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很會跟人相處的人，大多時候在一群人中都作為旁觀者存在，碰見不想看的事兒，多是眼不見心不煩。無論在修行大陸，還是飛升後的其他世界，他接觸的人都不多，幾百年來沒積累下被人拉近渾水的經驗。
    且，他實際已經幾百歲了，一個幾百歲的飛升者跟一小世界的小姑娘計較，無論理由怎樣，被人知道了都落不下好話——當然，他不說，誰也不會知道，雖然他想不理不睬，但這口氣還是得先順一順。
    再則，既然要在褚一身邊停留一段時間，他接觸這邊的機會就多，他可不想總被人拉進這種事裏，還是做個鋪墊的好。
    換了個坐姿，翻書動作不停：“話多易惹禍，少說為好。”
    這話配上他說話時特有的調調，就像隨便一說一樣，聽起來沒一點力度。
    褚一心裏忽然升起別扭的感覺，對柳青芽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又來了，但這種感覺隻停留一瞬又恢複正常。
    柳青芽看書的動作一頓，瞥了眼褚一：“…”直覺很高，不錯。
    隻是，衛明言最不耐煩聽這些說教意味的話，柳青芽說這話，她更感覺帶著諷刺意味，頓時有些怒了。
    現在政商界限模糊，衛家在明市明麵上和實際上是商人，但手中所參與的正府項目可不少，當然主要是投投錢，目的則是換正府和其他方麵難打聽的消息，這些年家主眼光獨到，手下的產業在明市排了第一。這個研究院就是衛家每年都要投資的地方之一，所以她報個名，隻要不鬧事，就能進來。
    現在的衛家三代同堂，最上麵是衛老爺子，老伴是樊家人。手下倆兒子，老大衛承理，接了家業，家裏又有倆孫子，老二衛承瑾，作為一個聯姻工具人，他大學畢業後娶了趙家女趙蔓，有了一對雙胞胎，衛明言就是其中的女孩。
    按照衛家長子繼承家業，次子及其他人隻拿財富的規矩，衛承理的二兒子，和衛承瑾的一對雙胞胎也都是聯姻的工具人，但因為四個孩子隻有衛明言是女孩，聯姻的價值稍高，老爺子自然就多寵了點。
    衛明言就利用這點爭取了不少利益，平時過的比自家哥哥還舒服，脾氣也大，衛家人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反正一個女孩能惹多大麻煩？就是惹麻煩，處理的是衛承理這個家主，在明市，誰見了都要給麵子的。
    她早過了被人教育的時候，最聽不慣這種長輩一樣的說辭，而且，一個陌生人，又憑什麼對她用這種詞？
    她向前走兩步，：“把帽子摘下來，臉露出來，我要看看你是誰，敢這麼說話。”
    但這是不可能的，他一頭長發在這個時代不太合時宜，他又懶得根本沒想過一直用法術改變形象，這帽子是個法器，一戴上就遮住了長發，正好用上；至於臉，就是露出來，也不是誰都能看清的。
    柳青芽還沒說話，褚一開口了。
    “他是我朋友，衛明言，我們之間的事，你別扯到其他人身上，今天我不跟你吵了，我們之間的事兒，改天再說。”接著不給衛明言說話的機會，跟藍家夫人道歉：“蘇阿姨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說完了，扶著藍家夫人到另一邊沙發坐下。
    柳青芽起身打了個招呼：“夫人好。”
    藍家夫人蘇玉朝柳青芽點點頭，轉而又輕輕歎氣：“沒事，我聽小銳說了，之前一直瞞著你呢，你來看小銳，阿姨很高興。”這是對褚一說的。
    老公和大兒子出海未歸，二兒子這幾天一直在到處奔波聯係能解決小兒子身上問題的人，忙的停不下來，這幾天她根本沒法熟睡，硬撐到現在，疲憊感都要從身上溢出來了。
    每次跟褚一對上，情緒就控製不住，衛明言此時火氣憋在心口，強忍著聲音低下來，朝藍夫人道：“伯母，對不起啊，我剛才是太生氣了才這樣的，不是故意的。”說完咬牙切齒地：“褚一，什麼叫不跟我吵了，明明是你先帶陌生人進來的。我倒是要問你呢，別跟我說他是三少的朋友，三少和伯母好說話，可我不傻，三少身邊根本沒這號人，這人是你帶進來的，你想幹什麼？他來是幹什麼的？你說清楚。”
    蘇玉在沙發上按太陽穴。
    柳青芽書都不看了。
    “跟你沒關係。”褚一一字一頓，說完對藍夫人道：“蘇阿姨，我可以保證，他不會對藍銳不利的。”
    說完愣了，保證？為什麼他保證？
    蘇玉雙手緊緊交握，無奈的開口：“我知道，你是小銳的好朋友，小銳很信任你，我也信任你。”
    衛明言聞言心裏特不舒服：“伯母啊，這人是褚一的朋友，但不是三少的朋友啊，現在三少的情況是秘密，我覺得還是小心點的好。”
    蘇玉又拍衛明言的手：“你關心藍家我也知道，我感謝你明言。不過嘛，路教授和褚一是值得相信的。”
    衛明言臉色更不好看了，都說到現在了，還相信人家，那就是不信自己唄，自己在藍家刷了這麼久的存在感，沒想到還是這個結果。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小銳這段時間一直沒休息好，我也是，現在、就不要在他門口爭論了好嗎？還有這位…”蘇玉看向柳青芽：“我雖然沒見過你，不過，既然是褚一帶來的，又是來看小銳的，我藍家就歡迎。隻是等會兒進去的時候要先問問小銳。”
    柳青芽微微抬頭：“多謝夫人，隻是我不必進去了。”
    坐在這裏的一會兒，他已經看過藍銳的情況了，是被餛飩意識寄生，但這個意識太弱，隻提前激發了藍銳的潛能，並沒太大的問題，冒水這情況，就算沒人引導，時間長了藍銳也能抓住規律，總之問題不大，那還進去幹嘛。
    衛明言心裏不舒坦，冷哼一聲：“來看人又不進去，那你來幹嘛。”轉頭朝藍夫人：“伯母，我看這個人說不定就是來挖藍家秘密的。”
    得，又成了挖人家秘密的。雖然第一次見麵，不了解自己，對自己有什麼想法都可以理解，但眼前這位嬌小姐恨意的目光掃過褚一，顯然並不隻是想呈口舌之快。
    他微微抬頭掃了衛明言一眼：“話太多了，休息吧。”依舊是慵懶的調調。
    衛明言聽出了一種長輩不喜的感覺：“什麼意思啊你！”
    “衛明言！”褚一都有點顧不上在藍家夫人麵前裝淡定了。
    衛明言是故意針對褚一，看不慣褚一，褚一的存在是她們母子心裏的一根刺，痛久了就成了恨，所以她連褚一身邊的朋友也討厭，不管是誰是什麼東西，隻要能攻擊褚一，她都不會錯過，要不是這個場合不對，她已經拿出手機找人來了。
    “怎麼？！我啊……啊……”
    想說卻突然說不出話，衛明言懵了，她又嚐試開口，但出口全都是：“啊…啊……”
    幾次說不出話，她急了，拉著藍家夫人的胳膊指自己的喉嚨：“啊、啊……”
    蘇玉見狀也有點懵：“明言，你怎麼了？”
    衛明言繼續捂著脖子：“啊……”
    褚一和路揚愣了。
    柳青芽隱晦地輕歎一口氣：“…”
    從來隻有他任性的份，還沒有自己不爽卻要忍的道理。跟小姑娘太計較確實不好說，所以下了小法術之後，他提醒了兩次，結果還是觸發了。
    “啊，啊……”衛明言急的滿身汗。
    蘇玉焦急安撫：“別怕，不會有事的，這裏就是研究院呢……”
    雖然不喜歡衛家人，路揚還是拿出電話叫醫療部人來，就如藍家夫人所說，這裏是研究院，而他是這裏的一員。
    等待的期間，衛明言被安置在遠離柳青芽的沙發上。
    蘇玉在一扇門的門鈴上按了一下，把身為醫生的唐飛羽叫了出來。
    唐飛羽是個身材纖瘦的青年，冷感的氣質，溫和的樣貌，本該是矛盾的，卻在他身上融合的極好，他簡單檢查了一遍衛明言的喉嚨，斷定：“沒什麼問題。”
    衛明言：“啊……”都說不了話了，怎麼會沒問題？好好檢查啊！
    蘇玉著急，畢竟是別人家孩子，還是來看自己的當口出了事，這怎麼說得清？本來就因為聯姻的事兒跟衛家說不清了，衛家鬧起來，還不得真把二兒子填進去啊，想到此，頭更不舒服了：“飛羽啊，再看看。”
    唐飛羽又檢查了一遍，還是斷定：“真沒什麼問題。”說著見研究院醫生趕來，讓出位置：“讓其他人檢查一下吧。”
    等別的醫生上手檢查，又安撫好了藍家夫人，唐飛羽跟褚一路揚站在一邊，說起了悄悄話。
    “什麼情況？”
    “不知道。”褚一說著瞥了坐在另一邊沙發上，淡定翻書的柳青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事兒跟這人有關。
    “看什麼？”唐飛羽順著褚一視線看過去，問：“他是誰？”
    “我朋友，柳青芽。”褚一沒介紹人互相認識，直接轉移話題：“藍銳怎麼樣？”
    唐飛羽先歎氣，情緒有點低落：“身上一直冒水，睡不好吃不好，這幾天熬的人都瘦了不少，幸好他比較樂觀，一直在配合研究治療，隻是……”隻是沒什麼用，說著看了路揚一眼。
    路揚也參與了研究，聞言有些無奈，這現象實在匪夷所思，很多研究方向都被否了，整個小組氣氛低迷，要不然也不會求到京市那邊，他也不會出來透氣，還親自帶弟弟進來，研究員的時間多寶貴呢！
    唐飛羽見狀轉移話題：“他那房間設了隔音屏蔽，裏麵設施簡單的像個監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怪不得外麵這麼吵，沒人去叫，裏麵沒人出來。褚一看著唐飛羽出來的房門，微笑：“他不會有事兒，這種情況並不難解決。”
    安靜一會兒，二人反應過來褚一的意思。
    路揚驚訝於弟弟的自信：“小一，你說什麼？”
    唐飛羽一直緊繃的神經也需要個發泄口，他心跳咚咚響，帶了點期待的問：“你，你說什麼？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麵對倆人，褚一正色：“我是個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的人嗎？”
    不是，你就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路揚不可置信，打量的眼神落到褚一身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唐飛羽高興，但又有些不敢相信：“你怎麼知道怎麼解決？”
    褚一視線從門上轉到衛明言那堆人，而後又迅速轉開：“我要先跟藍銳聊聊。”
    “走，進去。”唐飛羽說著就準備拉人進去，路揚想知道詳情，緊緊跟上。
    “啊啊啊…”衛明言突然又叫了起來。
    三人頓住。
    唐飛羽看了眼，瞬間正經臉：“肯定沒查出問題。”他實習的時候跑遍了各大科室，檢查個喉嚨還是行的。
    果然，來的倆醫生也都說沒問題。
    但衛明言卻不這麼認為，她想到了藍銳渾身冒水的事兒，自己突然說不出話，是不是跟藍銳突然渾身冒水是一種現象？所以這些醫生才檢查不出來？如果是這樣，那可太倒黴了！她瞪了一下褚一，轉向藍銳的房門後情緒突然崩了，大力掙紮：“啊啊……”
    藍家夫人還在外麵，衛明言又太鬧騰，三人不好這時候不在，於是加入製止衛明言的戰團。
    幾個人都不知道她說什麼，路揚跟倆醫生一合計，叫了幾個助手過來，把衛明言安排到不遠處的房間。
    等安靜了，蘇玉揉著胳膊：“怎麼會這樣呢？”
    “也許……”柳青芽慵懶的聲音突然響起：“說話太多了，睡一覺就好。”
    “不會吧？睡一覺就能好？”蘇玉顯然並不相信，可她沒太多時間想這問題，衛明言狀況不明，跟衛家之間的煩惱升級了，她的頭也更難受了：“哎呦，我打個電話讓衛家來人看著，還要跟他們解釋一遍，我真是頭都大了。”
    唐飛羽趁機提醒：“蘇阿姨，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不過，等衛家來人，無論他們說什麼，可千萬別再扯上聯姻了。要不然二哥那邊真說不清了。”
    衛家的嬌小姐跟藍家的二少，表麵看起來是好事，衛家也跟蘇玉談過這事兒，就因為蘇玉沒當場直接地斷然地拒絕，就成了有意，衛家隨之就放出風來，藍家就不好再直言拒絕，否則就是把衛家的臉往下踩。
    藍家的生意不在明市，但老家是這兒啊，沒必要因這事兒得罪衛家，後來藍家特意鄭重跟衛家又見了一麵，話說開了，結果卻不完美，雙方為了兩家的麵子不再提這事兒，維持表麵的體麵。
    可衛明言不認這結果，藍家主攻海貿，生意不比衛家差，甚至在某些方麵比衛家還強。衛家的嬌小姐隻要活著就有錢拿，可再怎麼著，也隻是個有錢花的富小姐而已，要是嫁到藍家就完全不一樣了，於是，她跟常駐明市的藍銳很熟，隻要藍家夫人回來，她一準時不時就來刷存在感，隻是她又不能徹底拉下臉來奉承，總時不時就表現出自己的”真性情”，蘇玉不好直接趕人，反倒讓衛明言說服了衛老爺子，一來二去、默認了這事兒。
    隻要麵子沒問題，衛家樂見其成，這讓藍家夫人蘇玉特別苦惱。
    唐家跟藍家關係不淺，唐飛羽跟藍銳一起長大的，又對明市這些事看的很明白，自然向著藍家。
    “我知道，”等那邊接通，蘇玉就走到一邊說話。
    就在這個當口，柳青芽悄悄的往蘇玉身上施了個小法術。
    褚一看著柳青芽，剛才那話聽起來隻是隨便一說，但他相信，衛明言的情況肯定就像柳青芽說的一樣，這種信任感沒來由但真實存在，他喃喃自語：“真是奇了怪了。”
    柳青芽低頭又翻了一頁，好似沉浸在小說中，不言不語。
    路揚接了個電話，小組那邊催人了，身為研究員，對自家弟弟等會兒要說的話有興趣，對衛明言的狀態也有興趣，但都比不上他手上的一個研究項目，他想了想，決定回去。
    說起小組，褚一自然就想到了末世之後那個能提升人類身體素質的東西：“大哥去忙吧，平時注意點身體。”
    路揚走了，蘇玉的電話也結束了，抱怨了一句：“這都什麼事兒啊。”
    她電話打給了趙蔓，這會兒那邊還好說話，但她能預見到：等趙蔓見了衛明言的麵，或者等衛明言好了之後，肯定有話說，且還是自己並不想聽的那些。
    褚一：“蘇阿姨，別擔心了。”都快大範圍出事了，很多事都會改變的。
    唐飛羽：“實在不行還是由我們出麵解決吧。”
    我們包括：藍銳三兄弟+唐飛羽。
    蘇玉不想給孩子們找麻煩，揉揉太陽穴：“不麻煩你們了，等過來這段時間再說吧，”揉著揉著忽而道：“誒？我好像感覺輕鬆點了。”
    “是嗎，太好了。”唐飛羽隻當藍家夫人不舒服是因為被衛明言鬧了心，現在人走了，自然感覺好了，並沒往其他方麵想。
    “確實輕鬆了，”蘇玉轉動了幾下脖子，緩了緩，才對褚一道：“飛羽啊，褚一來看小銳，你帶他進去吧，我在外麵等人。”
    …衛明言在自己身邊出事，她總要跟趙蔓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