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船艙，早已是笙歌豔舞，柳孤雲選個靠窗位坐了，自斟一杯。縵雲靠他坐下，搶過那杯酒，皺了皺眉。
    “何必認真，人生若守規矩，豈不太無趣，何況……湯丞相是不會介意的，我說得對麼？”柳孤雲向著湯退之一笑。
    “柳公子所言極是。”湯退之笑道，“不想俊秀如柳公子竟有北方男兒的豪氣。”
    “我自幼不知生父是誰，說不準真是異族。”
    突然間縵雲酒灑，“唉，失禮。”道：“湯大人，若不嫌，我願為各位歌一曲。”
    “怎會嫌棄？縵雲技藝，全江南已經傳遍了。”湯退之笑道。
    縵雲緩緩站起，狠狠瞪向柳孤雲，眼中是無言的悲哀。柳孤雲眼皮緩緩抬起，輕道：“快回家了。”
    縵雲搖頭，歌聲已起，乃為當年鄂君子晰所聽越歌，已經化作楚辭：“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垢恥。心幾頑而不絕兮，得之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一曲舞畢，柳孤雲雙眉輕輕皺了皺，“不想十年，你竟如我一般執念尤甚，又何苦……”
    說著站起身，“也罷……”徑直走向金月珂，道：“月珂姑娘，借簫一用。”
    金月珂抖了抖，柳孤雲慵懶的神色竟是一陣陰晦，更夾雜無法讓人抗拒的魄力。
    “柳公子……”金月珂越來越疑惑，柳孤雲拿簫擦拭，緩緩而吹，竟是那首金月珂無論如何也無法領會的夢江南。
    “不會，不會……你不會是的，他應該是個所向披靡的戰將啊。”金月珂呼了出來，一切如此讓人難料。
    簫聲戛然而止。
    聽得柳孤雲淡淡說著，“拙荊柳寒煙……”
    “不會……”金月珂淚如雨線，真是柳寒煙，一切如此虛幻，隻有自己藏起的柳寒煙的書信，才讓自己覺得一切那麼真實。
    “柳公子……繼續吧，我為你唱……”金月珂預料到什麼，一切似乎殘忍了些。
    夢江南。
    隻有金月珂知曉，柳寒煙嫁與了錢塘商賈，卻因錢塘商賈的無信棄他而去，改嫁一個金朝將領，夫妻恩愛，再無音信。
    “不會的，不會的。”金月珂心中默默的想，那將領性情剛毅嚴謹，怎會如此柔弱不羈？
    隻聽得一曲完畢，柳孤雲略帶嘲諷的話語：“都進來吧，難道還讓我奏‘十麵埋伏’？”
    十多個高手一湧而進。張世駿一臉嚴肅道：“世子如此鎮定，果然有名將風範。”
    “名將？我打也打不得，煙花之地倒去了不少，何來名將？”柳孤雲充滿憐憫的看了看張世駿，看得張世駿滿思狐疑。
    “柳公子說笑了，敢問完顏孤雲是何許人物？”
    “一個看不透紅塵的濁物。”
    “那柳孤雲呢？”
    “我，還是個濁物。”
    “完顏公子乃金朝自兀術後的名將，何必謙虛？”
    “你又如何知曉？”柳孤雲逼視張世駿，竟是那樣不屑。
    “這……完顏公子不必知道……”張世駿竟不願看柳孤雲神色，似乎柳孤雲能猜出一切，也掌握一切，並不像個隻能束手就擒的儒生。
    “怕是密函吧，可惜張大人的一石二鳥之計注定失敗，說不準將自己賣了還幫著數銀子。”
    “完顏公子……”
    “對不住了，我這人一向無情寡信，用了些商人言語，還望見諒。”
    柳孤雲仍舊看了看十幾個高手，餘光中隻見縵雲那疲憊而呆滯的雙眼。
    “誰來拿我？”柳孤雲淡淡一說，無人敢動，柳孤雲的言語猶如寒冰，卻帶有貴族才有的孤傲冷清。
    張世駿隻有親自動手，拿過高手們手上的繩索，“對不住了。”
    然而張世駿沒有預料到的，柳孤雲竟是真的沒一絲武功，當芒繩套入柳孤雲頸項的一瞬間，卻聽柳孤雲冷冷一笑。張世駿頓了頓，繩索滑落，柳孤雲拿過，笑道：“我這身子，還能上戰場麼？”
    張世駿拿過繩索，道：“柳公子，不，完顏公子，你究竟是……”柳孤雲笑道：“不知令祖父可講過梁紅玉身旁的金朝孩童？”
    張世駿忽的明白了，自己祖父曾告訴他，當年抗金名將中，韓世忠的妻子乃一代巾幗，雖為風塵女子，卻精於用兵，幫助韓世忠不少。
    “你……你是差些被溺死的那個……”
    “不錯，出生於五月五，本就是邪佞，再加上當時金兵連連失敗，自然歸罪我頭上。”
    “不……當時你應該還是孩童，而且金乃夷族，怎會對儒家……”
    “漢教吃人當然不會在明處。”柳孤雲笑道，“我已倦，張大人若還有不解，盡可問令祖父。”
    張世駿想到梁紅玉的出身又想到柳寒煙，不禁猜測柳孤雲常入煙花場所的真正用意。
    柳孤雲已經朝外走去，沒向裏麵看一眼，隻有縵雲嘴角泛出一絲奇怪的笑意，“完顏孤雲，你到底還要怎樣折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