏案勞作，讓他的前額頂發量稀少，露出大的驚人的腦門。
    “有事你自己跟他說，我忙著呢，誰有空給你傳話。”趙秘書聞言頭也不抬，直接就懟了回去。
    佟歸跟這些坐辦公室的臨時同事關係並不熱絡，當然也絕沒有鬧什麼不愉快。每個人各幹各的活，互不牽扯，他沒想到隻是傳個話，還能遭白眼。而且他每天按時上下班，這還是第一次早退。
    不過想也知道，一群苦哈哈中間多了個金貴的大少爺，這位大少爺怎麼也不可能受歡迎。有些人隻背後吐槽，當麵大家都笑嗬嗬的。而這位青年早禿的趙秘書，顯然還沒掌握到成年人之間的“潛規則”，說話毫不留情。
    佟歸聽了沒說話，安靜的收拾東西，不說拉倒，反正他要回去一趟。
    “咳，趙輝你怎麼回事，吃炸藥了？小佟，你有事就走吧，等我一會幫你跟組長說。”隔壁的孟香琦轉過頭笑著打圓場。她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末世前是銀行的經理，從銀行普通職員幹到這個位置，她職業素養極高，一向能保持住體麵的姿態，誰都不得罪，是個老好人。
    一聲巨大的東西倒塌的聲音，讓整個辦公室裏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起來看熱鬧。
    那個新來的據說有些背景的文員將椅子碰翻了，連帶旁邊一厚摞立著的文件盒撒的到處都是，還有碎了的茶杯玻璃散在其中。
    佟歸恍若不覺，隻驚懼的看著孟香琦，好像看到了什麼無比嚇人的東西。
    孟香琦脾氣再怎麼好，被這樣看著臉色也有些不對了。
    辦公室裏的人七手八腳的都趕過來幫忙。
    “瑪德，這些文件都是弄好了明天就要交上去的，你搞什麼，不能小心點嗎？”
    “快，搶救一下，玻璃先拿出來。小佟，別愣著了，過來幫忙啊！”
    “別管他，誰知道又犯什麼病，有背景就是了不起，每天下班還有男人來接。”趙秘書眼神不屑的瞥著他，滿是嘲諷，可惜佟歸所有的都看不見。他背貼著牆站在那，眼睛從孟香琦看到趙輝，再看向辦公室裏的其他人，視線裏是一張張不斷與現實變幻的鬼臉。孟香琦一會是她那張臉上微有細紋，表情尷尬的模樣，一會又變成了缺了一隻眼睛，皮膚青紫滿嘴血肉的形狀。
    太久沒有遇到這種情況，佟歸都快忘了他還有這種能力，上一回看到鬼臉，還是去年在監獄的時候。後來他知道了，這是個死亡預警，他看到的是人生前死後的最後一麵。
    辦公室裏一共七個人，為什麼都是一張鬼臉，他們要死了嗎？
    為什麼會死？
    要發生什麼？
    “快跑，快跑。”心跳快如擂鼓，佟歸嘴裏喃喃道，卻說不出要跑什麼，往哪裏跑。
    他不顧身後同事的謾罵跑出了辦公室。這座樓是政府的工作大樓，安保嚴密，審查嚴格。
    走廊上有路過的文職和身著筆挺軍裝的軍官，都詫異的看著臉色蒼白落荒而逃的佟歸。
    而在佟歸眼中，走廊裏則是一具具將死的人形。他從走廊末端往樓梯跑，途中遇到了三四十個人，竟無一例外。
    是不是我生了什麼精神病，產生幻覺了？佟歸跑著跑著，腳步慢了下來，他哆嗦著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江慮，卻怎麼也打不通。恍惚間他才想起江慮白天都是要出城的，城外信號不好，八成接不到他的電話。
    回家，我要回家。佟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撥家裏的座機，江母還在家裏。
    “喂，彤彤啊，打電話有什麼事？”電話很快接了，是家裏喬阿姨的聲音。
    “阿姨，我媽在家嗎？”
    “在啊，我找她來接電話。”佟歸聽見那邊一陣腳步聲，還伴著江柏靈的咿咿呀呀。
    雲婉玲接了電話：“彤彤，怎麼了？”
    “媽，躲起來，等我回去。”佟歸聲音顫抖，他不知道要說什麼，隻能機械的重複著、強調著，“躲起來，快躲起來。”
    電話那邊的江母沉默了一會：“發生什麼事了，你別著急，慢慢說。”
    “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去地下室，快點啊。”佟歸近乎歇斯底裏的吼叫了。
    “好，我們馬上就去，彤彤你在哪？”江母回的當機立斷。佟歸聽見那邊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心裏定了定。
    “我馬上就回去，什麼東西也別帶，你們人先去……”佟歸的聲音被貫穿整個基地的警報聲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