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樓閣，奇花異草，雲霧繚繞，天界大抵如此。
    天界一月一次的議會可謂無聊至極，無非就是仙君們彙報工作，天帝分配工作，還有像千舟之流的充個人數。
    千舟去的時候，天殿門口已經到了很多人，大家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聊的最歡快的這那些就是千舟之流—辦事不積極，偷懶第一名，遇事能躲則躲，工作能避就避，一天除了逗貓遛狗，就是睡覺喝酒。閑的就差把自己園子裏的每顆小石頭洗幹淨，於是天界現如今就是閑人真的很閑，忙人真的很忙。
    但他們充人數倒也積極，每月按時按點把自己打扮的溜光水滑到天殿門口排隊，再看看那些兩眼無神，一臉困意的仙君，準是昨晚加班到了淩晨。
    “是千舟仙君啊？你可算回來了，改明兒去我府上，我給你接風洗塵啊！”平穀仙君笑的見牙不見眼，本想拍拍千舟的肩膀，奈何比人家足足矮了一個頭，隻好拍了拍千舟的手背。
    “啊啊啊！我的酒友回來了，喝酒喝酒，等會就去！”杏杏仙君帶著宿醉獨有的迷茫，晃到千舟麵前，雖然他也是千舟之流，但看到他那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再加上衣服穿的歪歪扭扭，活像昨晚被工作折磨了一宿。
    千舟隻好連連拱手，“好說好說，一定一定，走走走，開會開會。”
    “哎，那不是瀾山仙君嗎？”千舟朝平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是瀾山，他好像被月桂仙子纏住了，一邊擺手一邊後退。
    “嗐，瀾山仙君也是，月桂仙子多漂亮啊，又溫柔。”千舟兩手揣進衣袖裏，悠悠的接上平穀的話：“誰說不是呢，可惜…哈哈哈，也罷。”
    瀾山一轉頭看見了千舟，不知道衝月桂仙子說了什麼，連忙逃似的朝這邊走來，還沒到跟前便聽到他壓低聲音罵道：“瞎啊，不知道招呼一聲嗎！”
    千舟看好戲般點點頭，“瞎。”
    “咦？千舟？你回來了怎的不知會一聲？”
    “是啊，清羽仙子近來可好？”
    “千舟仙君別來無恙啊！”
    “是的是的，仙君近來可好。”
    …
    “千舟啊，此去可有什麼收獲？”
    會議結束後，天帝留下了他。
    千舟盯著地上反光的磚，回道：“回天帝，此去並無奇聞異事，也談不上什麼收獲。”
    天帝坐在偌大的寶座上，俯視眾生般微微低頭，“千舟，以後可不許如此頑劣，你是我的得力助手啊，哥哥非常需要你。”
    “…謝天帝，那千舟先告退了…”
    “千舟。”天帝說著站起來，緩緩的走了下來。
    “在。”
    “過幾日你去一趟魔界吧，人魚族和魔族素有摩擦，這次人魚族幾人失蹤，人魚族長告到了我這裏，你去看看吧。”
    “是。”
    “還有這個。”
    “嗯？這是什麼？”
    天帝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原來是拎著幾塊油紙包著的糕點。
    “我記得你小時候就喜歡吃這些，那時候父親怕你吃壞了牙，但你總是偷偷的吃，還央我替你保密。”
    千舟笑的恰到好處，“是啊，那時候貪嘴還貪心，不知道大人的用心良苦。”說著接過天帝手中的糕點，取出來一塊塞進嘴裏，“唔，那就謝謝天帝啦。”
    …
    杏杏的園子不大，幾間小屋，五六顆稀稀落落的杏樹，還有一方池塘，大概整個天界就他和千舟的園子最寒酸。
    “喝…千舟，來，我給你滿上…嗝～”平穀手裏拎著酒瓶撲在千舟身上，幸好千舟身後還有棵樹，不然兩個人都得趴在地上。
    “平穀，哎我天，瀾山過來搭把手，平穀是喝醉了吧…瀾山？？”
    瀾山捧著酒杯站在凳子上，嘴裏還念念有詞，“舉杯望明月！對影成三人！！幹了！”
    “？？？”
    杏杏早在最開始就已經醉了，躺在一地的杏花上不省人事，四個人喝酒，醉了三個？說出去簡直是天界的笑話！
    千舟隻好自己喝，一個人仿佛不夠盡興，他真的拎著酒瓶和明月碰杯。
    這酒是杏杏用自己院子裏的杏花釀的，喝了幾天人間的酒，倒覺得天界的酒好像寡淡一些。
    那個少年也釀的一手好酒，不過他自己不喝，一壇壇醇香美酒的都倒進河裏，驚的小魚小蝦全部蹦了出來。
    魔界
    “呦，我道是誰，這不是柳叔嗎，怎麼搞的一身土啊。”
    少年戲謔的聲音嚇了柳南明一個哆嗦，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少年隻是條夾著尾巴的狗，成天隻會處處求和，腆著個臉跟人家賠禮道歉，沒有半點老魔尊的魄力！誰知道，這狗崽子同那老狗一樣心狠手辣，要不是這狗崽子授意，誰敢殺進他柳府之中？
    柳南明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呻吟頓時提了一個度，淒慘程度不亞於被人睡了老婆。他拖著一條斷腿挪到少年的方向不住的磕頭，眼淚不要錢似的哭訴，“少主明察啊！是人魚族的那幾個賤人主動投懷送抱，並非是我老頭子貪圖好色啊！少主啊！我冤枉啊！！”
    柳南明保養得當的臉上又是鼻涕眼淚，又是土和著血，五彩斑斕好看極了，早已看不出來這人在今天之前有多風光。
    少年停在柳南明身邊，彎下腰掀起柳南明的衣角，細細的擦拭著他臉上的血，“哎呀，哭什麼！我自然了解你啦。”說罷又看了眼季白，不快道：“你做什麼把人家腿擰斷，這得多疼啊。”
    季白微微低頭，“抱歉少主，他要從狗洞逃跑，我也沒辦法。”
    少年佯裝驚訝，“呀！什麼叫逃跑？就是玩了幾條魚而已嘛。”說罷又轉向柳南明，“哎呀柳叔…總不會是，你還做了其他虧心事吧？”
    柳南明以為今日之事真的僅僅是為了人魚族，他連忙伸出兩隻又白又胖的手攀上少年的靴子，“肯定沒有啊少主！我跟了您這麼多年，您最了解我的為人啊！”
    少年沒在意靴子上的那雙手，他緩緩的直起身，“哦？你還記得你跟了我很多年啊？”他的聲音中沒了先前的戲謔，取而代之的是冷意，“跟了我很多年你就應當知道…我有多恨別人騙我，你忘了嗎？”
    “我再給你個機會，還有什麼想說的？”
    柳南明一時怔住，他不知道少年都知道了些什麼。可他轉念一想，一個在人界待了那麼久的人，能知道些什麼？
    “少主我不敢忘啊！我一直在兢兢業業的做自己的分內工作…沒有任何逾越，我說的句句屬實啊！”他語氣中的情真意切，連他自己都要信這些狗屁話了。
    少年冷哼一聲，一腳踹向柳南明的肩膀，“狗東西！句句屬實？你是不是以為我不在，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轉身拿起桌上的一遝地契甩在柳南明臉上，“這是些什麼？你想錢想瘋了吧！你這哪是吃人血饅頭，你這是吃人！”
    柳南明撿起一張看了一眼，心中大亂，忙扔到一邊，拿出他死了爹都沒有的哭腔，“少主啊！這些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一直勤勤懇懇的追隨少主，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自然可以否認，地契上又沒寫他柳南明的名字，可是地契上按的指紋都是一個瘋子的啊！柳南明以瘋子的名義在置辦的土地上建了許多工廠，明麵上工廠裏來來去去的都是些普通工人，然而實際上幹活的淨是老弱病殘，以及因戰亂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這些人每日幹著超負荷的工作，不要說收入了，能吃口飽飯都算是管事的官老爺菩薩心腸了。
    那個瘋子呢？死了。
    季白的手下找到瘋子的時候，他早就爛了，身上連一捧薄土都沒有。他大概到死也不知道，有人用他的身份，置辦了不少土地，收益非常可觀，可笑他死的時候連一件蔽體的衣裳都沒有。
    而這些收益流向哪裏了呢？不巧，還是一位瘋子，這位倒是還沒死，不過大概也離死不遠了。不知道他被關了多久，腳踝上的鐵鏈已經深深嵌進了肉裏。看管他的人每天給他一碗豬食狗食一樣的東西，大概是怕他餓死了吧。
    “下去吧。”少年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地上跪著的還在不死心的哭喊，“少主啊！我一心追隨你啊，當年老魔尊…唔唔唔…唔…”
    季白沒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伸手卸了他的下巴，旁邊的人麻利的拽著他那條不自然扭曲的斷腿拖了出去。
    …
    “那幾條魚呢？”
    季白看了一眼少年，“你還是歇著吧，我去看看。”
    少年拍了拍季白的肩膀，“行了，又不是泥捏的，我倒想看看他們有什麼動作…”
    季白點點頭，跟著少年走了出去。
    少年身量欣長，大概正是長個子的年紀，身高奪走了過多的養分，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單薄，衣服下的骨肉竟有些形銷骨立。但偏偏負手而立時又讓人忘了他隻是個少年，同齡人或許還可以賴在父母腿邊撒個嬌，而他隻能用尚且單薄的身軀撐著這副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