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雨中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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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街上行人寥寥,估計沒人願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裏外出。好好一個周末就這麼毀了。
雲夢打著傘,一路小跑,急急往茶吧奔。
人間的雨真是惱人!打著傘還被淋濕了大半。衣服貼在身上,極不舒服。還好現在不是花身,否則還真受不了與這惡雨的親密接觸。
暗暗咒罵著該死的天氣,雲夢加快了腳步。
漸近街角,茶吧的明亮燈光另雲夢感到無比的溫暖,剛要邁開步子狂奔而入,她忽然發現茶吧對麵的牆角站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盯著茶吧出神。
那是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男孩,掙著一把大傘,就那麼在雨中呆呆的站著。
誰家的父母這麼不負責任,大雨天的竟讓孩子一個人出來。雲夢很是氣憤。走到孩子旁邊,彎下腰,溫柔的笑著問:“小朋友,大雨天怎麼不回家啊?”
那孩子抬頭上下打量著雲夢,看的雲夢好不自在。暗暗想,現在的孩子真是早熟,看到美女也不用瞅著不放吧。
結束了漫長的觀察期後,小男孩露出純真的一笑,說:“我在找東西呢。”
“找東西?等雨停了再找不好嗎?”雲夢問。
“不行,隻有下雨天才找得到。雨停了就找不到了!”小男孩一臉認真的答道。
“哦?”看著孩子一本正經的樣子,雲夢來了興致:“這麼重要啊。那姐姐幫你一起找吧。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亮亮,就是很亮很亮的亮!”男孩自豪的答道。
“真是好名字呢!”雲夢越發覺得這孩子可愛了:“你還沒告訴姐姐你在找什麼呢,姐姐幫你一起找啊。”
男孩眼睛頓時放出了光彩:“真的嗎,姐姐真好!我在找太陽!”
聞言,雲夢頓時無語。太陽?還是在雨天?這孩子不是認真的吧?
“亮亮,你真的要找太陽?可現在正在下雨啊。”雲夢為難的說。
“我知道姐姐很忙,姐姐也在找東西,我不會纏著姐姐幫我找的。”男孩看到雲夢的遲疑,趕忙道。
我在找東西?這孩子究竟在說什麼啊!雲夢有些好笑的問:“你怎麼說姐姐在找東西呢?”
“不是嗎?”男孩先是一臉驚訝,而後滿臉歉意的指了指茶吧門口的花圃說:“我看姐姐不在花圃中和那些花一起,下雨天也到處走,還以為花兒姐姐也和我一樣在找東西呢。”
雲夢大驚,這孩子說什麼!強壓住心中的不安,雲夢一字一字的問:“你叫我什麼?”
“花兒姐姐啊,姐姐比那花圃中所有的花都漂亮!”男孩看著雲夢,甜甜的笑著說。
雲夢驚得全身瞬間石化,動彈不得,手一鬆,傘掉在地上,滾了一圈,不動了。
“姐姐!傘掉了,你都被淋濕了。”男孩趕忙上前一步,高抬起手中的傘,欲給雲夢遮雨。
見男孩靠近,雲夢從驚愕中回神,顧不得許多,轉身拔腿狂跑,衝進茶吧,猛關上門,靠在門上大喘著氣。
雨天裏茶吧也沒什麼顧客,雲易便在吧台擦拭茶杯,被雲夢的破門而入驚了一下,停住了手中的活。見雲夢神色反常,雲易有些擔心,放下茶杯,拿了條幹毛巾,走到門口,邊遞給雲夢邊問道:“夢兒,你不是帶傘了,怎麼被淋成這樣?出了什麼事?”
雲夢見到雲易,一把抓著他的胳膊,慌張的說:“我們要趕快搬走!這裏不能呆了。馬上走,對,馬上走!”
雲易皺了皺眉頭,雙手按住雲夢的肩頭,道:“夢兒,你冷靜點。究竟出了什麼事?”
雲夢哭著說:“我被發現了!他們知道我不是人,是朵花了!你知道現在的人都怎麼對待另類物種的,要是他們知道我是有著人形的花,還不得抓我去做實驗!抽血,割肉,透視,還有解剖!”雲夢抱著腦袋,越想越恐怖:“我還不想死!”
“夢兒!你冷靜點!”雲易既無奈又好笑,這丫頭,看電視看多了吧!
雲易用力搖了搖沉浸在恐怖幻想中的雲夢,把她喚回現實,問道:“誰知道你是花了?”
雲夢淚眼婆娑的看了看雲易,小心翼翼從窗縫裏向外瞥了一眼,馬上躲進雲易懷裏,顫抖著說:“就是對麵牆角那個男孩!”
雲易輕拍了雲夢幾下,拉開窗簾向外望去。
雲易輕聲說:“哪有什麼男孩,夢兒看錯了吧?”
雲夢一聽,頓時止住了顫抖和低泣,回頭一看,果真沒有了男孩的身影。雲夢拉開門,在門口四處張望半天,除了剛剛掉落的雨傘,就隻剩滿目的急雨。
雲易撿回屋外的雨傘,把門口呆立的雲夢拉回屋子,安慰道:“你不要想太多了。就算那個孩子跟別人說你是朵花,大家也會認為那是在誇你漂亮,不會有人拿你去做研究的。放心。”
可雲夢卻抖得厲害,兩眼呆滯,似乎比剛才更加驚恐。雲易焦急的問:“夢兒,夢兒,你究竟怎麼了?”難道生病了?這地獄之花也能生病?
隻聽雲夢結結巴巴的說:“雲易,難道我見鬼了?”
這一晚雲易過得異常辛苦。
雨後清晨的太陽格外耀眼,雲易照例在花圃旁打理著。隔壁店鋪的老板總是好奇的問,雲老板這麼精心照料花圃,究竟種的什麼花啊,怎麼總不見發芽呢?雲易隻是笑笑,也不作答。真相恐怕會嚇壞他呢。
聽見茶吧內有下樓聲,雲易起身進入屋內,見雲夢黑著眼圈,迷迷糊糊的倒水喝,笑道:“感覺怎麼樣?”
雲夢連喝了兩大杯清水,沒精打采的道:“不怎麼樣。”
“你昨天怎麼會把自己嚇成那樣?先是擔心被拿去做實驗,後又說見了鬼,在地府見過的鬼怪妖魔形形色色,也沒見你怕過啊?”雲易問。
“那怎麼能一樣。那是在地府,本就是鬼怪出入的地方。我知道他們不是人,當然不怕!可現在是在人間,突然冒出一個小孩,還是鬼!略微吃一點小驚,也很正常啊!”雲夢不滿的說。
“略微吃一點小驚?”雲易的反問,換來雲夢狠狠的一瞪,雲易接著問:“他都和你說了什麼?”
這個問題讓雲夢認真起來:“他說他要找雨天裏的太陽。”
“雨天的太陽?”雲易沉思了一下道:“我想他不一定是鬼,鬼不可能敢去找太陽。”
“可是他說我是和花圃中一樣的花,還說我在找東西,所以離開了花圃。”雲夢反對道。
“他說你在找什麼?”雲易眼神一閃,好奇地問。
“我當時嚇呆了,沒問。”雲夢又喝了一大口水,接著說:“再說我會找什麼,又沒丟東西。”
雲易想了想,說:“下次如果還能碰到這孩子,好好問清楚就是了。可能他也是我們的有緣人。”
“啊?他?”雲夢驚訝道。
雲易微笑道:“我想下個雨天應該還能見到他。到時候就拜托你了。”
為了雲易這個拜托,雲夢一等就是一個月。
今年夏天這個雨真是惱人,要麼下個沒完沒了,要麼就滴雨不見。雲夢在茶吧走來走去,甚為焦躁。
明明報的今天有雨,都快半夜了卻還不見雨星。這天氣預報真是沒個準。
雲夢實在等不下去了,便一步三回頭的上了樓。剛打開房門,隻聽一聲響雷。雲夢大喜,馬上衝到茶吧門口。
片刻,雲易也來到雲夢身邊,隻見道道閃電劃破天空,幾聲響雷過後,暴雨傾盆而下。
“雲易,那孩子能來嗎?”雲夢有些擔心。現在是半夜,又下這麼大的雨,不管那孩子是人是鬼,雲夢都不忍心讓他受苦。
“等等看吧。”雲易笑道。
時間慢慢流逝,雨由驟變緩,卻依然足以模糊視線。看著窗上一波一波滑落的雨水,雲夢漸漸抗不住倦意,緩緩閉上了雙眼。朦朧中,雲夢恍惚看到牆角站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頓時睡意全無,低聲輕呼道:“來了”。
“夢兒,拜托了。”雲易遞給雲夢一把大碼雨傘,堅定的看著她。
雲夢接過傘,在門口深吸一口氣,走進了雨中。
“亮亮,這麼晚還在找太陽啊?”雲夢盡量溫柔的笑著問。
“果然又見到姐姐了!”亮亮笑得很開心。
“咦?亮亮是專門來找姐姐的?”雲夢有一絲訝異。
“恩!”亮亮深深的點了點頭,說:“我還怕姐姐睡了,見不到了呢。能見到姐姐真好!”
“你找姐姐有什麼事嗎?”雲夢很疑惑。
“姐姐,我終於找到太陽了!姐姐是唯一一個說要幫我找太陽的人,我好喜歡姐姐哦!所以我特意來告訴姐姐!”亮亮無比興奮。
“你找到了?什麼時候?在那裏啊?”雲夢往天上望了望,漆黑一片。
“就在剛才,好亮好亮,好暖好暖啊!不過不在這裏,姐姐要到我家才看得到哦。”亮亮指了指身後。
雲夢順著亮亮指的方向看了看,依舊是黑暗。看著亮亮天真無邪的笑容,心中忽感一陣酸楚:“亮亮,能不能告訴姐姐,你為什麼要在雨天裏找太陽呢?”
亮亮忽然收住了笑,低下頭,輕聲說:“因為媽媽說我是見不得光的孩子。”
“見不得光?什麼意思,亮亮生病了嗎?怕見陽光嗎?”雲夢忙問。
“我不知道。”亮亮搖搖頭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從記事起我就沒見過太陽。媽媽總是把我鎖在屋子裏,從不讓我出去。每次媽媽見到我都會哭好久,邊哭邊說我是見不得光的孩子。我很想安慰媽媽,可媽媽從來不靠近我,也不肯讓我親近她,她都是隔著門上的小窗戶和我說話的。我很想和媽媽在一起。”
說著,亮亮有些哽咽,激起了雲夢深深的同情:“你媽媽是不是對你不好?”
“不是的!她是最好的媽媽!”亮亮立馬反對道:“媽媽心情好的時候會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還會買好多好多好吃的給亮亮!媽媽是最好的媽媽了。可是亮亮是見不得光的孩子,總是害媽媽傷心。可是媽媽說過,太陽是最溫暖最亮的,所以亮亮一定要找到太陽,有了太陽,亮亮就不再是見不得光的孩子,亮亮就可以和媽媽在一起了!”
亮亮越說越高興,臉上竟放出了異彩。
雲夢發覺亮亮身上的光彩很不自然,而且越來越亮,伸手一拉亮亮的小手,竟燙的驚人,焦急問道:“亮亮,你怎麼了?”
亮亮燦爛一笑,道:“姐姐,你知道嗎,我每個下雨天都可以出來找太陽呢。亮亮也很奇怪,為什麼隻有下雨天亮亮才能出來,也許真的是因為亮亮見不得光,所以太陽公公躲起來了。不過亮亮很努力得在找哦!那天在這看到那些花,覺得它們好漂亮,亮亮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花。本來那天亮亮想向姐姐要一朵回去送給媽媽的,媽媽肯定會很高興,可姐姐似乎有事著急的走了。亮亮等了好久都不見姐姐出來,隻好回家了。”
“你要多少花姐姐都給你!”雲夢忙到花圃摘了一大束曼珠沙華,遞到亮亮手裏。
亮亮捧著花,一臉的驚訝和幸福:“姐姐真好!媽媽肯定會開心的!亮亮今天也找到了太陽,亮亮不再是見不得光的孩子了,亮亮能和媽媽在一起了!”
亮亮整個身體閃著明亮的光芒,刺得雲夢眼睛生痛。她忽然發覺亮亮身體竟開始漸漸變得透明,慌忙伸手抓亮亮,卻穿透了他的身子,抓了個空。
“亮亮,怎麼回事!你要消失了!你要去哪?”雲夢大聲問。
“亮亮要回家陪媽媽了。亮亮要把花送給媽媽。下次亮亮和媽媽一起來看姐姐!姐姐再見!”亮亮甜甜笑著,搖著小手,消失在夜雨之中。
雲夢四下張望,大喊著亮亮的名字,到處尋找,直到雲易拉住她,輕聲說道:“他走了,回去吧。”
“雲易,你看到了,對不對,亮亮消失了!他去哪了?他究竟怎麼了?他會不會出什麼事?”雲夢萬分擔心。
“我想,”雲易輕歎道:“他不會回來了。”
第二日,早間新聞報道了一件發生在淩晨的慘劇。據報道,淩晨二時許,市南郊區一棟二層別墅發生重大火災。消防官兵奮戰一夜,終於在清晨成功將火撲滅。據統計,事故共造成二人死亡,死者初步估計是母子,女性30歲左右,男孩7歲左右,二人在火災發生時被困於地下室無法逃脫才不幸遇難。火災原因正在進一步調查當中。
看完新聞,雲夢呆呆的對著雲易說:“你看到現場了嗎,那一地的曼珠沙華。”
雲易默默無語。
一周後,從公墓祭拜亮亮母子歸來的路上,雲易緩緩道:“火災調查結果出來了。”
雲夢一顫,沒有說話。
雲易接著說道:“是人為事故。屋內被撒了大量汽油,並反鎖了地下室的門。凶手是亮亮母親的情人,一個暴發戶。據他交代,亮亮母親是他的情婦,本來他不想要孩子,可亮亮母親卻意外懷孕而且寧死不肯打掉孩子。為了不把事情鬧大,他和亮亮的母親做了一紙協定,秘密生下孩子,而且決不能讓任何人見到他。所以亮亮一直被鎖在地下室。隨著亮亮的長大,她母親多次要求為亮亮正名,都遭到了拒絕。最近她屢次威脅要登報曝光此事,還要帶著亮亮去找他的妻子。他怕妻子知道自己外包養情婦而且還有了私生子的事後會提起離婚,分走自己的大半財產,遂起了殺心,趁雨夜下了手。”
雲夢靜靜地聽完雲易講述,默默的說道:“我覺得亮亮的母親還是非常愛亮亮的。她那麼拚命的為亮亮正名不見得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其實她是希望亮亮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她不想讓亮亮永遠都是見不得光的孩子。”
雲夢站住腳,看著雲易,道:“你知道現場的那些曼珠沙華告訴我什麼嗎?它們說大火中亮亮的母親緊緊的抱著亮亮,直到化為灰燼,都沒有放手。”
雲易淡淡笑了笑說:“夢兒,你就不奇怪為什麼亮亮被鎖在地下室卻還能在雨天外出尋找太陽嗎?”
雲夢驚訝道:“對啊,他怎麼出來的?”
雲易笑道:“這就是你們的緣分吧。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從開始到現在,我從沒見到過亮亮。”
說完,雲易笑嗬嗬的走了,留下雲夢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