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往事 日落沙城 5 弑天·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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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巴克沉重的城門轟然倒下,硝煙模糊了整個天空。法師們放出的火牆在熊熊燃燒著,空氣混濁而灼熱。一些人衝進來,一些人倒下去,我不斷聽到人們呐喊和呻吟的聲音。
城裏城外的人都殺紅了眼,為了沙巴克這座欲望的城市。
可我記得從前,弑天並不是為了金錢和權勢而戰鬥。
我遇見弑天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時弑天還是一個年輕的戰士,而我是一個落魄的法師,總穿著磨得很破的魔法長袍,眼睜睜看著自己打出的東西被別人搶走。
那天我依然無奈地看著一個道士踩住了我從屍王身上打出來的困魔咒秘籍,藍熒熒的變異骷髏在他身邊走來走去。我回頭看看身後兩隻誘惑而來的洞蛆,不知道他和我哪個更可笑一些。
“其實我可以送給你的。”我站在一旁安靜地說,而他隻是輕蔑地看了我一眼。
弑天就在這時跑過。他停了下來看了我們一眼,然後舉起煉獄朝道士砍下去。
“我幫你!”他說。
我愣了一下,並不想動手。可是道士的凝霜落在弑天肩頭,他的鮮血濺在我臉上,腥熱而溫暖。我將手中的偃月對準了那個道士。火牆,然後是一道又一道的雷電,變異骷髏立即揮著斧頭向我奔來。
一道雪白的刺殺刀光從變異骷髏身後刺過來,穿過它的枯骨,在我的胸口重重一擊。“不好意思,傷到你了。”弑天說,衝過來和我站在一起。他揚手抹去頭上的血,替我擋住了變異骷髏,我正好專心致誌施放法術。
熊熊烈火中治愈術的光環最後閃現了一次,道士抬頭看了我一眼,神色很複雜。他蹲下去抓住了那本困魔咒秘籍,然後倒在一旁。
掌心一陣刺痛。我看看手上的偃月,一道暗紅的印記,我被詛咒了。
其實我很敬佩那個道士,不肯放棄,在死的時候還緊緊抓著那本已被燒毀的秘籍。隻是我不明白,為這些東西送命是不是真的值得?
就算你富有四海,威震天下,那又怎麼樣?
弑天做了沙巴克城主以後就再沒笑過。風無垠也一樣。
我跟著弑天去了盟重。他自有他的兄弟,我則獨自留在了繁華而喧囂的土城,盡管這是個沒有朋友的地方,每個人都太過於匆忙地來來往往。
有時候弑天會來看我,有時候他也找我幫忙。我記得有好幾次,我匆匆趕到杳無人煙的祖瑪閣,給他送去成捆的金創藥和嶄新的盔甲。
他渾身是血地坐在一具屍體旁邊,我說:“又傷成這樣?”
他捂著傷口笑到:“總有一天我死在這裏,那就不用再麻煩你了。”
我隻是笑笑,然後繼續孤身一人在石墓裏默默地修煉,一天天成長,也一天天沉默。
寂寞的歲月是沒有感覺的,一天,一年,一生一世,都是一樣的漫長。每當忍受不住漫無止境而毫無意義的乏味生活,我便對自己說:“每天呆在石墓裏雖然無聊,可我必須強大起來。”
我的確強大起來了,沒有人敢再欺侮我,因為我會用抗拒火環震開阻擋我的一切,然後殺掉他們。可是每次看到自己身上發出那道金色的光環,我都會空虛得想哭。
我不喜歡殺人,有時候我寧願選擇被人追殺,所以那天當一個不自量力的戰士向我舉起煉獄的時候,我奪路而逃,而就這樣陰錯陽差地闖進了香石墓穴。
我沒有急著尋覓出口,而在陰冷的香石墓穴裏四處遊蕩,最後來到了墓穴最深處。數不清的僵屍從地下鑽出來,我忽然熱淚盈眶,想起許多年前在廢礦裏艱難度過的日子。
從此我不再去石墓深處修煉,而選擇在香石墓穴終日流連。那裏沒有人,沒有貪婪和殺戮,隻有很多的過去。我就像一個早已死了軀體的魂靈,任由黑暗和腐朽的氣息日漸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但是我從來沒想到,香石墓穴的那一頭,竟然就是沙巴克!
一個時常在記憶裏刺痛我的名字。
直到那一天,我偶然發現了那個隱藏的洞口……
沙巴克的夕陽刺痛了我那雙早已習慣了暗無天日的香石墓穴的眼睛。我虛弱地靠在牆上,閉著雙眼。
……這真的是那個悲傷而美豔的沙巴克?
我看不清眼前的沙巴克城。四處彌漫著滾滾的濃煙,滿地是屍體。一些人從背後砍倒了另一些人,他們的裁決在夕陽下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兩個戰士倒在地上還沒有死,他們糾纏在一起,各自把手中的刀捅進對方的胸口。
怒吼,慘痛的呼叫,可一切又是那麼安詳。我恍惚地穿行在這血與火的戰場,走到一座金碧輝煌的皇宮前麵。
就在這裏,我看到了很久沒有見過的弑天!
戰神盔甲上的披風獵獵舞動。弑天萬分疲憊地踞坐在一地屍體中間,手中的井中月立在身前,刀刃上是鮮亮的血跡。
他看見我並不驚訝,也沒有說話,隻是無力地笑了笑。
我看著他浸透鮮血的衣衫:“你又受傷了?”
他搖搖頭:“不是我的血。”
我說:“那你殺了很多人。”
“我情願像以前一樣,受很重的傷也好。”弑天說,“其實我並不是喜歡殺人,我隻是個戰士。”
戰爭是一個吞噬命運的妖獸,散發著欲望的氣息。不需要勇力,也沒有名譽,勝利就是唯一的戰利品。
“原來爭奪沙巴克就是這樣。”弑天說。他仰起頭,看見最後一個沙巴克人正站在高高的皇宮樓上俯瞰眾生,“順我者昌”四個血紅的大字在他頭頂的巨匾上閃閃發光。
那是一個法師,驕傲而寂寞,遠處吹來的海風輕輕拂動著他的惡魔長袍。
弑天步履沉重地走進了皇宮。
法師冷冷地看著我們,手中的骨玉權杖散發著象牙般柔和而迷人的光澤。
“城主都死了,你們的人已經投降了。”弑天說。
“我知道。”
“我不想再殺人了。”弑天說。
法師傲慢地笑了一笑:“除非你放棄沙巴克。”
可惜此時的弑天已經不能再為自己選擇什麼了。他慢慢舉起了井中月。
宮殿裏燃起了火焰,冰咆哮呼嘯著打在我們身上。我不想還手,可是弑天傷得很重。鮮血流下來漫過他的眼,他不斷伸出袖子去揩。法師趁機用抗拒光環把弑天推進火牆裏,這時候我把那個法師震開了。
他停下來看著我,我也望著他,有一種奇怪的熟悉的感覺。我們都沒動,踩在對方的火焰裏,愚蠢地相互攻擊。他會的法術我都會,可是我傷得更厲害些。他有一身人人豔羨的裝備,而我隻是一個落魄的法師。
弑天掙紮著爬了過來,也許他永遠以為我還是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兄弟吧。魔法盾消失的瞬間,法師遲疑了一瞬,然後弑天的刀狠狠砸進他的身體。
他倒在地上喘息著,血水從他身下湧出來,他扭頭看著弑天:“你打不過我。”
弑天艱難地點點頭:“我輸了。”
法師笑了笑,竭盡最後的力量在自己身上放了一個火牆。他的目光穿過火焰落到我身上,露出一種似曾相識的神情,嘴唇動了動,可是什麼也沒說。
弑天從灰燼中拾起骨玉權杖給我,他有氣無力地說:“把你的偃月換了吧。”
他沒有留意到刀上那道暗紅的詛咒,那正是我當年第一次殺人用過的偃月。
我一直以為,至少那些死去的人會因為恨我而不把我忘記。其實,人死了就不再有過去,隻有活著的人才會想起他們。
我看著弑天慢慢走到樓欄前,吃力地高高舉起井中月。樓下歡呼雷動,但弑天的神色很是落寞。
那天晚上勝利的人們在皇宮裏狂歡,弑天被他的兄弟們灌得爛醉如泥。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撫摩著光潔的骨玉權杖,隻覺得這繁華熱鬧中卻是無比的淒涼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