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旺旺顯然對寫字、畫畫都相當沒有天賦，卻空有一腔創作熱情，心無旁騖地全情投入，讓龍罡實在不忍去打擾，任他畫符似的把白板填滿，自己才稍許看出那麼一丁點門道。
    汪旺旺竭力想呈現的貌似是張金字塔狀的組織結構圖，不算複雜，統共五層。每層都有幾個簡筆畫的頭像，按層高遞減。除此之外，每個頭像下麵都標有文字和數字，縱然是寥寥幾筆，勉強也算細節。
    隻不過汪旺旺畫得太過簡略、寫得又實在潦草，龍罡依稀隻能辨認出貓頭、兔頭、雞冠頭之類的，還有一、兩個昨天聽到過的名字。
    莫非他是列出了43棟樓的居民“食物鏈”？！
    龍罡湊到白板前仔細端詳，前一秒還在為汪旺旺坦然把狗狗頭像畫在倒數第二層的實誠行為深以為然，後一秒就看到對方在最底層下麵又加了個字。龍？還重點劃圈圈！
    “這、這、這是……”這難道不是在赤裸裸地提醒他，自己正處於食物鏈底層的底層，連躋身圖表的資格都還沒有？龍罡敏感的神經又被蟄痛了一下，羞憤難當，張口結舌。
    “坐好、坐好。我還沒開始講呢，瞎看什麼呢。”見龍罡湊上前來，新晉教員花老師相當不悅，雖說借著汪旺旺的站位，他已經離白板很近，但短小的前爪揮動了幾次還是沒能勾著，於是幹脆一躍騰空，改用後腿連踢白板數下，以示提醒。
    敲小白板這招龍罡在課堂上也常使，一聽到就有條件反射，哪怕精神還未從打擊中複原，人已經訥訥地退回沙發前坐下。
    花小宗清了清嗓，一本正經地立在汪旺旺肩頭，隔了段距離眯眼對著龍罡頷首，有模有樣的還真像那麼回事。
    “聽好了，下麵我對你講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你須牢牢記下。”花小宗入戲很深，講話就跟換了隻鼠似的，抑揚頓挫、字正腔圓。“頭一條就是：你想在43棟平平安安地住下去，必須先搞清楚誰是這裏的老大。”
    “我知道、我知道。”龍罡還是學生那會兒就愛搶答，沒想到擱現在還有這習慣，不待花小宗話音落下，就比手畫腳地形容道，“扈進對吧？就是那隻有好幾條尾巴，長得特好看、脾氣挺別差的狐狸精……”
    不承想他脫口而出的話卻讓花小宗和汪旺旺神情驟變，皆是張皇，後者甚至一個健步衝到他跟前迅疾地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噓！噓！噓！”花小宗更是把自己的角色扮演拋擲腦後，手掌豎在三瓣嘴前拚命擺動，示意他噤聲。
    龍罡苦於汪旺旺的雙手很不可思議的如有千斤般重，他怎樣都扒拉不開，隻能兩手一攤，表達費解的同時也放棄了抵抗。
    “扈進這妖怪年紀大了氣量特別小。你昨天剛得罪過他，要是讓他知道你不但說他脾氣差還罵他是狐狸精，肯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重點是……”花小宗匆忙警告，頓了頓把最緊要的一句特意放在最後，“你可不要連累我們！”
    汪旺旺是時終於鬆開手，忙不迭地應和，“是呀、是呀。我聽金二說過人類年歲漸長容易得一種叫做更年期的毛病，性情陰晴不定特別可怕，扈進好像就是這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妖也有這個更年期。大哥哥要當心禍從口出呦。”
    好不容易擺脫了狗爪子的龍罡籲氣連連，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完，右半邊臉整個都在抽搐。
    人和妖都得分脾氣好壞，何況扈進本來就是狐狸成精，他剛剛的回答不過是平鋪直述。什麼年紀大、氣量小、更年期……這些若是傳到易怒的狐妖那裏鐵定叫對方氣到爆炸的說辭，他連想想都不敢！究竟是誰不長心呀……
    龍罡突然心驚肉跳，正在他開始懷疑這對少年和鼠根本就是惹禍精的當口，自家門鈴突然又毫無征兆地響了。
    “誰、誰啊？”龍罡緊張地問詢，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是401室的扈進，就是昨天隻不過略施小懲就嚇得你落荒而逃、差點就屁滾尿流的那個。小兄弟，403室好像沒人，雲璟小哥哥或者花小宗那廝在你屋裏嗎？”
    預感成真了！龍罡猛拍腦門，不願接受此刻門外正站著那隻脾氣差、心眼還小的千年狐妖的現實。這該死的第六感，要能用來買彩票該多好。
    正所謂背後莫言人是非，聽到扈進的聲音，小妖們心裏直發怵，花小宗叫了聲“閃”，汪旺旺立即敏捷地跳到沙發後頭，捎帶他一齊躲了起來，任由龍罡自生自滅。
    龍罡再不情願，也不敢請千年狐妖吃閉門羹，可還沒等他膽戰心驚地踱到門口，又聽見扈進不緊不慢地說道，“小兄弟，我料想你是在家的，如果等會兒我數三聲後你還不想開門也沒關係，我來就好。我兜裏存著鎖匠小哥的名片，修一把二百五，價錢不算太黑，當然如果你想直接換扇門，我也有包工頭的電話。好了，一、二……”
    “來啦！”龍罡一聽就急了，在千鈞一發之際飛身撲向前，堪堪保住了門。
    那張五官深邃的妖冶臉孔映入眼簾，龍罡哪裏還敢耽擱，趕緊顫聲打招呼，“你、你好。”。
    扈進的視線興味索然地在他臉上掃過，偏著頭徑直朝屋裏看。本以為躲在沙發後頭就能安然的兩隻小妖敏銳地察覺到扈進的目光直奔他們而來，不約而同地暗道“不好！”
    花小宗率先跳到了沙發靠背上，汪旺旺發現自己慢了半拍，也急忙立正站好，搶著開口，“扈進~”他用軟糯的聲音叫對方的名字，頗有些撒嬌的意思。
    好卑鄙！花小宗扭頭瞪他，眼睛不甘示弱地撲閃，黑亮的眸子閃閃發光，凝望狐妖。
    原來你們還是這種見風使舵的妖嗎？
    他們變臉賣萌的速度真叫龍罡啞口無言，扈進卻司空見慣，不為所動。他嗤笑一聲，隨即道：“呦，都在這呢？在幹嘛呀？”
    說話間這位狐狸大佬已經單手推開還木愣愣地擋在門邊的龍罡，悠然進入房內，勝似閑庭信步，邊走邊打量，“收拾得馬馬虎虎，和雲璟家是萬萬比不了的。”
    “那是、那是。”龍罡唯唯諾諾，確實不敢有微詞。他默默關好門，再回身就見扈進已經在滿是鬼畫符的白板前駐足。
    “那個……”龍罡還來不及聽講，正不知該如何解釋說明，就見都已經疑似進入雄性更年期的狐妖目露精光，反應極快地從那堆汪旺旺堪比拿爪子塗抹上去的字畫中窺得端倪。
    “這是在給小兄弟講學吧？想法倒比老胡滿嘴胡謅亂侃的要精細些。”
    “那必須的，胡伯那妖太不講究了。”花小宗琢磨著扈進的話，總覺得自己是被誇獎了，不免有些得意。
    “隻是……”不料扈進話鋒陡然一轉，總是微微翹起的嘴角上溫度漸失，“這第一排的橢圓、四方、倒三角和正梯形圖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其他三個圖形裏都是問號，就隻有倒三角還套著兩個黑點和一個小倒三角。嘶，我看看，呦，下麵還有字呢。”
    扈進雙手負於背後，上半身慢慢前頃，狀似在仔細研究簡筆畫下方的標注。
    花小宗大驚，匆匆跳回到汪旺旺的肩上，汪旺旺則“唰”一下再次光速移位，悄無聲息地躲到還一臉狀況外的龍罡身後。
    “戶……近？”適時扈進已然冷聲念出三角下麵的字，還故作恍然大悟，“哦哦，我懂了，大三角是錐子臉，小三角是尖尖嘴。嗬嗬，原來畫的是我呀。”他轉回身透過無所遁形的龍罡去看少年和鼠，不怒反笑，又問道，“這是出自誰的手筆？。”
    “汪旺旺畫的。”花小宗從龍罡左邊一伸腦袋，話音未落已縮了回去。
    “我說畫不好、寫不來，花小宗偏不信，非要我弄。”汪旺旺依法炮製，也在龍罡的右邊身形一閃。
    “你們真是長能耐了，枉我自詡天人之姿，真身在你們眼中就是這樣三角套三角的形象？”扈進收起假笑，暴戾畢露，“噌！噌！噌！”從他身後倏的一次性竄出三條尾巴，俱抻得筆直。與此同時，從他的眉心射出金光，隨即一朵小巧的金蓮便浮現在他白晳似雪的額前，連他說話的方式都與之前大相徑庭，“看來本尊是許久未現真身於汝輩之前了，不若爾等現在就開開眼界！”屋內霎時又起狂風，比起昨天龍罡遭遇到的還要凜冽，一層接一層的金光如浪潮般從他的身體裏源源湧出，眼看就要將他包裹起來。
    龍罡驚呆了，被風又刮出了血痕還是渾然不覺，詫異得合不攏嘴。
    “哎呀，你快阻止他！”汪旺旺驚慌失措地抓緊龍罡的肩膀，拿他像盾牌一樣擋在身前。
    “扈進的原身足以毀掉這棟樓，沒有安吉娜的幻術是萬萬不能讓他現形的。怎麼辦？如果等到他九尾長齊的話就來不及了。”花小宗無處逃竄，一溜煙鑽進龍罡的領口，窩在他胸前隻探出半個腦袋急叫。
    “什麼？！”龍罡吃驚地瞪著轉眼又抻出三條尾巴的扈進，對突如其來的危機感到難以置信，“沒把他畫好就要毀掉整棟樓？！狐妖這麼在意形象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