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長路遠魂飛苦  第五十九章 爺爺的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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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我們不說這些,你也不要胡思亂想。前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要先走了。晚上過來陪你吃飯可好?想吃什麼,隻管吩咐人去做了來。”
    “恩。”眼看他就要出門了,我忽然快步追上去扯了他的手,“那個,天這樣暖,我想出去走走。”
    “嗯?”他寵溺的撫我的長發,“不行,外麵雖瞧著陽光好,風緊著呢。”
    “我此時不出去就是了,待吃了午飯,天正暖的時候,去去就回。”
    他便笑了,“哦?我家小莫漓在打什麼主意呢?跟我說說,想去哪裏?”
    “那個,我想去看看……去看看爺爺。”
    “看爺爺麼?”他微微笑一笑,“你想見的人,不單單隻是爺爺吧。”
    我偷偷瞧他一眼,那麼淡淡的神色,幾乎看不出情緒,我卻分明覺得他不開心。什麼都被他看穿,是我太不懂得隱藏還是他太敏銳?
    “莫漓,有時候,我還真看不穿你。這些事,你不管了,行麼?”他回手撫在我頭頂,露出淡淡的笑容來。
    “不管了,行麼?有什麼不行的呢?我隻是想見一見他。我隻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這些天我心裏都快鬱悶瘋了,每天都在翻來覆去的想——”我扯著他的手,眼裏又湧出淚來。
    “嗬,竟是為著他麼?你每日夜不成寐,便是在想他麼?我竟不知道呢!”他輕輕笑了,那笑,卻冷得駭人。“這麼說,倒是我不體貼的——”
    “無痕——”我愣在那裏。他生氣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想——”
    “無妨,你不讓殺他,便不殺,你想見他,便去見——回頭,我差微藍來接你就是——”
    他輕輕撫開我的手,轉身走了。
    他生氣了。直到他走遠了,我仍呆呆的站在那裏。他生氣了。
    待回過神來,心裏竟有一絲竊喜。他生氣了——這個,算不算,吃醋?
    嗬嗬。他竟然吃醋了。
    剛用過午飯,微藍竟真來了。
    “走吧,殷莫漓!”她穿一身淺碧的衣裳,更襯得身形優美。
    “姐姐!”我笑笑的過去扯她的手。心情好。
    “瞧你樂的這樣子。爺那裏還在氣頭上呢,午飯都沒吃!”
    “他竟沒吃午飯麼?你都不勸著!”我忍不住輕聲抱怨她。
    “吆,還有臉抱怨我呢,也不知道哪個人將他氣成這樣的。自己倒高興的什麼似的。”她不屑的撇嘴,輕輕點在我頭上,“莫漓,你這小腦瓜裏到底想什麼啊?”
    是啊,我心裏到底怎麼想的?原來我竟也不知道的。
    我慢慢冷了一張臉,一麵由著鶯歌幫我將風衣係好,一麵抬頭問微藍,“他是真生氣了麼?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想的,我隻想見見他,想讓他親口跟我說清楚。”
    “說清楚什麼?有什麼好說的?”
    是啊,說清楚什麼?有什麼好說的?
    看我楞在那裏,微藍過來牽我的手,“你貫會跟爺調皮,偏爺又這麼寵著你的,走吧。”看我遲疑,她又道,“走吧,去看看也好。將你心中的疑問都解了,也省得整天惦記。”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明媚燦爛的陽光。有時候,我覺得陽光對於冬天的意義不在於溫暖身體,而是溫暖心靈。微藍臉上的神情,始終淡淡的,隻牽了我的手,緩緩的走。
    越靠近菊園,我的心便越冷。腳步亦越加的躑躅。
    我到底想做什麼呢?我到底在做什麼呢?見他?見他做什麼?他竟那樣無情的利用我!竟那樣狠心的折磨我!竟那樣欺騙我折辱我!
    我緩緩吸吸鼻子,紅了眼眶。我想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活著?對我的那些好到底算什麼?不是說當我是知己麼?不是說對我好是幸福的麼——怎麼可能,一瞬間就全部變了!我不信!
    微藍感覺到我的瑟縮,“怎麼?冷麼?”
    我擦擦眼角的淚,“沒事。”
    “怕了?我們不去了,好麼?”她牽了我的手安慰。
    “姐姐,我是真想見見他的,好多事,我想不明白,我心裏難過。”
    菊園竟沒有一人看守。隻深紅的大門緊緊的關著。
    “怎麼沒有人看守?”
    “我們在旖旎居時不也沒有人看守?爺可能走出來半步?”微藍將我冰涼的手放在唇邊嗬暖。
    整個菊園,幾乎都陽光拋棄了。我隻覺得一色的陰森可怖。四樓和四園之間的那排高大的樹木的枝椏在寂靜的菊園裏劃出斑駁的痕跡。越往裏走,越覺得寒氣逼人。
    剛繞過前廳,便遇見了娃兒。他一張小臉,滿是驚惶,看見我,動一動唇,竟轉身就跑。
    “娃兒!”我喊他一聲,他站住,卻並不回頭。
    “娃兒,爺爺呢?”我緩步走過去的時候,那孩子已經淚流滿麵。
    “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他們都欺負我!都欺負娃兒!爺爺病了……娃兒……娃兒……”他抬著一雙淚眼看我,忽然撲到我懷裏痛哭。
    好容易將他從懷裏扯出來,“我們去看看爺爺,好麼?”
    房間裏昏暗極了。老爺子便在那昏暗的深處獨自躺著。
    “爺爺,莫漓來了。”
    他並不說話,隻是一動不動的躺著。他的臉,在那一團昏暗中沉默。灰暗的一雙眼,幾乎沒了任何神采。
    “你要殺他麼?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他忽然抬頭看我,神色中竟有一絲狠厲。
    “你怎麼知道我要殺他?倘若我真要殺他,怕是早就殺了的!”我不由的氣惱,這老人,竟仍舊如此偏心!“爺爺,你到如今還如此偏心麼?您不覺得這樣不公平麼?”
    “哥哥,你不要凶爺爺,他病了,他病了!”娃兒小心翼翼的扯我的袖口。我轉身看他,粉雕玉琢的一張臉上,仍閃爍著淚痕。
    “爺爺——你怎麼了?”
    他不理我。
    “從來不見梅花譜,信手拈來自有神。不信試看千萬樹,東風吹著便成春。”我歎一口氣,吟出這首詩來。“爺爺還記得這首詩麼?莫漓卻不會忘記的。”
    待我話音落了,他沉沉歎一口氣,許久才道,“對不起,孩子,是我害了你。”
    “爺爺。”我握了他的手。那雙手,蒼老的幾乎隻剩一層皮而已,隻是短短的半個月,他竟瘦成這樣。“明明是我自己選擇的,管你什麼事情。爺爺,您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他轉頭看向帳頂,“你還是這樣聰明,你心裏怨恨我麼?”
    我搖頭,“我有什麼資格怨恨您呢?爺爺,莫漓隻是替無痕委屈。”
    他蒼灰的一雙眼呆滯無神,似乎隻是一尊泥像,靜靜的呆在那裏。
    對於親曆過一場家破人亡慘劇的老人來說,如今麵對這場骨肉相殘的戰爭,一定會痛苦難當吧?
    可我卻始終不明白,老爺子這樣睿智的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明知道碧如風認主,明知道風家必然是無痕的,為什麼仍舊這樣的偏心?他那樣的縱容宇澄,究竟是為了什麼?
    忽然想起風無痕那天對我說過的話,他說他剛來風家的時候,爺爺“幾乎有些任由他生死”——
    心裏猛然一驚。
    “爺爺,您一直都以為無痕必死無疑的吧?所以您才盡心盡力的培植宇澄,是麼?您心裏想的,是等無痕死了,名正言順的傳位給宇澄,是麼?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視無痕,縱容宇澄?”這樣的猜想,讓我心裏冷得幾乎要發抖。卻不是毫無依據的。
    握在我掌心的那隻蒼老的手猛的一抖,我知道,我猜中了。
    他自一開始就認定的無痕的朝不保夕,直到從我口中得知無痕身上的齊雲之毒已經得到克製,即使發作亦不會有性命之憂,又知道清釉已經去尋找解藥——才將他心中那個“等無痕死了……”的想法全然打碎了。這才逼得他,不得不作出選擇——
    “所幸,您還不忍心看著他們手足相殘。所以才選擇了傳位給無痕,並要我保住宇澄性命,是麼?”
    他眼角湧出一滴渾濁的淚,而後,他不可遏製的顫抖。
    他的失控,給我了答案。
    雖是我極不願麵對的,卻分明,都猜對了。
    竟真是如此的!
    我抬眼看四周。這房子,裝點的如此精致、典雅、富貴、大氣,處處顯示著大家族的雍容氣度。從四樓、四園到四居,整個風家,猶如一個方正而又規矩的城堡,。它以一種高傲的姿態,向世人宣告著富可敵國的宣言。而,誰知道,這方正規矩、富可敵國的城堡中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又埋葬了多少人世間的至愛親情?
    風無痕,在這樣冰冷和磨難中掙紮的長大的人,竟仍舊保留著這樣熱烈而真誠的一顆心!清冷的雙眸,淡泊的表情,卻有著最溫潤動人的微笑,有著最真摯無邪的眼神——
    心裏,漸漸泛起深深的疼惜。無痕,我的無痕。
    殷莫漓想要保護你。永遠不讓別人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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