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結印就結印吧。”花小宗眼見自己給臭猴子當向導的事已成定局，自爆自棄地喊道，後腿一蹬，直接蹦到龍罡的麵前。
    “結印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龍罡恍然想起從剛才就一直聽眾妖說到這個詞，連忙向雲璟求教。
    “我們是妖怪，你們人類想找妖怪幫忙當然得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才要結印訂契約，說白了就是要明確雙方的權利和義務。”一直沒開口的肖青渺突然代替雲璟作答。可能在她看來龍罡這淺白的問題實在多餘，所以解釋起來，口氣也難掩輕慢。
    “代價？什麼代價？我可沒什麼可給的啊。”龍罡確實挺敏感，一聽她話裏好像有蹊蹺，顧不得握著的是雲璟的修長玉手，忙不迭地鬆開，改道交疊在胸前護住心脈，全神戒備地暗忖：這幫妖怪該不會是想借機強買強賣，對他有所圖謀吧。善良如雲璟當然看不出來，但他可是時刻保持警覺的。
    “你要付出什麼自己還不清楚？剛剛雲璟小哥哥已經代表花小宗跟你談妥了。”扈進看他一驚一乍的，不由嗤笑一聲。
    “啥？”龍罡驚詫不已，不敢相信這場赤裸裸的欺詐竟然還會有雲璟參與其中。不！絕對不可能！他隨即拚命搖頭，強行把這麼瘋狂的念頭晃出自己的腦袋。
    “小哥，你到底能不能行啊。你的腦仁不會是和膽子一般大吧，剛剛不是談得挺清楚了嘛。”作為一隻混血兔子，安吉娜的中文真算是說得極溜，連罵人都能不帶髒子。她先是數落了龍罡一番，才恨鐵不成鋼地告訴他，“代價就是原諒呀。他不是一直要你原諒花小宗嘛。”
    “這也算代價？”龍罡滿麵狐疑，不敢相信答案會這麼簡單。
    終於，一直瞠然呆坐著的翟瑛沉重的歎了口氣，一雙死魚眼裏因為龍罡的存在難得出現了一絲情緒波動，那是他對直到現在還是一臉狀況外的龍罡油然而生的憐憫。常聽人類說什麼聰明麵孔笨肚腸，今天算是抓著典型了。思及此，他出於魚道主義精神，麵露憂憫之色，順勢做了個總結，“與妖怪結印所訂下的契約，能以任何形式作為代價。一般而言，都是等價的。會根據你所祈望的事件大小，確定需要付出多少代價。不過花小宗給你當一周的向導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句原諒足以。”
    “原來如此。”龍罡拍拍胸口，總算鬆了口氣。剛停當下來，他的目光忍不住飄向雲璟此時平放在膝頭的那雙手，不禁開始想念對方手上溫和的熱度。都怪這些妖們說話喜歡故弄玄虛，早知如此，他就不會撒開了。
    “別擔心，花小宗的力量很弱，不會傷害到你的，你就放心與他快結印吧。”雲璟感覺到他的視線，但並不知道他的浮想，以為他會愣神還是基於不安，於是在一旁柔聲鼓勵。
    雲璟一衝自己嫣然而笑，龍罡就忍不住要飄飄然。“好、好、好。你說怎麼結，我照做就是。”他盯著豐神如玉的雲璟不敢錯眼，生怕一不留神這位人間仙子就會真的飛升上天，從此隻能遙遙相望。
    “先勞駕你把自己粘在我家雲璟臉上的視線移開，看著我！”龍罡對著雲璟嘿嘿傻樂的樣子讓花小宗不忍直視，於是很不耐煩地叫了一聲。
    “唔。”花小宗直白的言辭讓龍罡頓時耳根發燙，眾目睽睽之下哪裏還敢堂而皇之地把目光繼續停留在雲璟身上，連忙轉向立在桌上的花小宗正襟危坐。
    花小宗伸出一隻原本縮在胸前的短小爪子，同剛才楊颯變出洞天鏡時一樣，又有道光在龍罡的眼前晃過，隻見花小宗長著肉墊的掌心突然被一團淡青色的火焰籠罩。
    “來吧。”花小宗別開臉，內心對自己和這個猴子結印的場麵非常抵觸。
    龍罡凝望著那團火光，雙眼迷離，心裏也是真迷糊，“這是要我幹什麼？”
    “你隻需觸碰他的結印，想著”我心本願”即可。”翟瑛一邊還在為龍罡的聰明麵孔扼腕歎息，一邊從旁講解。
    “哦哦。”龍罡如夢初醒，“我試試吧。”
    他朝前探出身，因為花小宗的爪子太小，隻消他伸出一根食指。眾妖和雲璟都安靜地注視著他們，氣氛莫名有些緊張。他咽了口唾沫，躊躇了半晌，就在花小宗又要催促的時候，總算猶猶豫豫、磨磨蹭蹭地將指腹輕輕抵了上去。
    驀然間，他的眼前一黑，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想要把他的靈魂扯出體外。他的身體立時失去了控製，像是被無形的桎梏鎖住，動彈不得也無法言語，隻能任由靈魂被拉扯。
    “我心本願！我心本願！”周遭有好幾道聲音都在他耳邊提醒，他如同被這些聲音蠱惑，著魔似的跟著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
    說來也怪，就在他剛念完第一遍的時候，那股吸力陡然消失了。他發白的視線緊接著就恢複如常，這時才發現，他的手臂一直被雲璟緊緊箍著。
    “龍罡，你怎麼樣？還好吧？”雲璟見他回神，連忙擔心地詢問。
    “……應該沒事吧。”龍罡答得不太確定。他的身體還有點沉，腦海裏還在不斷被剛剛一瞬間的回憶衝擊著。
    “龍罡同誌這是頭一次和妖怪訂契，可能不太適應，多訂幾次就習慣了。”韓歲一派從容地寬慰道。
    “不必了！不必了！”龍罡原本還在大喘氣，冷不防被他的話又嚇了一跳，毅然決然地一口回絕。他心裏認定這麼詭異的結印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要知道他剛才以為自己險些都要元神出竅了……
    “我心所願。”
    地下會議室裏，龍罡如是說道。
    他的對麵，灰色的龍貓細小的爪子上環繞著青色火紋，吸引他伸出食指小心觸碰。
    手指與肉掌相抵的倏忽之間，轟隆聲在他耳邊炸響，原本圍坐著的精怪們以及雲璟驟然間都消失無蹤。隨即有一陣颶風迎麵席卷而來，吹痛了他的雙眼。模糊的視野中，他看見龍貓不隻是小爪子，全身都在瞬息之間被火紋的光芒包裹住，一聲類似嘶鳴的呼喊過後，對方原本圓潤的小身板開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形，變得龐大而猙獰，最後成為青麵獠牙的巨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汝即訂了契約，理當付出代價。”
    “代價？什麼代價……哦，對了，我原諒你了，我不怪你了。”龍罡的身體感到鉛般沉重，像是被釘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隻能驚惶地開口求饒道：“你、你、你不要傷害我。”
    “誰要汝的原諒，訂契約的時候你真的有和我確認過我要的是什麼嗎？”龍貓化身的醜陋怪物險惡地笑了。
    “不是原諒，那是什麼？”龍罡後悔不迭，不安地詢問。
    “你的靈魂。”怪物一字一頓地說，話音未落，它已伸出巨掌，迅猛地朝著龍罡的頭頂拍下……
    “啊！啊！啊！”龍罡從沙發上跳坐起來，發出一連串的失聲驚叫。雖然隨即發現剛剛隻是一場噩夢，他仍舊心有餘悸，本就汗濕的身體感到陣陣惡寒。
    他惴惴地環顧四周，此時黃昏已過，天色漸沉，離韓歲最後一錘定音宣布會議結束又過了個把鍾頭。沒有開燈的客廳裏還堆放著他裝著雜七雜八尚未整理的東西的紙箱。這個套間裏很安靜，隻有空調運作的機械聲，他會覺得冷或許就是因為白天空調的溫度被他調節得實在太低。
    他不禁有些犯糊塗，如果剛才是場夢的話，那麼會說話的龍貓，千年狐妖，還有那些各種科目的妖怪以及那場古怪透頂的會議呢？這一切真的存在嗎？
    對了，還有雲璟，他又是否確實遇見過那位謫仙一般的美男子？思及此，龍罡不免困惑，弄不清自己心底希望的答案究竟是肯定還是否定。
    每當思緒進入死胡同的時候，龍罡總會不由自主地選擇逃避一會兒，而眼前不正有一堆可以用來逃避問題的借口嘛。
    比如房間還沒理、課也沒有備，還有，他是不是需要再給小妹發條短信說明一下情況……
    當然，第一步是先打開燈，昏暗的環境太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房間變得亮堂起來後，他兩手插腰環顧房間裏大大小小的紙箱以及沒有就位的家具，選擇困難症發作，不知該先動哪樣才好。
    不過，他才剛陷入糾結，門鈴卻不知被誰按響，發出單一的節奏音。
    龍罡幾步走到門邊，手剛覆上門把卻又遲疑了，萬一出現在門口的是妖怪怎麼辦？比如老胡那張人頭豬臉，那可是字麵意義上的油膩。
    “誰啊？”他小心翼翼地隔著門板喊。
    “是我，雲璟。”溫潤的聲音立時低柔地傳入龍罡的耳中。
    是雲璟！雲璟是真實存在的！龍罡不得不承認自己欣然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的掌心忽的有些發燙，那是因為又想起了對方手上溫熱的觸感。想到雲璟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他便有些忘乎所以。
    “龍罡？”
    龍罡因為失神沒有即刻出聲，於是門外又傳來雲璟的探問，這一次語帶關切。
    “我這就開門！”龍罡醒過神，連忙拉開房門。
    廊燈在款款立於門外的雲璟身上灑上了層暖色的光華，也讓他如畫的眉目顯得有些朦朧，連帶他向龍罡展露出的笑容也變得飄渺。
    “看你這樣，好像還沒緩過勁兒來？”雲璟同樣悄然打量著龍罡，所以才能在後者怔愣的當口適時詢問。
    “其實好多了。”雲璟關注的目光讓龍罡莫名有些羞赧，他想說些什麼掩飾尷尬，“你來是……”可他才說了三個字便語塞了。你來是為了什麼？或者這麼晚你為什麼來？似乎不管怎麼問都不夠恰當。
    “那個我是說……你要不要進來坐坐。不過房門有點亂，但是沙發上還是可以坐的。”他局促地撓著頭，倉促之間臨時換了個說法。可是言罷，他又擔心自己詞不達義還是沒能表達出殷切歡迎的心情。
    “好啊。”沒想到雲璟莞爾一笑，竟然答應了他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