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飛揚。
    士卒車馬一一在我眼前掠過，狂風吹亂我的發絲，髒兮兮的衣裙上，一灘未幹的血跡。身下，是自盡的母親。而子期哥哥一直迎風佇立著，似乎在想著什麼。就在剛剛，哥哥在母親麵前跪下，承諾會照顧好我，而下一秒，母親就用那把祖母留給她匕首，自盡而死。沒有哭泣，沒有呼喊，隻聽見從心窩子裏顫抖的聲音。父親慘被秦軍殺害；子域哥哥被征入伍；子雍哥哥無故失蹤，房間裏隻剩下一身帶血的衣裳；霓姐姐和晴妹妹被征入鹹陽宮，這一切讓人變得近乎冷漠。隻是因為喪性的秦軍要剿滅所謂叛軍。我拾起匕首，鮮血從刃尖上緩緩滑落，落到地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我俯身撥開母親淩亂的發絲，靜靜凝視著母親因這接連發生的變故而不再美麗的容顏。忽然很想哭。“哥哥……”我終是忍不住這幾欲令人窒息的靜寂，顫抖著聲音輕喊了一句。“裳兒，不哭。我要跟你說一件事。”我抬頭看他，氣氛默凝。
    “我要去參加義軍。”我眉心微皺，是的，如今各方英雄接連起義，倒不如奮起反抗，謀一條出路。隻是，若不能慧眼識英，怕是虞氏一族就不能保全了。
    “你要去哪兒？”我問他。他忽然笑了，對我說：“裳兒，你自幼熟讀兵書，雖是一介女流，其實運籌帷幄更在我之上，你心中，相信已經有數。”
    “哥哥這麼拐彎抹角不過是為了征得我意見，虞裳難道不知？”
    “裳兒，那你告訴我，縱觀天下之勢，誰為明主？”
    “前楚名將項燕之後，下相項梁。”
    “為何是他？”
    “項梁軍事才能亦遠駕於各地那些烏合之眾之上，其人亦素有淩雲之誌，又出身名門。還有一點，項家軍起義不久，你現在去，易於一展英才。”
    “裳兒，你委屈為女子了。其實，我們想的一模一樣。”
    “哥哥這哪是征求虞裳的意見？”
    “好了，先不說這個了。哥哥還有一事。”
    “怎麼了？”
    “……任敘六天前就離開了飛雪草廬，已不知去往何地了。你看，這是他的親筆信，是與我們告辭的，我怕你沒理智的追隨他而去，所以當時才沒有告訴你。”哥哥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冊竹簡遞於我。我沉默了。暮的想起去年夏，我去飛雪草廬找他，山水清明之中遊玩了十餘日，離開的那天，正是夕陽西下，他輕握住我的手，無語凝視。半晌，別語綿綿：“裳兒，今日一別，再相見不知時日。任敘別無所求，隻要你記得我，一生不變，敘已心滿意足。”隻恨當時我未懂此話何以出自他口，原來如此。“那，我們走吧。”輕歎一聲，棄了母親屍體而去。
    那時的我，卻不知，從那一天起，我的命運，就和那個叫項羽的男子，緊緊連在了一起。至死至生，再不回頭。那一年，我十七歲，項羽二十四歲，哥哥二十一歲，我們，還都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