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始於一場刺殺 二、金殿風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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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金殿風雲起
簡東雲隨著通傳的太監進入景華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個修如逸竹、翩若謫仙的背影,靜靜地佇立在窗前,看著遠天。
遠天微微發白,薄明的晨曦映襯著這絕美的身影,猶如傳世畫卷般自然恬靜。忽而一陣微風撫過,烏發輕動,衣袂飄舉,整個人又仿佛要乘風而去。
簡東雲不禁怔在了那裏,忽地回過神來,連忙趨步上前,叩頭行禮,恭聲道:“微臣叩見王爺。”
君宇珩隻微一擺手,示意他起身。
“微臣無能,請王爺降罪。”簡東雲長跪著並不起來,年輕堅毅的臉龐上滿是赧色。
君宇珩並未回身,隻是極淡的道了一個字:“哦。”
簡東雲垂下頭,昨夜四更起便帶人緊張搜宮,直到此時也未曾有片刻喘息,既未梳洗,連衣服也沒有來得及更換,眼中更是布滿了血絲,使得這出自名門、一向冷靜溫文,頗得皇都閨閣青睞的英俊年輕人看起來頗有幾分狼狽。
他低著頭,回道:“昨夜警報初起,微臣已令宮門緊閉,然後帶人細細搜遍了全宮,但直至此刻亦沒有發現刺客的絲毫形跡。”他緊咬著牙一口氣說完,冷汗已是涔涔而下。
一個刺客竟能夠突破宮中高手的層層守衛,悄然潛入景華宮行刺,這不可不說是宮中侍衛的疏於職守。而後身中麻藥、行動不便的刺客卻在四門禁閉的宮中銷聲匿跡,這就簡直令人無法想象了。
簡東雲因是世家出身,雖年紀不大,但升為羽林衛副統衛已近三載,而且自從去年林老統衛因病去職後,他就身代其職,執掌了整個羽林衛。
在他執掌羽林衛負責宮中防衛的這數年間,真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事發之時,他就隱約覺得事有蹊蹺,隨著四下裏搜宮,他胸中的疑團也越來越大。隻不過這種感覺,他既不敢輕易說出口,更不敢再往事情背後的深處去想。雖然他涉世並不深,也從不喜黨派之爭,但身在朝中日久,有一點還是深切知道的,那就是有些事情是碰不得的,也不是象自己這樣身份地位的人可以去碰的。
雖然有些不甘心,他也隻有接受自己的失職之罪,此時的他被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所包圍。
一片深紫色的衣擺輕雲般自簡東雲的眼前飄過,君宇珩轉過了身,用一種風輕雲淡的聲音道:“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你且先站起來。”
他的聲音仍然和平時一樣冷靜平淡,隻不過雖輕淡,卻始終帶著不容忽略的堅決。每次聽到這個聲音,簡東雲都會不自覺地覺得,這個聲音的主人早已明了一切,同時一切亦已掌握在其手中。
簡東雲不敢有絲毫的違抗,站起身來,方才看清麵前的睿王已穿好深紫色的朝服,烏黑如絲的發上戴著白玉冠,眼神清澈,風神俊朗,溫潤如美玉,竟沒有一絲的疲憊或者動容。
仿佛昨夜的刺殺根本就對他沒有產生絲毫的影響,而在簡東雲的映象之中,他也仿佛從來就沒有在人前流露過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
在他修長白皙的指間,握著一隻精致的白玉杯,杯中淡淡清香,茶卻早已經涼了,也不知道他這樣一個人站在窗前有多久了?
窗外的清澄天空宛若碧洗,漸漸褪去了夜幕的皇宮顯得瑰麗而雄壯。然而不知是什麼原因,簡東雲卻好象看到一片無法形容的灰色陰影正在四下裏迷漫著,他的嘴裏有些發苦,心中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事情也絕不會到此為止,表麵上或許波瀾未興,一片平和,但底下卻有暗流在湧動,仿佛有什麼將要發生了。
他隻希望到那個時候,陰謀的旋渦不要將眼前這個總是悠然物外的人吞沒,血腥和傷悲也不要沾染上這張清淡如白雲的臉容。
“無論發生什麼,微臣都願意為王爺做任何事情,誓死不辭!”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君宇珩靜靜地看著他。
簡東雲先是手足無措地漲紅了臉,又很快一點一點地褪盡,顯得蒼白異常。他眼中的神情,仿佛出鞘的劍,劍若已出鞘,就決無回頭的餘地了,話既已出口,他也並不準備收回。
而君宇珩隻淡淡地說了一句:“時辰差不多了,我要上朝,你退下吧。”
簡東雲默默地行禮,退下。
崇明殿,早朝。
年僅六歲的皇帝君越曦端坐在高高的龍座之上,看著座下的朝臣們按本啟奏,粉妝玉琢的小臉一本正經。
“最近三年風調雨順,年年豐收,百姓安居,舉國繁榮。實乃皇上德政仁厚,順天承意所至,其中睿王勤勉輔政,功不可沒。臣啟陛下,為睿王賀壽,屆時大赦天下,普天同慶。”正在啟奏的是禮部尚書,語聲莊重肅嚴。
坐在皇帝身側的君宇珩不禁微一怔仲,思緒忽然一下飄遠了。原來已經這麼久了,竟然這麼的快,三十個歲月仿佛隻是一彈指間,他還沒有覺察到,歲月的恒流已然從身邊流過。再強如斯,亦握不住歲月如沙。
他悄然將手支在了額上,輕輕地揉著太陽穴,同時也借著這個動作掩飾自己眼中一瞬而過的失神。
眾大臣正在交口讚同,大頌睿王為輔幼主,殫精竭慮,英明勤政,勞苦功高……一時間,佞詞如潮湧。
君宇珩緩緩地揉著眉頭,聽了一概不置可否,微微的恍惚間,大殿內似乎頓了一下,有一人朗聲道:“陛下,臣有本上奏。臣聞聽昨夜有大膽狂徒潛入景華宮中行刺,雖未傷及睿王,但臣以為,宮中的防衛實是令人堪憂。”
君宇珩心下一動,臉上卻絲毫未動聲色,微微抬眼看過去,此人四十許,麵色黎黑,長眉鳳目,三綹清髯,正是官拜三品的工部侍郎薑承旭。
此言一出,有知此事的,低頭默然無聲;亦有不知此事的,倒吸了口涼氣。一時間“嗡嗡”聲四起,已有人開始悄聲議論起來。
君宇珩淡淡地看向座下,下麵立時一片肅靜,他慢慢地問道:“那薑卿以為呢?”
薑承旭躬身道:“羽林衛負責的是整個皇宮的安危,今有刺客入宮行刺,然而羽林衛直到此時仍未將其拿獲,可以說是失職之至。簡東雲身為羽林衛副統衛,難辭其咎,按律應令其停職,罰祿半年。”
他神情有些激動地侃侃而談,略一停頓後才又接下去道:“不過自去年林老統衛去職後,統衛一職空置至今,各方麵會有些鬆懈也是在所難免的。但臣以為羽林衛身負保衛整個皇宮之重責,茲事體大,又豈可一日無人統領?”
君宇珩淡然一笑,道:“想必薑愛卿心中已有了人選?”
他的微笑雖是極淡,薑承旭的心下卻是寒至極點,盡管是有備而來,仍是惴惴,似乎心底的一切企圖,已被對方淡然的眼神悉數洞察。然而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隻能低頭答道:“臣確是有一個人選。”
君宇珩道:“哦。”
薑承旭道:“臣心中的人選,乃是狄飛武大將軍之子,曾蒙先帝禦封為狄少侯的狄霖。”
“狄霖?”君宇珩沉吟著,“他不是早已離家從師習藝去了嗎?”
薑承旭奏道:“不錯,十年前狄大將軍為國捐軀之後,狄霖就遠去西疆師從天雲居士,如今一身武藝盡得大師真傳,近日已返回王都,想要為國效力。臣相信以狄家世代的忠心和他的身手,定能勝任羽林衛統衛一職。”
君宇珩微微頷首,淡然的目光忽然轉向昂然立於左列首位的老臣,溫言道:“蘇太傅又以為如何?”
蘇太傅蘇幕遠之小女蘇馨筠乃是當今皇帝的生母,貴為皇太後,蘇家亦是名門望族,數代皇恩榮寵不衰。蘇幕遠時已年近七十,須發盡白,但神采極是矍鑠,顧盼間當年雄風仍在。他聞言緩緩地道:“狄霖乃是臣的外孫,老臣並不敢妄言。”
“任人不唯親當然是好,不過蘇太傅也不必太謙了。”君宇珩輕笑著,“這樣,明日早朝後宣狄霖禦書房晉見。”
說完後,也不容眾臣有何意見,隻淡淡地道:“昨夜一鬧,皇帝也乏了,無事這就退朝吧。”轉身已是翩然離去。
年幼的皇帝隨著君宇珩走出崇明殿,開始時還表情嚴肅,步態穩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一離開群臣的視線,立刻加快腳步追上前去,輕輕拽了一下君宇珩的衣袖。
君宇珩停步,回過頭來。
“今天皇叔還教我去騎射,好不好?”小皇帝仰著粉嫩白皙的小臉,兩隻烏黑發亮的大眼睛裏充滿著期待,聲音脆生生的。
自從有一次君宇珩帶他在禦花園中騎過一會兒馬後,就總是不時地纏著君宇珩教他。
“今天可不行。”君宇珩微微俯下身子,聲音溫軟,“皇叔今天要回府去處理一些事務,下次吧。”
“又是下次,皇叔總是這麼忙,都不陪我玩。”小皇帝聽到不行,小嘴已是高高嘟起,滿臉的委屈,小聲嘀咕著,“皇叔明明說過,隻要我好好讀書長進,就會時常陪我的。我都有認真學了,前天梅老夫子還誇我呢。”
君宇珩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幾乎是寵溺地揉了揉小皇帝的頭發,白玉般的手指輕點了下他小小的鼻尖,道:“好,皇叔答應你,明天就教你騎射,可以了嗎?”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聞言早已是展開了笑顏,大聲道:“好啊,好啊,皇叔答應了可是不能反悔的!”邊說著邊一溜煙地跑開,上朝時一本正經地坐了一個多時辰可也著實把他給憋壞了。不過他這一撒歡跑開,惹得身後一幫太監、宮女慌慌張張地追過去。
君宇珩站直了身子,看那個小小的身影漸漸地遠去。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否曾經有過這樣的年少無邪,他也不知道在這個皇宮裏,這樣的天真爛漫又可以維持多長時間。
隻有六歲的皇帝,還並不知道什麼是天下盡握的無上權力,也並不了解這種權力之誘人,他甚至不懂得身為一個傀儡皇帝的悲哀。所以現在的他,是由衷地喜歡自己的皇叔的。但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開始渴望權力,就會開始痛恨奪去自己權力的人。到那個時候,天真無邪就會被工於心計所取代。
君宇珩唯一可以確信的就是,這個時間絕對不會太長,因為身在這皇宮之中的人,成長得總是特別的快。有時候,就算你自己不想那麼快地長大,周圍的環境和事物也會逼著你迅速地蛻變。
因為,不變就可能會死,就可能沒有辦法在這個皇宮裏生存下去。
他確信這一點,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