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裏不知身是客 六、神秘夜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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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秘夜來客
狄霖回到忠勇侯府的時候,天色已黯,夜色漸濃。一條寬大的青石板路筆直地延伸出去,街道上已幾乎見不到行人。
那麼多的酒喝下去,尤其是君宇琤帶來的那壇酒,更是醇香醉人,一路行來,此刻的狄霖酒意開始有些漸漸的上湧,全身不禁生起一種醺醺然的感覺,所以他輕控轡繩,讓跨下的駿馬小步慢慢地走著,得得的蹄聲在空曠無人的長街上回響著,顯得格外的悠長。
長街的盡頭是一座建構宏偉的宅第,門前立著一對高大的白玉金眼狻猊,紅漆銅釘的府門氣派非凡,隻見一排明燈高懸,將府門上一塊赤金九龍青地大匾映照得金光閃耀,上麵“忠勇傳世”四個鬥大的金字龍飛鳳舞,正是先皇的禦筆。
看著這座在一個月前剛剛修葺一新的府第,狄霖的眼前卻不禁浮現起了十年前,他扶著父母的靈柩,從這府門中走出來的情景。那時候還不滿十歲的他,仿佛就已經在那麼短的時間裏深悟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當他回頭望過去時,那座外表依然富麗堂皇的將軍府,在他的眼中已顯露出了一片敗破頹廢之相,那一刻,年幼的他,決絕的眼中,已不再有絲毫的眷戀。而十年過後,當他再次回來,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正是初秋的傍晚,落日的最後一縷餘暉也將要消散殆盡,他一個人慢慢走在荒草已過人高的庭園裏,滿目蕭索,滿心悲涼。他也曾試圖在那些依稀眼熟的斷壁殘垣之間去尋找往日的點滴回憶,但卻是徒勞的。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抹平一切!
那些你以為刻骨銘心、永世都不會忘記的,也隻不過是時間流逝得還不夠多而已!無論是多麼深、濃、激烈的情感,最終都將沉積、忘卻於歲月的恒流之中。
就象是眼前的這一片燈火輝煌,當你看著它的時候,又怎會還記得它曾經的一片蕭索、滿目瘡痍?
狄霖坐在馬上,深濃的夜色掩去了他臉上的黯然神傷,隻有他的眼睛亮如寒星。
府門“呀”地一聲打開,一個年近六十,滿頭白發、滿臉皺紋的老管家帶著兩個小廝急急地迎了上來。
狄霖跳下馬,讓一名小廝將馬牽去馬廄。
“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可曾用過晚飯?”老管家狄安連忙迎上前去,卻聞到撲麵而來的一陣酒氣,再細看狄霖臉上紅暈滿布,“哎呀,少爺你怎麼在外麵喝酒了?這酒多可是傷身啊……”
一邊叨叨地說著,一邊在前麵用燈籠照著,進了狄霖居住的院落。臥房裏燈光明亮,早早地已生起了火盆,一走進來,頓感暖意盎然。
狄安幫狄霖解下了外衣,讓他倚到躺椅上,又為他蓋上了層薄毯,然後一迭連聲地吩咐小廝去讓廚房準備點心和醒酒湯,還有讓人去將沐浴的熱水抬到房中來。
狄霖舒服地倚在躺椅上,微微閉著眼,也不說話,隻管由著狄安去吩咐安排。
這狄安本名蘇安,原是蘇府一個別院的仆役,被分去服侍蘇馨妍的母親,而蘇馨妍的母親去世後,蘇馨妍為逃婚而離家,當時唯一陪在身邊的就是這個狄安,可說是狄府裏的老人,看著狄霖從小長大的,一向最是忠心護主,就是說話愛嘮叨,狄霖一向由得他去。
“哦,少爺,我差點倒忘記了。”老管家忽然拍了一下頭,想起了什麼,“今天晌午之後,有個人到府上來找過你。”
“什麼人?”狄霖閉目養神,也就是隨口一問。
“我也問過他,可他就是不說,隻說要當麵求見少爺。聽說少爺不在,轉身就走了。”狄安努力回想著。
“哦。”狄霖也不在意,應了一聲。
“少爺,我覺得此人有些古怪。”狄安又加重語氣,說了一句。
“哦?”狄霖睜開眼睛,看向他。
“這個人長得倒是極普通,話也不多,隻是我看著怎麼就覺得透著一股子古怪?一個下午,他來了三次,每次都是隻問一句話就走了。”狄安滿臉的皺紋裏都透著疑問,“少爺,他應該是有什麼急事吧,會是什麼人呢?”
“我也想不出會是什麼人,真要有事的話,他明天應該還會來的。”狄霖也生起了種異樣的感覺,但他並不想讓老管家擔驚受怕,口中隻是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
“嗯,也是。”狄安點點頭,正好這時候兩個丫環送來了點心和醒酒湯,四個小廝又將浴桶抬了進來,“時間也晚了,少爺你先喝了這碗醒酒湯,再用些點心,沐浴過後就早些安歇了吧。”
他張羅著讓狄霖喝完了醒酒湯,又吃了幾塊點心,才放心地轉身退下,關上了房門。
狄霖脫了衣服,隻在浴桶中簡單地泡了會兒,就起來擦淨後,又將衣服整齊地穿起,將燈熄滅,躺到了床上,隻是閉著眼睛,卻並不入睡,似乎在等著什麼。
果然,並未多久,就聽到窗上一聲輕響。聲音雖輕,但在靜夜裏卻是極響的一聲,竟象是有人故意彈在窗上發出的聲響。
“閣下既然深夜來到寒舍,又何必畏首畏尾地不敢出來呢?”狄霖坐起來,點亮了燈,清聲道。
“請恕在下的唐突。”門外隨即響起了一個人聲,極低但卻有種奇怪的尖銳,接著房門被緩緩地推了開來。
從外麵走進了一個人,灰樸樸的一身灰衣,從外貌上完全看不出年紀,淡黃色的臉光潔無須,但眼角額間的深紋卻又說明他已不再年輕了。長相平凡無奇,隻怕走到人群當中,立刻就會融入其中而難以分辨了。
“是你,今天來找過我三次?”狄霖看著他,發現此人的樣貌雖然平凡,但是眼神一動之間竟是精光四射,顯然功力非淺。不過他深夜闖入自己的府第,卻又似乎並沒有絲毫的敵意。
“是的。”灰衣人沉聲道。
“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我是奉我家主上之命,恭請狄少侯前去相見。”灰衣人麵無任何的表情。
“那你家主上又是誰?要我到什麼地方去?”狄霖接著問道。
“請恕在下不能說,在下身負的使命隻是請狄少侯前去。”灰衣人躬身一揖,“狄少侯去了自然就會知道了。”
“那我若是不去呢?”狄霖也不動聲色,微微一笑,緩緩又問。
“主上說狄少侯一定會去的。”灰衣人說著,取出了一枚墨玉九龍佩,玉質上乘,燈光下流光溢彩,上麵雕刻的九條飛龍竟似要破空而去。
狄霖雖然一動未動,但是灰衣人在這一瞬之間,突然感到一種莫大的壓力,挾帶著淩空而下的氣勢,幾乎要令他窒息。
“你的主上究竟是何人?他為什麼一定要我前去?”狄霖的目光倏地一沉,一眼看去他已認出了這是君宇珩的常佩之物。
“在下已經說過了,隻要狄少侯跟在下前去就都知道了。”灰衣人在狄霖無聲的壓力之下,苦苦支撐,沒有退後一步,仍然用那種平板的語氣艱難地說道。
“若是狄少侯真的不願前往,在下也就不勉強了,告辭!”說完,他對著狄霖又一躬身,作勢準備離開。
“想走?這裏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狄霖一聲清叱,全身的衣衫無風自動,“還是給我留下來吧。”
頓時勁風淩厲,將灰衣人整個罩在其中,灰衣人幾次錯步也無法突破,渾身的血液在這重壓之下亦幾乎要沸騰,呼吸急促地喘息著道:“在下也隻是個送信之人,狄少侯就算是把我留下又有何用呢?”
狄霖默然不語,但灰衣人可以感到周身的壓力漸漸地減弱消弭於無形之中,壓力頓去,他的雙腿反而一軟,差點倒下。
“拿來。”狄霖伸出手,冷冷地道
灰衣人上前,將手中的九龍玉佩雙手奉上。
玉佩入手一陣冰涼,狄霖隨即用力地將之攥入掌心,許久,道:“帶路,我跟你去。”
兩人出了房門,並未從府門堂皇而出,而是翻過了圍牆,圍牆下靜靜地停著一頂黑呢小轎。
“請狄少侯上轎。”灰衣人躬身道,“隻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還望少侯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看著狄霖肯定地一點頭之後,灰衣人方才垂下轎簾,轎子隨即被抬了起來,一路快步疾行。
轎子裏麵完全封閉,垂下轎簾之後,裏麵一片漆黑,也完全看不到外麵。一路前行了快小半個時辰,轎子忽然停了下來,有人上前來盤查,狄霖聽出了幾個非常熟悉的聲音,竟然是宮中侍衛的聲音。接著那個灰衣人的聲音響起,隻低語了幾句,宮門的侍衛唯唯喏喏,居然連轎中也未查看就順利放行了,狄霖不由得大為震驚。
他這時才忽然省起,為何一開始聽到那個灰衣人的聲音時就覺得有些奇怪,此刻再一想,這個灰衣人應該是宮裏的內侍太監。
轎子進宮後還是一路疾行,左轉右轉之後,終於停了下來,狄霖掀開轎簾走了出來,卻發現自己正站在宮裏一個不知名的小院裏,灰衣人和轎夫靜悄悄地退了下去,而麵前正站著宮中的總領太監王泰安。
狄霖靜靜地立在那裏,看不出他有絲毫的吃驚意外。
在並不明亮的燭火之下,王總管蒼黃臉上的深紋縱橫交錯著,看起來比平時更蒼老,眯起的細長眼中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又象是帶著極其複雜的表情。
“狄統衛難道不想問一下老奴,為何要將您請入宮中嗎?”過了許久,王總管用他奇特的尖細聲音慢慢地問道。
“我不問,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告訴我的。”狄霖很平淡地回答。
王總管抬眼看了他一下,細眼睜開時,那如同利針般的鋒芒一閃,狄霖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年老的宮監每次在望向自己的時候,都帶著種說不出的神情。
“因為這件事情老奴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才這樣安排,還望狄統衛見諒。”王總管慢慢地道。
狄霖靜靜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睿王殿下今天出城迎接皇帝時又一次發病了,一直強撐到回宮。”燭火明滅,使得他的臉忽明忽暗,但他的語聲卻沒有任何的變化,“這已是這十四天裏的第三次發作,間隔時間越來越短,然而發作的時間卻更長了。”
狄霖的臉色漸白,沒有說話。
“所以老奴才自作主張,請狄統衛秘密入宮。”王總管看著狄霖,他在這深宮裏已有數十年,仿佛知道什麼狄霖所不知道的秘密。
“可是……”狄霖驚訝遲疑著。
“請狄統衛跟老奴來,從秘道進入景華宮。”王總管卻不由分說,轉身而去。
狄霖呆立良久,猛然回神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