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長路遠魂飛苦  第五十七章 往事如風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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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無痕的臉上,慢慢現出一絲憂傷的痕跡來,那雙淺色的眼眸,亦鍍上清冷的色澤。
    “那好,我給你講個故事。你要好好聽,這一生,我隻講一次。”
    “十八年前,穆晚風因愛生恨,將齊雲下在我餐飯之中。那一年,我六歲,一次次被齊雲折磨得痛不欲生。父親愛我至深,發誓要生擒明秋水,拿到解藥。於是,他將穆晚風囚禁在菊園之中,並召集了數十位武林高手,部下層層機關,打算誘捕毒娘子明秋水。沒想到,明秋水雖捉住了,她卻聲稱我身上的毒是她從師兄明雲真自外域帶回的毒草中提取而成的。別說是解藥,就是再要一點這樣的毒藥也是沒有的。父親絕望之極,竟親手將明秋水殺了。”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將我和無痕慢慢籠罩在淡薄的暮色之中。他便在那樣淡淡的暮色中開口,講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為了救我,父親令人在各個州、府、城張貼告示,尋找他的生死之交神醫付卓。隻可惜,付卓還沒有找到,明雲真便已經殺上門來。他雖是一人而來,卻帶足了種種毒藥。”他的眉,微微的蹙起,柔和的臉上,漸漸顯出一絲深沉的憂鬱。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夜晚。血雨腥風、慘不忍睹的那個晚上。那一戰,幾乎毀了風家。我親眼看著風家無數的家衛、仆傭紛紛中毒倒下。他挾持了我,亦讓我親眼看見他殺死父親,逼死母親。而穆晚風亦在經曆了殺子、下毒、喪母之後,親見了自己的摯愛親人死在麵前,竟立時瘋了。那一晚之後,整個雪堡就隻剩下了爺爺和四歲的宇澄。”
    “我在明雲真手下整整過了三年慘不忍睹的生活。”他的聲音低沉壓抑,雙眉慢慢擰成一線。“他不殺我,卻時時拿我試毒。比較哪一種毒發作快,效力狠,或者試驗一種毒藥哪種配比毒性強——整整三年,我服了無數毒藥,也經曆了無數次的解毒。”
    那張臉,淡的如同薄雲後的一絲月影,卻讓我的心狠狠的疼痛。
    “不,別說了——”那麼不忍心看到他臉上的憂傷與無助,他緊蹙的眉,幾乎將我的心絞碎。我伸手捂在他唇邊,“別說了,我不想聽了!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了……”
    “沒關係,讓我說完。”他清寂的臉上現出落寞的微笑,“你總是要知道的。有些事,埋藏在心裏久了,反倒成了傷。”
    “付師傅將我救出來那年,我十歲。清釉說,那時的我完全就像個蜷縮在自己世界裏的小獸,無論對什麼人都充滿敵意和防備。每天隻是躲在屋裏哭,卻又倔強的要死——從被下毒開始,我的生命就是一場噩夢。在自己最單純幼小的時候,親見了一場家破人亡的慘劇,又那樣痛不欲生的掙紮了整整三年——我怕,卻抗拒不了。因為強烈的情緒波動,我幾乎每天都要受到齊雲的折磨,天天在生死線上掙紮。”他抱緊我,聲音竟有一絲顫抖。他雖極力隱忍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但我仍那麼強烈的感覺到他的悲傷和恐懼。
    忽然有淚跌落,風無痕,你的童年,竟是這樣走過的麼?為什麼,你要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為什麼你要經曆這樣的磨難?
    “後來,付師傅實在不忍心我這樣下去,便用一種叫做無憂的藥物壓製我的情緒。”他抬頭,看我一眼。那一眼,竟複雜之至。他的聲音,也忽而低沉下去,“師傅說無憂是一種壓製人想法的藥。可以讓人擺脫困擾最深的事情。”(ps:眾位可以將它理解為一種抑製神經的藥,嗬嗬)
    “於是,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幾乎將那三年間的事情全然忘記了。直到後來,才慢慢想起一些,卻仍記不真切細節。因為我病著時一提及回家就哭作一團,所以師傅他再也沒向我說起過我的身世。從那之後,我便與付清釉一處長大,後來又在齊州葉問天門下學習武功,與良玉成了同門師兄弟。我雖也跟著學武,但身子到底不行,隻是修煉著一套清心訣,以壓製齊雲之毒。所以這麼多年,也一直是神醫聖手付清釉和玉劍公子齊良玉在照顧著我。在清釉的努力之下,我身上的齊雲之毒,也勉強壓製住。”
    “直到一年前,雪堡派人打探長孫風無痕的下落,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並在清釉的幫助下,依稀想起了那些事情。隻可惜,那時侯正是我身體最孱弱的時候——在修煉清心訣第九重時,忽然走火入魔,一時毒氣攻心,經脈大亂。那時,清釉便決定無論如何要去找解藥的。於是,他們便決定,讓我隨爺爺回雪堡。”
    “誰曾想,我這一來,幾乎又是羊落虎口。那半年,我雖與爺爺一起住在衛城別院,卻也幾乎是被軟禁的,我甚至連爺爺的麵都很難見到。而明顯的,爺爺對宇澄相當偏心,他給我的關照很少,幾乎有些任由我生死了。那時候,我心裏真是冷的。這樣的一個家,雖處處是榮華富貴,卻不及洛城的小宅院半分。”
    “後來風宇澄借口鄴城之爭想要徹底將我掃地出門。後麵的事情,你便幾乎都知道了。隻是,我自雪堡出發的時候便偷偷傳信給良玉,讓他安排好了鄴城的小別院。風宇澄沒想到我能解決鄴城之爭,但我解決了,他便樂得坐享其成。他以為他可以輕易的將我控製在手心。但事實上,那時候我也已經在計劃這場奪權戰,我不想坐以待斃,更何況風家隻能是我的——爺爺說過,碧如風認主。若不爭得風家,我就必死無疑。清釉去尋藥,良玉坐鎮鄴城,伍澤召集人馬,而我,則盡力拖住風宇澄,爭取時間。”
    “隻是沒想到,風宇澄會在鄴城也安插暗哨,幸好我們防備嚴密,倒也沒有多少消息可供打探。風宇澄太小看了我,他以為在鄴城製造動亂拖住良玉,派人追殺清釉,我便會是他的盤中餐。”他淡色的眸子熠熠生輝,臉上亦寫滿堅持篤定,那樣的神態使得他宛似這世界的主宰。我從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風無痕——或者,這才是真正的風無痕麼?
    “隻是,我萬萬沒想到他會將主意打在你身上。”他話鋒一轉,沉沉的歎一口氣,“你不在我身邊,我幾乎夜夜都不能成眠,身體亦愈加的差,幾乎是病體強撐了。”
    我咬了唇,哼!此時知道跟我講這些麼!那時候卻死死的瞞著我!
    “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在鄴城時他安排了暗哨,又關心則亂,根本分辨不出他帶你在身邊的目的,隻是覺得不安。後來,你漸漸信任與他,他甚至帶你見了穆晚風和爺爺,又以女裝將你帶到我身邊,我便更怕你會出事。這才想著將我的耳釘給你,本想著良玉、清釉、伍澤以及他們身邊的朋友都認識這東西,萬一出事能多護著你。沒想到,卻中了他的計。”
    “中計?”
    “是。風宇澄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人。他對你好,目的很簡單,就是取得你的信任。因為知道我看重你,所以首先利用你分散我的心神——他很清楚,心不靜則齊雲之毒必發作。那麼,他傷害你,便是傷害我了。”
    我看著他消瘦的臉龐,忽然覺得鼻尖發酸。“我明白了,給我吃名貴的暖香丸,誘發我體內的齊雲之毒,利用你對我的不舍,逼著你自損經脈——甚至,刀不刃血的奪你性命。他利用我的無知和善良,用他的身世來博得我的同情,進而獲得我的信任和友誼。然後引我去見爺爺,再借著你給我的耳釘,使爺爺十二分的信任與我,再製造我和爺爺的最後一次見麵,給我們機會傳遞碧如風。是麼?”
    我含了淚,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
    “恩,大概就是這樣了。”
    “我那時候就覺得奇怪。為什麼過年的時候爺爺忽然那樣看重我?甚至連四園的習總管都對我禮讓三分——想來,是因為你的耳釘了。是麼?”
    “是。四樓、四園的老人幾乎都認得這耳釘。對不起,莫漓,我隻是想保護你……”
    我微微露出苦澀的笑意,慢慢低頭靜默不語。
    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窗外紅彤彤的燈籠的光,三三兩兩的自小窗間滲過來。她優美的半張側臉,便在那蒙昧的光裏朦朧。更襯得,那一抹與年齡不符的憂傷,分外動人。
    風無痕在心底沉沉歎息。這樣一個故事,真真假假的講來。幾乎要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何處是真、何處是假了。可是,莫漓,原諒我對你的隱瞞。倘若要護得你周全,這是最妥帖安穩的方式。原諒我。
    竟有涼涼的風,直吹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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