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銀輝讓本就空冥的僧廬更顯孤寂，層疊的山巒盡掩於沉沉暮色，唯有鬆濤陣陣訴說著料峭春寒。
    青燈如豆，風牙伏在案上，一筆一劃練習著用毛筆寫字。
    “牙兒，熄了燈睡吧。”風夫人溫柔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是，娘親。”風牙乖乖應了，卻不禁輕歎一聲，收起書貼，吹了油燈。
    風牙至今仍不適應沒有電燈的夜晚。走出禪房，一陣寒風吹得他連打幾個哆嗦，山中夜黑風寒是風牙隨母親住進寒山寺後山的青廬以來最深刻的體會。
    風牙在院中冰涼的石凳上坐下，伸出小手掌，無奈地看著自己隻有四歲的幼小身體，心情沮喪，趕快長大吧，讓一個成年人從頭活起，極不人道啊，吃喝拉撒不能自理傷自尊啊！我熬到現在不容易，萬萬不想剔了頭發做和尚啊。  
    一年前，風牙母子被幾個舅母逼迫，不得不離開住了三年的娘家——鎮邊侯府。
    幾位舅舅佯做不知，不管不問，李素葶心灰意冷，將嫁妝悉數捐給寒山寺，求得一席棲身之地，自己更是投到寒山寺方丈德廣大師的門下，做了帶發修行的佛門弟子。
    這青廬本是給佛門的俗家弟子、寄名弟子、居士、行腳僧等準備的修行去處，依寒山半山腰而建，規模宏大占地頗廣，與寒山寺相隔一個小山坳，比鄰相望。
    德廣大師慈悲為懷，好心收留李素葶母子和奶娘王氏，安排在青廬的小角院住下，平日裏李素葶誦經拜佛，除非必要幾乎足不出戶，對風牙也是清清淡淡，不似尋常人家母子那般親熱。
    風牙對此倒無任何微詞，畢竟前世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從小父母寵愛有加，反倒是自己，升學、找工作一路下來，讓父母操碎了心，還沒等床前盡孝就一命嗚呼來了這裏，想起前世的父母，風牙心裏除了愧疚就是歉意，現在的母親雖然對自己並無太多寵愛，但對他已是竭盡所能，畢竟對於一個從小嬌慣不事生產的女人而言，大約無法做得更好了，至於更深的原因，風牙也懶得去想。
    隔壁的誦經聲停了下來，李素葶輕歎一聲，窸窣輕響過後，燈光一暗，奶娘從房中退了出來。
    “呀！怎麼還在院子裏坐著，風涼，趕緊進屋。”說著，拉了風牙的小手邊走邊哄道：“小少爺乖乖在屋裏等著，奶娘這就去燒點水，泡泡腳再睡覺，不然會生病的。”
    風牙不吭聲，乖乖地爬上床沿坐好，奶娘滿意的摸摸嫩滑的小臉笑著出去了。
    風牙黑著臉一陣呲牙。
    不大會兒功夫，奶娘端著盆熱水進了屋，為風牙脫了鞋襪，說道：“洗洗小腳丫，好好睡一覺，明天奶娘帶小少爺到鎮上耍。”
    “真的？”風牙不由一陣欣喜，在青廬住了一年，這還是風牙頭一回下山。
    王氏就愛聽他家小少爺奶聲奶氣的聲音，一邊給風牙洗腳一邊說道：“當然是真的，明天鎮上的劉善人過大壽，請了寺裏的師傅念經，還要布施齋飯，青廬裏的師傅大概都會去。”
    “娘親也去麼？”
    “小姐不去。”王氏還用著李素葶未出閣時的稱呼。
    
    提到李素葶，王氏明顯情緒低落下來，歎口氣，小聲說道：“造孽喲，小姐的命怎麼會這麼苦，想當初多少王孫貴族上門提親，光是被踩破的門檻就不知換了幾回，那時候老爺和幾位少爺麵子上要多風光有多風光，可小姐一旦遭了難，一個個都變了臉，把小姐往死路上逼，都是親兄弟啊，他們怎麼忍心？那麼大個侯爺府怎麼就容不下小姐呢，也難怪小姐心涼，自家兄弟都如此，外人就更不要提。”
    王氏越說越難過，越說越有氣，“都怪你那狠心腸的爹，還說是什麼逍遙堡堡主，一個大男人，心眼比針鼻兒還小，不就是小姐嫁他已前有心儀之人麼，那能怪小姐麼？皇帝突然就賜婚，誰也沒想到哇，小姐堂堂侯府大小姐，下嫁他一江湖打混的，無一官半職也就罷，他倒還委屈了，想當年，小姐可是名動兆京的才女，長得又好，花兒一般嬌嫩，全府上下都捧在手心裏，那個草莽憑什麼不愛惜？瞎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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