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時間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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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元的回國“儀式”,果真如易飛許諾的那樣,華麗麗的。
嶽元抱著一大捧玫瑰坐在易飛的奧迪A8裏。從小在南方長大的她第一次來到B市,這會兒邊打量這座城市邊說,“易飛,你要請我吃什麼?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飛機餐怎麼那麼難吃啊……”她很沒形象地揉著肚子向易飛哭餓。
“吃西餐怎麼樣?”易飛從後視鏡裏看嶽元,她比上次見麵時更添了了些女孩家的風韻,“有一家很不錯。”
嶽元怒,“什麼?我好不容易回家了,你還要我吃那些不熟的牛肉?!”
易飛哂笑,一個右轉將車駛入了一條巷子,“看來真把我們元元餓到了。到了,下車。”
嶽元將信將疑地推門下車,一看路邊的店鋪名就樂了。素淨的黑底白字——本邦。
“我記得今天的請柬上標的是黑領帶,不是黑眼圈啊。”江聿森打開車門,打趣地對才把頭探進來還沒上車的江南說。
江南惡狠狠地瞪著他,“沒睡好。”昨天的水喝得太多,晚上來回起夜,把她折騰得夠嗆。
“為什麼?”江聿森搭手幫江南係好安全帶,問。
“你以後不要帶我來這種吃不飽人的婚宴了,”江南攏攏及肩的長發,“咱再去吃點什麼吧?”
昨天她和易飛見麵了。江聿森心裏猜出了八九分原因,她不願提也就罷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家巷裏小店門庭若市,本就不寬敞的門口,七七八八地停的都是名車。
江南崇拜地看了眼江聿森,“可以,可以,還是您懂得生活的樂趣。小的以後就跟您混了。”江聿森又是蹙眉又是歎氣搖頭的,領著她進了飯店。
如果可以時光倒回的話,江南一定不會景仰江聿森的食運亨通,甚至她根本就不會提議補吃一頓。
喧囂得一塌糊塗的飯店一角,一男一女正聊天兼等菜。男的,江南認識,叫易飛。女的,不認識,但很漂亮。
江南和江聿森對看一眼,兩人同時撇撇嘴。
生意興隆的本邦菜館裏,江聿森一來就被帶進了雅間,麵子著實不小。
“江聿森,還有哪裏是你如來神掌沒有覆蓋到的呢?”江南叉起一個獅子頭,問道。
故作思索狀的江聿森,看上去很討打的樣子,說出來的話也噎到了江南,“估計有,不過你的活動範圍完全在本人的掌握中。”邊說邊在江南麵前緩緩合上了右手作成拳頭狀。
江南用左手狠狠拍下去,沒打到江聿森的右手,卻打翻了紅酒杯。可憐剛上身的CHANEL小禮服被染上了一片酒紅,鵝黃色的絲綢上暈開了一朵朵暗色妖嬈的花。
“洗手間在出門右手邊,快去快回,菜涼了不好吃。”他歎氣說。
顯然,江聿森的擔心很有必要。
江南嘟著嘴從洗手間出來,看見了在門口斜倚著的易飛。
昨天的不歡而散,讓兩人都有些狼狽。
“他就那麼好?”易飛的眼角眉梢都寫著鄙夷和悲怒。
“我們不要在這裏談。”江南示意他讓路。
“那在哪裏?”
江南怒,立眉說:“在哪都不談!我不要和你討論這麼無聊的話題。”
“那你要和誰討論呢?”易飛聲音漸冷。
“你不要歪曲我的話。”江南深呼吸,臉色也不再泛紅,“昨天我沒有同你講清楚是我的失誤,但,該說的我都說了,等你思想不這麼激烈了,我可以和你再解釋一次。”
易飛失笑,“解釋?不必了,我自己看得清楚明白!你的失誤?是我的失誤!是我看錯了人!”
江南深深看他,眼神悲憫,“嗯,你自己明白了就行了。”說完就要走,可易飛依然冷著臉占據過道。
“讓我走。”
“他叫什麼?”
“江聿森。”
就見易飛的鼻翼起伏,江南知道,那是他暴怒的前兆。
沒想到,他卻側身讓開,隻輕聲說:“果然,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呢。”
江南腳步滯了下,沒說話也沒看他,紅著眼圈走了。
江南以為易飛已經不記得當初她的那些玩笑話了,而事實是,易飛將那段時光深刻地銘記於心。
“喂,老實些。”易飛不得不放下手裏的課本,扭頭小聲警告江南。
江南趴在桌上不動,“我哪有不老實了?你看我,動都不動,你上哪去找這麼乖的老婆!”
易飛也學她趴在桌上,兩人臉對臉,“老婆大人,這裏是自習室呀。你這樣坐在這裏什麼都不做,還不是胡鬧?”
自從江南成了易飛的女朋友後,每天必來530自習,確切地說是看某人自習。易飛哪裏扛得住江南盈盈溫軟的目光攻勢,不多久便被她攻陷了,收拾了東西,兩人手牽手來到樓道。
樓道一端的燈暗暗的,江南笑得神秘,嘴角的梨窩淺淺的,“我剛才在在思考大事。”
“嗯,大事,什麼大事?”易飛也扮嚴肅狀。
“當然是終身大事了。”江南剜了他一眼,眼神卻嬌柔。
易飛臉可疑地紅了,“都叫了老婆了,你還想嫁誰?還有什麼可想的?”
江南簌地挺直身子,“不行,你不行,我就是在愁這個呀!你不符合條件的。”
易飛見她麵色猶豫,心下也一緊,追問:“什麼條件?”
“我爸從小給我立下的規矩,這個一直都影響著我的抉擇。”江南撅嘴。
易飛拉著江南的手,緊張地問:“是什麼條件?我現在不行,我可以努力呀!你別就一棒子把人打死,好不?”
“可是,我說了你可不能難受,不能生我氣。”江南眼中心裏滿溢著甜膩膩的幸福。
“嗯,你說。”現在的易飛哪裏還有奪得高校辯論會冠軍時的英氣,哪裏還有當了若幹年學生會主席的氣勢,哪裏還有那迷死多少女生的深邃沉穩目光。
“從我記事起,我爸就總說:‘你看你啊,以後嫁了人,就不是江家人了,家裏的戶口簿就不能傳給你了。’我一聽這個話就難過、就哭。我就對我爸說:‘要是以後我嫁一個也姓江的,不是就可以了麼?’”
聽完,易飛的臉色就變了。
江南又繼續說:“而且吧,我自己還有個壞毛病,雖然我自己是兩個字的名字,可我就是喜歡三個字的名字。所以呀,我從小就立誌,一定要嫁一個叫‘江某某’的人。”
易飛捏她鼻子,“我從開始就被你打入死牢了?”
江南伸出食指搖了搖,“不,取保候審。”
“丫頭!”易飛捉了她的手作勢要咬,江南抽手想逃,卻被他用力一帶,撞進了他溫暖堅實的懷裏。
“以後嫁我,我這輩子隻要你這個老婆。”易飛的下頜放在江南的頸窩處,輕輕地說,語氣小心而輕柔。易飛特有的男生氣息緊緊裹著江南。他的話吹皺了她的一池春水,江南心間癢癢的,雙手緩緩撫上他背脊。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擁抱。青澀美好,他們小心翼翼地擁著彼此,生怕太用力幸福就不見了。
江南進門的時候,江聿森正在打電話。
看著滿桌的美食,江南突然沒了胃口,拿起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盤子。
江聿森說了句“我等會打給你”便掛斷了,然後看著江南,也不動筷子。
“哥,你說,我做錯了嗎?”江南悶悶地開聲。
“什麼?”
“我好像沒錯,可是他很難過,我見他這個樣子就覺得是我的錯,都怪我……”她越說越小聲。
“沒救了你!要你別犯傻,你還偏鑽牛角尖。”江聿森聲線沉洌,說話惜字如金,江南要不是他的妹妹,他也懶得說教。
“我是怕,他會不會和我一樣變瘋?”江南忽然有點怕江聿森,他的氣場極強,讓她既心安又懼怕。
他給江南夾菜,說:“你也知道自己當時有多瘋狂啊?”
江南吃了一口,說:“所以後怕呀。”
“選擇了就一條道走下去,撞了南牆也別回頭,你付不起反反複複抉擇的代價。”江聿森很喜歡用一套成本收益理論來教育她。
“哎,你別搶我的獅子頭啊!”江南皺眉,眼看著他夾走了最後一個。
“哥,怎麼是你?今天這麼閑?”江南開門,周一的早晨江聿森竟然有空來訪,真是稀客。
江南原本堅持住在江家老宅的,但江聿森反對,她才搬到了三元橋附近的這處公寓。
“你還不夾道歡迎?”江聿森拎著一堆超市袋子進來,“我好久沒來了,今天來這邊簽份合同,就順便視察下你有沒有背著我金屋藏嬌。”
江南要接袋子,江聿森卻不睬她,自顧自地換了雙鞋,走進廚房開了冰箱,把袋子裏的食物一樣一樣地往裏麵放。
“你還是搬去我那裏住好了,這麼大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冰箱裏淡桔色的燈光映在江聿森疏朗的輪廓上,為這張冰雕玉琢的臉平添了些生活的煙火氣息。
江南踱步進廚房,從飲水機接了杯水喝,“那哪行啊,我去了豈不打擾了你金屋藏嬌?”
“你嫂子不會嫌棄你的,我就當給你做婚前教育了。”江聿森笑。
“嫂子?你什麼時候倒真帶個嫂子給我看看啊,別總是流連花叢不染香。”江南說著,轉身出了廚房。
江聿森放好東西,又問:“哎,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把自己嫁出去呀?我可不要成天來給你采買做苦工。”
江南打開電視,把自己扔在沙發上,隨手調台,“我這不是沒有合適的麼。”
“什麼叫合適什麼叫不合適啊?你自己心裏總要有個標準吧?”江聿森坐上另外一個沙發。
“我看不上眼的,金領我也不要。看得上眼的,沒領我也不介意。”
“你那幅地圖右上角翻起來了。”江聿森把眼光移向牆壁。不知道為什麼,江南一直很寶貝那張圖。
江南沒說話,啪地關掉電視赤腳跑到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圖前,發了一會兒呆。
年深日久,地圖的上邊緣沾了許多塵土,現出個小黑邊,臨窗的美洲地區已經明顯褪色。
嘩的一聲,江南把這幅她保留了6年多的地圖扯了下來。這是她最後一次從牆上把它扯下來了。
牆上斑駁的印跡,加上她手裏的拿的紙片,似乎是她的一個夢。一個長了雙蝴蝶翅膀的夢想,擺放在那裏,隻是一種很遙遠的記念。僅此而已。
“喏,奶茶和甜甜圈。”葉紫很喜歡這對小情侶。
男生豐神俊朗,不笑的時候寧靜祥和,笑起來溫暖明媚。女生美麗可人,眼裏眉間都是笑意,嘴角的淺梨窩俏皮靈動。女生愛惡作劇,男生便由著她,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全都樂在其中。年輕麼,有什麼不可以呢?
“別不高興了,這不還有我陪著你呢麼。”易飛拿起一個甜甜圈往江南嘴邊送。黃金周的假期,江南的舍友興高采烈地和男友去了麗江,搭乘今天下午的飛機。
“易飛,你聽你聽,是不是有飛機的聲音?”江南拽著他的袖口說。
易飛配合地抬頭看天花板,“似乎是,就是他們坐的那架呢。”
江南嘟嘴,端起杯子又放下,“我也想去……”因為易飛10月要考GRE,沒法陪江南外出旅遊,於是好好的情侶黃金周委屈成了現在的“溫室7日遊”——易飛在寫習題卷,江南在一旁看漫畫。
易飛思索一陣,握了握她的手,“你等我一下。”說完起身跑了出去。
江南對著天花板又一陣研究,沒多久,易飛急匆匆地跑了回來。
“老婆,我送你件禮物。”他說得神秘。
“什麼?”江南來了興趣。
易飛把藏在背後的長長卷軸亮出來,展開,是一幅嶄新的世界地圖。“老婆,送你。以後我們一起旅行,你想去哪裏我都答應你。現在我把整個地球的風景都送給你了,你看,咱這多好多氣派,不羨慕他們了哈。”他坐在江南旁邊,開始鋪展地圖。
“你看,麗江在這,我們在這。老婆,你說,咱以後去哪裏渡蜜月?”
江南啐他一口,臉卻先紅了,“你哪那麼貧嘴?!”
溫室café中,大朵大朵的百合靜靜地開著,午後慵懶的陽光潛進來,時間如河緩緩流過,又似乎駐足了一刻。
他們說好要在英倫大笨鍾下的連綿陰雨中買束玫瑰,要在南加州橘味的陽光下愜意地聽海,在澳洲葡萄莊園裏豪醉一番,要登上日本富士山頂掬一捧晶瑩的終年積雪,要去漢城東大門瘋狂買廉價的韓裝,要坐在塞納河畔小憩時喝杯香醇的咖啡。他們說好,要去嚐嚐在冰島獨特的冰屋中相擁一夜的滋味,要去埃及金字塔底親手摸一摸那神秘而古老的死亡圖騰,他們要去巴厘島簡單痛快地渡個海岸假期,當然知名世界的意大利比薩也要嚐嚐正……
他們曾經的夢,那麼圓滿那麼生動,卻原來隻是一個泡沫,轉瞬消失,倉促得讓他們來不及抓緊抱住。
有時,有的人相遇就是為了傷害。或者說,一個人的存在本身便是另一個人的悲哀命運。比如江南與易飛。
“明天我去找幅書畫把這兒遮上,牆上的印子太難看了。”江聿森走到江南身後,說。
“好,”江南緩過神來,回頭笑笑,“還要夠大。”
次日,江聿森果然差人送了幅畫給江南,也確實足夠大。
江南赤腳站在地板上,仔細欣賞這幅《紅軍不怕遠征難》圖,終於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江聿森。
“江聿森,真是辛苦你了。”
電話那頭傳來悶悶的幾聲笑,“還不錯吧?我找了4家畫廊才選中的。”
“我會好好‘照管’的。”江南眯眼冷笑,那個人一定是記著自己的小農說[何解?],“對了,我想起個問題來。”
“哦?什麼?”
“那天你怎麼會一眼就認出他來的?”江南走到CD架旁隨意地翻著。
“他指誰?”江聿森被問得雲裏霧裏。
“易飛。”她咬牙切齒地說。
“我為什麼不認識?你給我看過照片的。”他說得坦蕩。
“哦,好了,知道了。”她的手指停在一張老碟上——劉德華的演唱會Live,裏麵那首後來被翻唱無數版本的《冰雨》,易飛第一次為她唱歌便是這首。
“還有,我過兩天可能要出差去N市,你到時候找不到我不要抓狂。”江南第一次出外勤時,忘記和江聿森通氣,害得他牽藤動土地找了一天一夜,隻等著夠48小時便去報警了。
那邊略停了下,他深沉的聲音“嗯”了聲,“你自己多注意,我最近也比較忙。”
江南聽出些異樣,也沒多想,便掛了電話。
她怎麼會忘了,江聿森是知道易飛的模樣的,如若不是當初江聿森一句問話,她和他又怎麼會陷入這般萬劫不複的境地?
江南抽出唱片,輕輕放入CD機中,按了播放鍵。也許,她又該感謝江聿森,不然她和易飛的後半生都將為自己的錯誤而贖罪。
華仔硬朗的獨特唱腔悠悠傳出,含著一股潮濕的雨水氣息,憂鬱淒楚,充斥在不大的空間裏。江南合眼躺在沙發上靜聽。
“我是在等待一個女孩
還是在等待沉淪苦海
一段情默默灌溉
沒有人去管花謝花開
無法肯定的愛左右搖擺
隻好把心酸往深心裏塞
我是在等待你的回來,來~來~來……”
唱片竟然卡了,發出刺耳的??聲。江南皺眉,不情願地站起身來關了唱機,退出盤,輕輕摩挲它略顯斑駁老舊的表麵。
易飛等來了江南,也等來了他的沉淪與苦海。江南又何嚐不是泥足深陷呢?默默灌溉的愛已經長成了一株參天的樹,連根拔起時的痛,痛到大地深處。
“既然不屬於自己就該放手離開。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要畏首畏尾。哪裏有兩全的好事。那些回憶與念想,確實是該了斷幹淨了。”她自言自語道。
此時的江南並不知道,她與易飛的重逢,已經緩緩拉開了她生命中另一場戲碼的帷幕。
“喂,郭郭,什麼時候你也給我安排場相親好了。”
江南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郭郭在電話那頭叫了起來:“我沒聽錯吧,你江南想相親?!”
“是,你沒聽錯。”江南嗤笑,幾乎能想見郭郭在那頭上竄下跳的樣子,“我,要,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