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雙城故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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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郭那麼急著來找江南,確實有大事。
    終身大事。
    相親。
    隻不過這次換江南做主角了。
    郭郭源源不斷地同江南講著對方的學曆多麼多麼好,人多麼多麼善良,家世多麼多麼顯赫,言談舉止多麼多麼得紳士……直說到江南進家門,燒了水,泡了伯爵紅茶,喝完三杯,再去起身續水時,郭郭才停下來。
    “我說,你怎麼事不關己的樣子呀!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我的心!我這兒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郭郭拉住江南的家居服衣角,怨念。
    江南低頭盯著郭郭,嘴角抿得緊緊的。
    郭郭警覺危險,鬆開江南,抓起旁邊的一本雜誌埋頭苦讀,嘴裏還念念有詞,“我可不是太監……就算是太監我也是欲壑難填的假太監……”
    江南忍到廚房才大笑起來,這個欲壑難填的郭郭,什麼時候才能嫁得出去呢?
    “郭郭,你說為什麼大街上人家都一對一對的,活得要多滋潤有多滋潤,咱怎麼就不能遇見一個呢?”江南倒水時感慨。
    郭郭在客廳哀號:“啊!老天!你就掉一個多金美男給我吧!”
    “最好順手也給我扔一個下來。”江南端著茶壺走過來。
    郭郭一個挺身坐起來,“你少來,我給你送來一個你還不要呢。”
    江南做無辜狀,“你哪隻耳朵聽見我說不去了呀?”
    郭郭摸摸自己的兩隻耳朵,白了江南一眼,繼續埋頭看雜誌。
    江南撅嘴,自顧自地喝茶看電視。
    郭郭不乏追求者。以郭郭的氣質和財富,憋著娶她的人排隊數。她和江南一樣,都有些完美主義情結。拿著一把尺子挨個量,發現應了那句話:愛我的人慘不忍睹。
    女人總是要嫁人的,江南開玩笑時說過,以後她和郭郭人老珠黃的時候,就“老大嫁作商人婦”,做個有錢人家的少奶奶,守著錢堆過日子。郭郭補充說:“買各種顏色的QQ好配不同顏色的衣服。”
    “你是守得住閨房的單身貴族嗎?”郭郭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江南愣了下,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郭郭,不知道她又抽的哪國風。
    “來來來,做個心理測試。”郭郭饒有興致地拖著沙發移過來。
    “停停停!”江南止住她,心疼地說,“我的柚木地板呀!”
    郭郭吐了下舌頭,開始念題:“第一題:你會將自己的房間收拾得幹淨整潔嗎?A會B不會。”她再環顧下四周齊整的擺設和江南欠扁的笑,低頭繼續念題:“第二題:業餘時間你經常一個人外出嗎?A會B不會。”
    “A。”江南不假思索。
    “騙人!你們家江少盯你盯得多緊呀!你還有自己一個人落單的時候?”郭郭不服。
    江南伸出腳去踢她,“少廢話,我做你做?”
    “好好好,下麵一題:參加朋友的派對,你很介意自己沒有舞伴嗎?廢話,是人就介意呀!A介意B不介意。你選哪個?”
    江南挑眉,“你也廢話,我不是人呀?A介意。”
    郭郭卻不讀了,江南催她,她才紅著臉繼續:“問:你有經常相親的經曆嗎?”
    “哈哈,還好是今天做,不然我就晚節不保了!啦啦啦,沒有。”江南眉飛色舞的。
    “最後一題:你比較注意儲蓄嗎?”郭郭飛過來個媚眼,“小妞,你的存款密碼是多少來著?”
    “我比較注意別人的儲蓄,算麼?”
    “你少惦記著我那點嫁妝錢。”郭郭睨她,“看解答了哈。你是E型,在後麵……啊,這裏!”她找到答案準備念了。
    女人大都喜歡做心理測試,江南和郭郭這兩個老女人也不例外。對於結果,江南多半一笑置之,不管多麼準確她都不大信。江聿森說,心理測試的答案都是些人類共性,說得再玄妙再精準,都是利用了心理暗示的作用使人對號入座罷了。
    “你比較的矛盾,一方麵非常享受單身的快樂生活,另一方麵對於兩人世界的甜蜜也同樣充滿渴望,你並不拒絕愛情,但會在圍城的邊緣徘徊不決,是勇敢的邁進去,還是固守自己的美麗陣地,最終連你自己也難以確定到底需要一個什麼樣的理由……”
    郭郭念完抬起頭來,意味深長。
    江南的第一次相親是在一家茶餐廳,因為郭郭口中的多金美男是廣東人。
    男人坐在對麵,黝黑的皮膚更顯得襯衣雪白,精豆似的眼睛不停地打量著江南。廣東男說著流利的粵語版普通話,再加上在外企做事,不時地就往外蹦“idea”呀,“我根本不care的”,“youdeserved”之類。
    江南望著豆黃色的茶餐廳頂棚,隻覺麵前鳥語花香。
    “江小姐工作很辛苦吧?”廣東男擦擦嘴角的甜點渣,很有禮貌地問。
    江南捋了捋劉海,隻低頭喝了口奶茶,從喉嚨裏隱約地逸出一聲“嗯”,心裏卻在思量等下應該去哪裏修一下頭簾。
    “那江小姐有什麼興趣愛好?”廣東男被江南那嫵媚的低眉攝了心魄,精神更盛。
    “興趣?”江南做思索狀,“還真沒有什麼愛好呢,真悲哀。”她繼續喝奶茶。
    “哈哈,江小姐說笑了。”廣東男突然大笑,唬得江南手一抖差點把茶灑身上。
    “還是李先生風趣幽默。”江南習慣性地給對方戴高帽。
    “怎麼會沒業餘愛好呢?那江小姐空閑時做什麼?”對方繼續窮追不舍。
    江南輕擰了眉頭,很憂慮的樣子,“您這麼一提醒,我才發現我這人真沒出息,一根筋,假期也不懂得放鬆下。還請您指點下了。”江南身體前傾,臂肘拄著桌子,眼中水波純真。
    廣東男又笑,江南離近了才看清他笑時露出的牙漬,她立時YY自己和這樣一個人kiss會有多麼地難以忍受,然後就惡心到了自己。
    “介個小意思啦!江小姐太客氣了,下次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見麵,我可以一點一點讓江小姐熟悉我的休閑方式,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們下次約在哪裏呢?去爬山還是去打保齡?或者去劃船?”
    “對不起,恐怕下次不能見麵了。”
    江南驚恐地回頭,這句話並不是出於她之口,而是站在她身後的鄭曉東。
    鄭曉東挑釁似地偏頭看著廣東男,嘴唇微抿,上揚的角度把握得很好,既不失朝氣俊朗又帶些霸道和英氣。
    “你是……江小姐,這是你朋友?”廣東男不滿地看看突然闖進的鄭曉東,又看看江南,似乎希望她能為他挽回些麵子。
    江南扁扁嘴,想說些什麼緩和氣氛,可鄭曉東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我是她的男朋友。”說完把江南從座位上拉起來,摟進懷裏。
    江南權衡了下,究竟是被鄭曉東這樣吃了豆腐去損失少些,還是繼續和有牙漬的愛運動的廣東男打哈哈更好些。利弊顯而易見。她朝廣東男苦笑了下,再抬頭惡狠狠地瞪了鄭曉東一眼,留在了他懷裏,算是默認了。
    “喂,鄭曉東,這是哪兒?別以為你剛剛替我解了圍就可以管我了,你是我什麼人,要帶我去哪裏也不問問我答應不答應?我告你拐賣人口……”江南看著眼前四四方方的體育館嚷道。
    “這是我劃艇時訓練的地方。”鄭曉東把江南的手拉住,“你看你,哪裏有點感激恩人的樣子?拿出點誠意好不?”
    “我被你占了便宜還要感激涕零呀?”江南晃了晃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不過說實在的,你那相親對象還真挺……”鄭曉東吧唧著嘴評價。
    “積點口德沒壞處,這兩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江南還不太習慣同異性這麼親密,手心似乎開始冒汗了,“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在那兒相親?”
    鄭曉東扭頭看向另一邊,嘴角抿著卻藏不住笑意。
    “是郭郭告訴你的?是不是她?!”江南突然反應過來。
    鄭曉東撓撓頭,“我們隻是碰巧通了個電話,她剛巧說了你的近況,我今天又湊巧路過那裏。”
    “全世界的‘巧’都給你遇見了。”江南接受自己被出賣的事實,“你呢?你現在在做什麼?JD那裏不做了?”
    “在一個朋友那裏幫忙,做風投。”
    “哦?那不錯嘛,不過我可不想陪你了,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處理。”她轉身作勢打車。
    “等等,”鄭曉東拉住江南,神秘地一笑,“我帶你翻牆去我們學校的秘密基地怎麼樣?”說得江南心一動。
    “你,接得住我麼?”江南坐在牆頭,眉心擰著,憂慮地看著在下麵張開雙臂的鄭曉東。
    “放心吧!”他逆光的臉上有憨憨的笑。
    真的可以放心麼?想到鄭曉東可能從鄭醫生那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江南心裏就直打鼓,“沒有梯子嗎?”
    “相信我,江南。”鄭曉東不笑了。
    江南動了動,找了個有把握些的姿勢,兩手一撐便從兩米多高的牆頭跳了下去。
    “哎喲!”兩個人同時倒地。
    江南趕緊爬起來,她有肉墊墊著沒什麼事,不過肉墊同學就慘了。
    鄭曉東齜牙咧嘴地坐起來,說:“你該減肥了!”
    江南拍拍手,扭頭走開。其實,溫香暖玉在懷的感覺很銷魂的。
    “傳說中的P大賽艇隊就這麼訓練?”江南在一堆類似健身器械的東西前停住腳步。這和普通的健身房沒差嘛,跑步機拉力器舉重台,還有有羽毛球場和籃球場……就是不見賽艇的蹤影。
    “我們平時做體能訓練的時候在這裏。體能是最基礎的,我常來,在這裏呆的時間基本上等於普通大學生在自習室的時間。”鄭曉東懷念地笑笑。
    江南看看他,V型身材肩膀厚實,手臂健碩有力,果然不曾辜負扔在這裏的時間。她伸手圈了下鄭曉東的手臂,抬頭問他:“直徑多少?”
    “好久沒量了,原來到過16寸。”鄭曉東說時有些害羞。
    “怎麼練出來的?”江南想:回去後也要問問江聿森手臂直徑。
    “就是這堆器械,你要不要試試?”鄭曉東狡黠地問。
    江南急忙搖手,“你饒了我吧,我可不想當女大力水手。”
    “來了這裏不運動下可說不過去,白白翻牆頭了。”
    也是,怎樣都是國家高等學府的秘密基地,江南選了項不很激烈的羽毛球。
    不過,江南輸得一塌糊塗。看著最後一球打在網子上,江南扔了拍子,毫無形象可言地坐在地上。鄭曉東蹲下來,隔著網子說:“江南,我喜歡你。”
    江南還在呼哧呼哧地喘氣,聽見這麼一句,唬得打了個嗝,“你說什麼?”她摸摸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鄭曉東站起身來,繞過羽毛球網來到江南麵前,低頭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說我喜歡你,我想你做我女朋友。”
    江南頭頂上是鄭曉東投下的一片陰影,心裏也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影子,她捉不住,可是它就在那裏堵著。
    “江小姐,今天的電梯壞了,要辛苦您走樓梯。”公寓管理員見江南向電梯走去,好心提醒她道。
    “好,咯,謝,咯謝你。”江南邊說邊打嗝,趕緊快步走開了。
    還好江南住8樓,爬樓沒那麼辛苦。好久不做運動的江南,今天打了許久羽毛球,腰酸背痛,隻得一級一級地爬。
    江南上到2樓時候,從拐角望到底層樓梯口處有個人。樓道光線不很好,蒙蒙朧朧的,看不很清晰。江南心想:那人為什麼站在樓梯口不上樓呢?等人嗎?誰會約在這麼不顯眼的地方見?剛剛自己進樓梯間時明明沒人緊跟著進來的,自己上樓的速度慢堪比龜爬,那人卻都趕不上自己……
    完了,江南絕望地想,自己一定是被人跟蹤了。那人什麼企圖?前幾天還看見晚報上說一個單身女在公寓被殺了,劫色又劫財的。
    隱約有細微的腳步聲,那人已經開始跟著江南上樓了。
    江南不敢停下腳步,怕那人知道她已經發覺他被盯上了而提前動手。他應該不會在樓道動手吧?這裏有攝像頭,作案很容易被發現才對吧。
    她一麵繼續上樓一麵悄悄摸出手機,給江聿森發了一條短信:被跟蹤,快來我家。一切都在隱蔽地進行。
    短信發出時,江南上到了4樓。每上一級台階都像是離危險更近一步,江南聽見自己的心跳怦怦的,出奇地響。
    從4樓到8樓,江南一直在揣摩她是否應該回自己家。萬一歹徒尾隨她到家,她自己住,根本沒辦法應付。而且,即使那人今天不行動,也可能記下她的房號改日行凶。
    可是,如果不回家的話,她也沒有完全的把握鄰居家會恰巧有人。如果敲門敲不開的話,她豈不是更危險?
    幾十節台階就這樣上完了,江南還是決定回家,畢竟剛剛和江聿森說要他來救火的。江聿森三個字就像一道護身符,隻要在嘴裏念幾遍他的名字江南心裏都會莫名地踏實許多。有他趕過來,自己也不會損失太大,而且畢竟自己更熟悉家裏的情況,不至於沒退路。
    她從杏色的BALENCIAGA包裏翻鑰匙,越急越亂,越亂越急,在大大的手袋裏她怎樣也摸不到拴了小兔的家門鑰匙。
    江南的額頭結了一層汗珠,在自己家門口,絕望地歎了口氣。她分明感覺到那人已經走到她身後了。
    “小姐。”那人輕輕拍了下江南的右肩,江南一哆嗦,手包啪地掉到地上,從側兜露出了小兔鑰匙扣的一角,她鴕鳥似的不敢回頭看那人。
    “小姐,你別緊張。”那人聲音聽上去倒還沒有歹徒的凶狠,可是江南心想:我怎麼能不緊張害怕?你讓我打劫你試試!
    江南努力穩穩神,回過身去,正對那人。
    “你不認識我了嗎?”那人笑著彎腰撿起江南的包遞過去。
    江南確實覺得這人麵熟,看他嗬嗬笑著的樣子也不像壞人,眉眼中滿是憨厚的親切。
    那人做了個手握方向盤的開車的動作,“出租車。”他提示道。
    “哦!”江南恍然,他是那天那個有個可愛名字的出租車司機沈喜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記這個名字記得這麼清楚,可能是沈喜寶身上質樸直爽的性子很投江南脾氣,也可能是他操的東北口音和郭郭的家鄉話有些相像,讓江南感到莫名親切。
    沈喜寶嗬嗬地笑了,“還好您還記得我。”
    他今天穿件格子襯衣,已經舊得發白了,卻洗得幹淨穿著齊整。他猶豫著抿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緩緩說:“我來找您,是想向您打聽一個人。上次我送您到這兒的時候正好看見是她在等您,所以我想您和她應該認識。我……已經找了她很多年,雖然我還不確定那就是她,但我不想就這樣放棄這個機會。雖然這樣上門很冒昧,可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江南被他說得雲山霧罩的,腦中飛快閃過郭郭的影子。沈司機送她回來那天,隻有郭郭在等她。江南重新打量這位司機,“沈先生,您請說。”
    “嗯……您認識郭紅嗎?”沈喜寶開口時候,用一種很堅毅誠摯的目光注視著江南。
    “你找她做什麼?”郭郭的大名確實叫郭紅,而且她偶爾露出的口音和沈喜寶相仿,江南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我也不知道找她要做什麼……”他的聲音卻低下去,“我就是想見她一麵,看看她過得好不好,要是能讓她原諒我,那我就死而無憾了。”
    江南不說話,冷著臉看沈喜寶。郭郭的事情她略約知道一些,難道,眼前的這個男子就是使得郭郭對愛情絕望的人嗎……江南對他的印象不壞,不太願意相信這個人會做出讓郭郭傷透心的狠事來。
    “我看見她了。我知道那就是她,隻要一個背影我就能認出她,我當時是傻了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來B市,就是為了找她的呀,我也不知道怎麼那天她就在眼前我卻猶豫了……”
    男人總是這樣,在身邊時不懂珍惜,還動不動就拿刀在愛人心上割下幾條血淋淋的口子,等到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他們頓悟原來幸福曾經那麼近,便又是一副可憐麵孔,仿佛那傷口與他們無關,他們才是遍體鱗傷的那個人。
    沈喜寶不知道現在江南已經把他判了刑,隻覺得這個女孩溫婉知性又同郭紅相熟,忍不住向她講起了他們的故事。
    “我知道今天這樣來找您是很不對不禮貌的,可是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想見她,想知道她現在生活得怎樣。當初就那樣倉促地走了,音信全無,我都快急瘋了。”
    “她不見了你才著急,早幹什麼去了?”江南終於發話了,“你現在以為說一句對不起之類的話就能解決問題?求得她的原諒你就能睡好覺了是吧?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出現對她意味著什麼?重新來過還是畫個圓滿的句號?你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那我告訴你,她現在吃穿不愁,過得逍遙自在。你想見她?對不起,我不會在我朋友沒同意的情況下告訴一個陌生人她的信息。”
    沈喜寶有些急,“小姐,我知道我以前確實傷了她,我不敢再對她有什麼要求。可是,請你看在我找了她這麼些年的份上,替我帶句話給她行嗎?您就問問她還記不記得喜寶,還想不想見我,行嗎?”
    江南苦笑著拿出鑰匙,搖了搖頭,“沈先生,我不認為現在是你重新出現在她生活中的一個好時機。”
    “小姐,你說她過得自在富裕我相信,可是她快樂嗎?你見過她無所顧忌地笑嗎?我不相信這些心結不打開她能快樂地生活。我不是要介入她的生活裏,我隻是想為她做些什麼,讓她不要再背著過去的痛苦過日子。你是她的朋友,你願意她這樣過下去?請你相信我。”
    江南想罵人,所有人都說要她相信他們。要是沒那些彼此傷害的蛛絲馬跡,她又為什麼不信任他們呢?
    “沈先生,你不要太看重你自己了。”江南很疲憊地說,“現在誰能過得那麼快樂?快不快樂就是那麼回事。人不能因為要死就不活了,是不是?少了什麼地球不還是照樣轉?您請回吧。”
    叮咚!門鈴響的時候江南剛放好洗澡水。開門就看見江聿森立在門外,頭發有些淩亂,領帶鬆鬆地吊著。江南才想起來剛才隻顧著和沈喜寶說話,忘記告訴江聿森“警報解除”了。
    “嗯……”江南在門口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比較好。
    江聿森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已經沒大事了,虧得他和向暉[這又誰呀!?]談到一半就急急跑來,“幫我沏杯茶吧,濃些。”江聿森撥開杵在玄關處的江南,自顧自地仰躺倒在沙發上,閉眼休息。
    他從旁過時,江南聞到了他身上有夜總會奢靡的味道,混雜了煙草、酒精和女人的香水味。江南呼出一口氣,去廚房燒水沏茶。
    “我剛剛放了洗澡水,你先去洗個澡吧。我這裏還有幾套你的衣服。滴幾滴薰衣草精油,舒緩一下。”她沒說她是不喜歡他身上這麼重的名利場味道。
    “不要。我不累。”江聿森也不睜眼睛,在沙發裏半躺著。
    向暉幾天前突然來B市找江聿森談一樁合作的買賣。生意不大,沒什麼必要他們親自談,但向暉想以此為契機長期合作。這都好應付,關鍵是江聿森擔心向暉問起葉紫的事情。
    葉家對江家有恩,江聿森一直記著他父親的教誨。江氏企業在西南以及東南亞的發展,又多倚仗向暉的勢力。所以,關於葉家和向家的恩怨,江聿森不願意插手。手心手背,傷了誰都得不償失。一方麵,江聿森想和向暉和平相處,借他的東風做自家的生意,又擔心同他們走得太近,增加江氏企業的風險;另一方麵,江聿森剛剛知道葉紫的下落,向暉就來約他見麵,他也擔心葉紫會再次陷入危險。
    這些,說來話長。
    “不行,去洗去洗,臭都臭死了!不洗不給水喝。”江南轟江聿森去洗澡。
    “真是把你慣壞了,對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江聿森在沙發上坐起來,慢悠悠地邊說邊左右動了動脖子。
    江南放下茶,走到他身後,自然地給他按摩肩膀。江聿森頸椎不好,關節變形嚴重,有時累過了,動動脖子都能聽見咯吧咯吧的骨骼響。所以江南一看他活動脖子,就知道他頸椎又痛了,總替他按摩放鬆,自然而然的養成了習慣。
    “最近很忙?”江南小聲問,不再同他鬧。
    江聿森端過一旁的茶喝了一大口,緩緩地嗯了聲。
    微熱的茶在喉頭清冽流過,雖苦卻不澀,回味甘香綿久,細咂下又有一絲絲的甜在舌尖。江南的手纖長溫軟,一下一下熟悉地掐揉著他僵硬的肌肉,力道恰到好處,手法嫻熟,江聿森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剛才是怎麼回事?”江聿森輕聲說。
    “是郭郭的舊相識,想通過我和她搭上話,我以為是壞人跟蹤我。”客廳沒拉窗簾,隻開了一盞橘色地燈,依稀可見些許星輝月華灑在地板上。
    “怎麼會找上你的?你應下了?”江聿森有些納悶。
    “說來話長了,反正那人不是壞人,我也沒有危險發生就是了。”他們倆說話聲都不大,在這個寧謐的夜裏,時光靜好。
    “既然是郭郭的事情,你還是去問問她的想法。”江聿森側頭說,拍拍江南的手要她作罷,“可是別把自己卷進去,畢竟是人家的私事,我們不好多說什麼多做什麼。”
    “知道了,放心吧,我自己心裏有數。”江南坐上另一個沙發,笑著說。
    “以後自己一人時多多注意,別再這樣虎頭虎腦了,萬一我不在了,你去哪裏救助?”江聿森自己也覺得自己囉嗦了。
    江南忽然想到了鄭曉東和他今天的告白,他能代替江聿森照顧自己嗎?他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呀。
    “咯,不許說…咯…說不吉利的…咯…話。你要去…咯…哪裏?”江南忽然又開始不停打嗝。之前因為沈喜寶跟蹤,神經緊張得不行,現在剛一放鬆,這毛病又重新冒了出來。
    江聿森用看孩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江南,指導她說:“深呼吸,使勁吸氣直到你要窒息為止。”
    江南聽話地做了,果然止住了嗝,誇讚江聿森,他隻笑她沒有生活常識,然後喝完江南給他泡的釅茶後就走了,留下江南自己同滿屋子裏奇怪的味道作戰。
    從起床開始,江南的心情就不很好。簡單地化了眼妝,淡淡掃了些胭脂就出門了。這次相親,郭郭說不要約在咖啡座之類的地方。“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幹講,無趣得很。”所以她把江南的第二次相親地點定在了高爾夫球場,美其名曰:男女搭配,相親不累。
    高爾夫專供是貴族們休閑漫步的一項精英運動,到了中國卻逐漸大眾化。江南雖然喜歡吹著小風在茸茸的草地上散步,可她卻不願意去附庸風雅地對著一枚小球連連揮杆,那不是她的愛好。
    “這次這個靳生良絕對是難得的人才。他現在在國內的司法界混得風生水起,說是律界英才完全不過分。人家之所以會來相親,純粹是因為擔心他圈子裏麵認識的女孩難說底細,不夠放心。他父親從政多年,最怕的就是家裏關係不清不白的。”郭郭給江南吃定心丸。
    “他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他呢。”江南小聲嘀咕。心裏疙瘩是疙瘩了些,可江南還是答應了下來。
    他們見麵之前互換過照片,靳生良說會穿白色運動衫,到時候一定認得出來。江南是趕點到的,上樓到約好的休息廳,放眼望去,大多數男士都穿了白上衣。
    “江南,這裏!”正在江南暗自拭汗時,就聽見有人喚她。循聲望去,臨窗的一桌坐著兩個青年,一個白襯衫戴眼鏡,笑得溫潤可親,另一個穿黑衫抿嘴盯著江南的男人卻讓她徹底窘了一下。
    江南走過去,先和靳生良打了招呼,又和穿黑色POLO衫的鄭曉東打了招呼。
    “百聞不如一見,江小姐真的是天生麗質。”靳生良有一雙笑眼,隻可惜戴了眼鏡,奪去一半的光芒。
    “靳先生您客氣了。”江南偷偷瞄了眼鄭曉東,心裏納悶,怎麼每次相親都有他。
    “師兄,你可別誇她,她最不禁誇了。”鄭曉東輕輕把手覆在江南手上,“不過是剛剛能配得上我而已。”
    江南憤憤地與他對視,可瞪到一半卻失了力度,鄭曉東眼底滿是細碎的甜蜜,看得人迷醉。
    “小鄭,你還是這麼自信滿滿啊。還是年輕好,不像我七老八十了,隻不過空有些閱曆,卻不能像你這麼充滿了自信。”靳生良搖頭歎息。
    明明就是自大!江南撇撇嘴,自顧自地環望四周風景。
    “師兄過獎了,要是連這點兒信心都沒了,我們這些沒錢沒背景的不都要去睡馬路了?”鄭曉東語氣雖緩卻暗藏了鄙薄之色。
    靳生良臉色自若,看向江南,“曉東,你以後可要好好待江小姐噢,不然我可不答應。江小姐,要是曉東欺負你了,盡可以來找我,我替你做主。”
    “靳先生果然了解人,”江南瞟了眼鄭曉東,“謝謝您了。”
    “那你們坐,我另約了人,先走一步。”說完,靳生良欠身離座。江南望著他筆直的背影走遠,把手從鄭曉東手下抽出來,悄悄惋惜了下。
    “別看了,真想不到你會看上這麼個人。”鄭曉東在江南耳邊打了個響指。
    “我的相親都讓你搞砸了,還不許我多看看?”江南白他,“你說你怎麼陰魂不散的?”
    “我這是在挽救你!”鄭曉東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可不能被他的外表蒙蔽了。這種人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真實寫照,看上去還是那麼回事兒,實際上一肚子壞水。”
    “你呢?你連金玉其外都沒有。”江南損他。
    “哎,你不要人身攻擊啊,我們一碼是一碼。他上大學時,仗著自己家裏頭有權有勢,總是高人一等的樣子,到處去騙純情小學妹。”鄭曉東繼續說,“可是有一次他也栽了。我班一個女生,父母都是外交官,從小就出國到處玩,是個很有見識的美女。他想追人家,就跑去美女的博客溜須拍馬。在一張我班美女在金字塔前的照片下麵留言說……”
    “說什麼?”江南見他講到一半忽然停了,趕緊催。
    “他說:‘美女,你這是在世界公園嗎?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去噢!’”鄭曉東學得眉飛色舞,有模有樣的,還把噢字音拖了很長。
    江南噴笑,捶著桌子說:“不帶你這樣損人的。笑死我了。”
    鄭曉東卻板起臉來,正色地說:“所以說,你不要再去相親了,都是些這樣裏外不一的家夥,還要辛苦我來拯救你。”
    江南笑出了淚花,問:“那你這次又是怎麼把人家打發走的?還騙人家說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就告訴他說,你是在和我鬧別扭這才賭氣來相親,情侶總有些小吵小鬧的,是不?”
    “你就會這麼一個辦法啊?真是老套。”江南鄙視地扁嘴。
    “老套不老套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方法靈。”鄭曉東正視江南,“不過,你還要再相幾次親?還要我再來攪局幾次?江南,答應我吧,別再讓我撒謊說你是我的女朋友了,給我個機會,好麼?”
    江南剛才還放鬆的心驟地縮緊了一下,然後怦怦地跳得好響。
    “鄭曉東,你再給我些時間。”
    江南心裏有個放不下的人,有個揮不散的影子。鄭曉東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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