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長路遠魂飛苦  第四十章 知心知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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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終就還是沒能回雪堡。
    付清雲說我現在不適合顛簸。但風宇澄仍是帶了我走,去衛城別院。
    馬車走得極慢,搖搖擺擺,輕柔的好似湖麵上的一葉小舟。
    我閉著雙眼倚在風宇澄懷裏。他似乎極不放心,生怕我昏睡過去,時常便緊緊張張的喚我一聲,直到聽到我應了才放心。搞得我哭笑不得。
    “莫漓?我一個人在外麵等著,真後悔輕易的將你交給他們。你治療的時候,我甚至調集了二百家衛將柳家別院團團圍了。我時時的在想,倘若你有事,我定血洗柳家……”他擁著我雙肩的手臂不由的收緊,我抬頭看看他,心裏竟有一絲感動。
    “你瞧吧,現在就是不能做好人的……替你治病救人呢,你還準備好了打家劫舍……也不怕傳出去教人笑話麼?”
    “不怕,什麼都顧不得了。莫漓,我隻要你好好的,別的我什麼都不管。”
    “是麼,謝謝你。”我靠在他懷裏慢慢睡去。“不許……不許再喊我,讓我睡會……”
    衛城北郊的別院,非常安靜的地方,連仆傭都極少。
    自來了,便一直反反複複的傷著、痛著、病著——我不怕折磨,隻是覺得疲倦。
    好累,好累。心裏,忽然有那麼多困惑,糾糾纏纏,繚繞不去。
    我苦苦追尋著的,究竟是什麼?那麼想,有知冷知熱的一個人,相親相愛的過一生。那麼想和他一起安靜的享受時光與歲月的變遷,在慢慢老去的年華裏,演繹一段深情繾綣的人生,描繪一幅與幸福有關的畫卷。
    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不願看到任何的複雜和糾結。我隻想簡單的度日,簡單的愛。隻為什麼,愛那麼難?幸福那樣遠?祁歌,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是我必須為愛付出的代價?
    那個人,有與你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同樣溫潤如玉的眼眸,卻清冷而孤獨,他仿佛總是遠遠的站在那裏,卻用他羸弱的身體,為我撐起一片天空——他在用他的生命守護著我,守護著那個想要利用他得到幸福的我。將我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麼?那樣的幸福我得來做什麼?我怎能心安理得的豪取強奪?——那個人,遠比你我脆弱。
    風無痕,風無痕……你還好麼?還好麼?
    睡不好,睡一時、醒一時。半夢半醒間,一遍遍對自己說“不要想,不要想——”就這樣逃得遠遠的,未嚐不好。
    有細微的敲門聲,風宇澄看著床上輾轉的人,悄悄起身出門。
    是夕顏。
    “爺,暖香丸。”
    “你什麼意思?我說過了,不用了。她的藥,停了。”
    “爺!那人現在正生死之間,隻要——”
    “罷了,你去吧,我自有主張。”
    看著風宇澄臉上的堅決和疼惜,夕顏眼中泛出一絲狠曆來。
    整整一天兩夜,每每我醒來,伏在床頭的風宇澄便立刻彈跳起來,端茶遞水、事事親為,照顧的無微不至。
    我苦笑,“怎麼連個丫鬟都沒有?你竟也會照顧人的。去睡吧,別在這裏撐著。”
    他隻是微笑的搖頭,“不用她們,我在這裏看著你。”
    “那也不必撐著不睡。”我抬手撫在他眼下,“眼圈都青黑一片了,又滿眼血絲的,看著比我還可憐。”
    “你可憐什麼,本公子親自侍奉著。”他斜睨著眼睛瞧著我露出頑皮的笑意,十足的孩子氣。說著,又伏在床邊,伸手撥弄我散亂在床上的發絲,“你似乎也一直睡不好,不如我們說說話?”
    不由便笑了,這人,他身上的孩子氣,總會讓我覺得輕鬆。
    “好。”見我撐著身子坐起來,他立刻在我身後墊了軟墊上來。“我差人做了幾套女裝,明兒就送來了。”
    我心裏咯噔一聲,“做女裝做什麼?”
    “這邊沒有旁的人,你穿了給我看嘛!”——他,這算是撒嬌麼?
    我竟是這麼差勁的演員,身邊的人竟都看穿我女扮男裝麼?我苦笑,“不要,這麼冷,穿女裝不方便。”
    “沒事沒事,就穿給我看看。你不知道,你笑起來,好看極了,像極了……”他臉上頑皮的笑意慢慢消失,低著頭呢喃“像極了我母親。”
    我愣一愣,忽而就笑了,“好,穿給你看。風宇澄,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他深深看著我,眼神中竟有一絲複雜,“不為什麼,隻是想對你好。莫漓,我這才知道,原來全心的信任一個人、對她好,竟是這樣幸福的事呢。”他臉上疏疏落落的寫著寂寥,一雙眸子深不見底。
    “為什麼這樣說?你從不曾信任別人,不曾對別人好麼?”
    “是,從來不曾,我不敢,不敢信任何人。我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跟別人說說話。”
    “可是,宇澄,信任,是所有感情的基礎,不是?沒有信任,哪來的感情呢?”
    “那你,信任我麼?”他眼神竟複雜之至。
    “信任啊,怎麼不信任?”我便笑了。
    “莫漓,”他躲開我的眸子,淡淡的笑了,“我總覺得我該是你這樣子,樂觀、堅強、開朗,有明媚的笑顏,有真誠的心意。可我不是,我心裏冰冷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你知道嗎?莫漓,我特別怕黑夜,怕睡著。”
    “為什麼?”
    “惡夢,我怕做惡夢。”他坐在床邊,靜靜的垂著頭,絞握著一雙手。“我幾乎夜夜都做惡夢,夢見,母親她,要殺我……我很怕……我很怕……”他眼中蓄滿淚水。
    “你夜裏才從來不用人伺候,就是因為這個麼?”我伸手撫摸他長長的發。
    “嗯。”
    “其實那種感覺,我知道。當初我娘剛過世的時候,我一個人無依無靠的,也是這樣。最怕黑夜,不敢睡。一閉上眼睛,就做惡夢。便整夜整夜的咬了被角哭,不敢出聲。”我緩緩抱了膝,將自己蜷縮起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風宇澄竟沒有了絲毫戒備?我伸手指在自己胸口,“你這裏,有一個結,打不開,便永遠不會開懷。你恨她的,是嗎?”
    他學著我抱膝坐在床側,和我相對著,竟沉默了。許久他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恨她,我隻是不願想起,想起來便覺得委屈、覺得憤懣、覺得心痛、覺得不甘心。我什麼都沒有,隻有她。可她竟這樣對我!那樣冰涼的刀子,狠狠的刺進我胸膛——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做錯了什麼?”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陷在深沉的掙紮之中,晶瑩的淚,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會瘋?”
    “她害了我好多次,下毒、意外,都沒有成功。後來,她把尖刀刺進我胸口,就瘋了。”
    “想來,並不是沒有成功,而是下不了手吧。或者,是因為愛,她才瘋了。她愛你,亦愛那個人。偏這兩種愛時時刻刻的對抗著,竟生生的將她撕成兩半——你永遠都不會明白她的苦楚,不是嗎?”
    於是又沉默。
    他狠狠抹一把臉,露出幹澀的笑來,“不說我,太壓抑。說說你吧。你父母過世後……”
    “後來?”我愣一愣,“我遇到了一個人。”
    “是風無痕麼?”他不待我回答,又道“我真羨慕你,也真羨慕他。”
    我心裏一痛,想起風無痕獨自一人在旖旎居病體強撐的苦苦熬著,忽然笑不出來,“別羨慕他,你比他強得多。”
    他倔強的瞪眼,“至少他身邊有你的。”
    “嗬,公子,此時,我在你身邊好不好?他還孤零零的困在旖旎居呢!”我冷笑。
    “你怪我?怪我對他不好?”他抬頭看我,眼裏竟有一絲委屈。
    “沒什麼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而已。”我歎一口氣,忽然不知道說什麼。這兩個人,一樣無辜,“難道權利金錢就這麼重要麼?”
    “不,不重要。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其實我什麼都不想要,我隻想……”他話說到這裏,忽然停住,“我話說多了,我們之間的事,你不會懂的。”
    “是,我不懂,也從來不想懂。”
    他看出我生氣,慢慢牽了我的手,低頭道“莫漓別生氣。你不知道,我有多不易才有你這樣一個知己。”
    知己?他竟當我是知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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