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長路遠魂飛苦  第三十三章 累累傷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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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上前行禮,剛剛彎下身子,便被她牽了手,“你來送甜橙給我麼?是公子讓你來的?”
    “是,公子讓我來看看夫人。公子說他時刻惦記著您呢。”
    “宇兒,真好,他到底是想著我們娘倆的。到底是想著我們的。你看,他還記得娘最喜歡吃甜橙。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拿著一個甜橙。你曉得麼,他見了我,驚得橙子都掉落在地上…。。嗬嗬,嗬嗬”她伸手取一隻甜橙放在手心,嬌俏的如同熱戀中的小女子。
    “對了,我以前怎麼不曾見過你?你叫什麼?”
    “夫人,我叫莫漓。”
    “莫漓,真好,莫漓。莫漓,”她伸手牽著我的衣角,“你回去告訴他,告訴他,我什麼都聽他的,我要對他說的話,都在你名字裏了。嗬嗬,都在你名字裏了……”她抬起頭來輕笑,飄飄然轉兩個圈,夢一般的美。待停住了,又歪著頭細細的打量我的衣裳,一雙眼,清澈明亮,“他肯定極寵信你的。他最喜歡這樣顏色的衣服,他肯給你穿這顏色,肯定極喜歡你的。那太好了,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晚風……穆晚風我一時也不曾忘記他。還有,你就說晚風什麼都聽他的……都聽他的…。。怎麼都聽他的…。。”她紅了臉,緩緩的垂下頭去。
    我愣在那裏,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應對眼前的局麵。
    “莫漓,你說,他不來看我,是因為生氣了麼?我做錯事了?”她忽然抬頭,滿眼的驚慌失措、委屈不安,一雙素白的手團弄那橙子,“對,我做錯事了。可是,宇兒是我的兒子啊,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宇兒……”她緩緩將夕顏擁在懷裏,“宇兒,娘真舍不得,舍不得…。。”
    “可是,他怎麼能不來呢?他怎麼能不來呢?我想他,想他…。。”她絮絮的說著,眼裏的光彩卻慢慢都退去了,隻剩下一色的呆滯,“我想他,我什麼都聽他的,什麼都聽他的……怎樣都行的,都聽他的……”
    “夫人,快別說了,我們去休息一會,休息一會……”夕顏抬眼看我一眼,皺了眉伸手攙著她的手臂,慢慢的將她往房裏帶。她卻忽然回過頭來看我,“莫漓,你告訴他,我什麼都聽他的,我今晚就動手,我今晚就動手!噓,我今晚就動手……嗬嗬,殺了他……殺了他……”她眼裏顯出狂亂來,掙脫了夕顏的手,仍舊昂著頭旋轉,寬大的裙角在空中舞出妖嬈的痕跡,她不停的旋轉著,“我今晚就動手,今晚就動手…。。”
    夕顏抬頭看我一眼,歎一口氣轉身去追秦晚風了。
    “哈哈,殺了他,殺了他…。。我聽話,殺了他……殺了他,他就會愛我了…。。他從來就隻愛我……就隻愛我……啊…。啊哈哈……。歌如月、琴晚風,他向來最愛我,他最愛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遙遠,我卻呆呆的愣在那裏,久久緩不過勁來。這個人,難道是風宇澄的母親麼?她竟瘋了?
    天色已然暗下來,空氣陰寒潮濕,似乎有小小的雪珠飄落下來,晶晶瑩瑩的凝在發間。我裹緊長長的披風,緩步往竹園走。
    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呢?又想起風宇澄說出“母親”這兩個字時眼裏深沉的痛苦,更是覺得一切都不可思議。
    剛踏進我的小屋,鶯歌已經等在那裏,她手裏握著我留給她的酥餅,一雙眼笑彎成月牙,“莫漓哥哥,梅姐姐說若你回來了,請立刻就去公子那裏。”
    我應了是,來不及換衣服便快步去風宇澄那邊。我晚上向來不去他那裏,都是青竹伺候的,不知道今天怎麼了,卻急著要見我。想來是為了“菊園”的事了。
    剛踏進小廳,青梅便一臉焦急的拉了我,“公子一個人喝悶酒呢,誰也不理,把我們都罵出來了。你可千萬勸著他,他胃不好,萬萬不能喝酒的。”
    我皺了眉推門進屋,屋裏昏暗,隻一色的狼藉。桌椅、燭架、酒壇四處的散亂著。風宇澄半躺在羅漢榻上捧了酒壇飲酒,抬眼看見我,他眼裏迅速的現出快樂來,“莫漓,你來了麼?來陪我喝一杯,來喝一杯……”他說著,將手裏的酒往自己口中灌去,連帶的散了一身。“上好的酒呢!”
    他的臉酡紅一片,眼神渙散,動作緩遲,已然醉了。我伸手奪過他的酒壇子,“我們不喝了,你醉了。”
    “笑話!我會醉麼?我風宇澄會醉麼?莫漓,來喝一杯!”他拉住我的手,迫我彎下身子,酒壇就灌到我嘴邊來。
    我閃躲不過,大半的酒水順著我脖子灌了一身,“嗬嗬!”他放聲大笑,“莫漓笨死了,喝酒都會撒呢!”他笑著,丟掉壇子便伸手往我的襟口裏探,想擦我身上的酒漬。我不由得惱怒,一把拍開他的手將他推開。“哈”,他一個坐不穩躺倒在榻上,伸手指著我笑,“莫漓,我就喜歡你這樣子,明明羞澀的厲害,卻偏偏小辣椒樣的碰不得,嗬嗬……嗬嗬……碰都碰不得……”他一麵說著一雙手八爪魚似的抱在我脖子上。
    氣死了,這樣風流倜儻的一個人,酒品竟這樣差的!
    我索性將他拖起來,半拖半抱的往浴室走。我雖沒去過,但是卻知道他臥室後麵就是一間頂豪華的浴室,采用的還都是旖旎居那邊的暖泉之水。
    隻解了他的薄襖,便將他整個人推進池子裏。他踉蹌的跌坐在水中,嚇了一機靈,回頭愣愣的看我,委委屈屈的呢喃著喊“莫漓,莫漓……”
    我歎一口氣,“你等著,我喚青竹來替你淨身。回頭替你備好了醒酒湯,喝了就睡吧。”
    我轉身要走,他卻一把握住我的腳踝,“不要,你替我淨身也是一樣的,或者你不願意,就陪我在這裏坐一坐,也是好的。”
    我蹲下身來平視他,那雙眼裏神色複雜,似乎有無盡的委屈,卻又固執倔強。我不禁柔聲問道,“你怎麼了?為什麼喝這麼多酒?”
    他雙手將頭上的散發一應的攏至身後,扭著半個身子伏在岸上沉默不語。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忽然感到有無數的寂寞和悲痛,自他身邊緩緩發散開來。“你見到她了麼?她跟你說什麼?”
    我緩緩神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夫人”,“哦,也沒說什麼,隻是盼著你去。說想你了。”
    “嗬嗬,想我?她會想我?”他昂頭笑出聲來。而就在那一瞬間,一滴淚,晶晶瑩瑩的順著他的眼角滑落,“她會想我?她想殺了我,她一心隻想殺了我罷……嗬嗬……嗬嗬……”那笑聲悲愴而痛苦。
    “風宇澄,風宇澄,你別這樣。”我坐在岸邊,禁不住伸手撫他的頭發。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莫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極荒唐的一個故事。噓,別人都不知道的故事……”他孩子氣的抬著頭看我,挽著我的手愛嬌的笑。
    “你曉得麼?歌如月、琴晚風。二十五年前,穆如月、穆晚風的名字,九州十八城沒有不知道的。世上的男子都以見她們為榮,附庸風雅的公子哥亦常為了聽她們一曲爭得頭破血流。她倆出身官宦家庭,一家人隱居在牟州淨水居。隻是,後來傳聞她們先後嫁入北方雪堡,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你知道麼?穆晚風就是菊園中的那個瘋癲婆子!嗬嗬,可笑吧?可笑吧?”
    “穆晚風,穆晚風……”他閉著眼呢喃,拉著我的手狠狠的抹掉臉上的淚珠,“穆晚風,她是我母親、我親娘啊……可是,她卻隻想要殺掉我,隻想要殺掉我,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淚,一滴滴的落在我手上,溫熱熱的。
    我腦裏一片空白,恍惚又想起穆晚風昂頭旋轉的身影,“哈哈,殺了他,殺了他…。。我聽話,殺了他……殺了他……啊…。啊哈哈……。歌如月、琴晚風,他向來最愛我,他最愛我……”
    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一個母親要狠心的殺掉親生兒子?
    心裏,滿滿的都是震撼,疑惑,還夾雜著一絲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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