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也一臉慌亂的跪了下去，“父……父皇……”
    那皇帝笑聲一頓，才懶懶地問了句：“樂兒？你也在此？”
    “樂兒？”我輕輕地念了一聲，公主偷偷瞄我一眼，又趕緊垂下頭去，低聲道：“清樂……樂曲的樂！”
    名字取得倒好，可惜就是人長得……
    我暗自歎息，卻聽皇帝微微笑道：“你便是渺兒的救命恩人？”
    我一驚，忙單膝跪下，行了個男子之禮，“草民拜見皇上！草民隻是恰巧救了九殿下，斷不敢以恩人自居！”
    “罷了罷了，都起來吧！”
    “謝皇上！”
    眾人都直立起身，我也小心翼翼的抬眸。
    明黃色的龍袍，張牙五爪的騰龍格外猙獰，身材削瘦，一點也沒有中年男子的福態。
    視線再往上一點，剛毅的下巴，輕薄的微笑的唇……
    咦？他在笑麼？
    我又抬了抬眼皮，卻見皇帝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一副好整以待的模樣。
    我明顯呆住了，好一個年輕的皇帝，看似隻有三十出頭的年紀，氣質溫雅，沉著穩重，五官很是漂亮，尤其是眼睛，寒如清泓，深若幽潭，他明明在笑，可眼中卻分明沒有半絲笑意。
    四周明明沒有風，我卻覺得被他盯著，後背揚起冷生生的寒意！
    一個很深沉的男人！
    他輕扯著唇，笑道：“你方才念的是什麼？居然連渺兒都扯進去了？有趣得緊！”
    我忙抱拳一揖，“草民方才念的，其實這是家鄉的童謠，小孩子們念著玩兒的，難登大雅之堂，草民一心隻想逗公主開心，卻不小心汙了皇上的耳朵，請皇上恕罪！”
    皇上哈哈一笑，“不打緊！孩子自有孩子的樂趣，樂兒，你倒有福！”
    清樂公主隻是低著頭，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皇上也隻是隨口說說，眼裏根本沒有這位大公主的身影，他看著我，眼中流露出詢問的神色：“你是哪裏人氏？”
    我恭恭敬敬地答道：“草民來自建業城！”
    “哦？”皇帝的目光微閃，對著身旁的人笑問：“柳愛卿，你的老家不是也是建業城？怎麼都沒聽你跟朕提過，這麼有趣的童謠啊？”
    一旁有人恭聲道：“回皇上，微臣自幼呆在家裏讀書，鮮少出門玩樂，對市井歌謠並不知情！”
    “嗯！”皇帝好脾氣的笑道：“那愛卿可真是錯過不少樂趣啊！”
    他聲音一頓，揮了揮手，“擺駕回宮，一大堆人都圍在這裏做什麼？都散了吧！”
    “是！恭送皇上……”
    皇帝前腳一走，一群人就各作鳥獸散了！
    我暗暗籲了一口氣，隻覺得自己身後的衣裳，都濕了一片！
    不知道為什麼，我見到這個皇帝，總覺得心裏很不安，他看似溫文和藹，可心裏想著什麼，表麵上卻絲毫沒有痕跡，看得我有些發毛！
    連我來自建業城，也不肯相信，還非得捉一個人出來問問，這童謠的出處，真是心思慎密！
    切！反正問誰也不會有人知道，總不能告訴人家，這是一千三百多年以後，在小學生裏廣為流傳的吧？
    隻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這麼英俊帥氣的爹，照說基因良好，怎麼會生出清樂公主這麼平凡的女兒？而且這個皇帝到底是幾歲成的親啊？看起來又不老，卻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父親了！
    汗！冷汗！非常汗！
    原地隻剩三個人了！我、清渺、清樂。
    清樂望著清渺，扁了扁嘴，忽然委屈地落下淚來，嚇得清渺趕到她身旁，柔聲道：“別哭了，你不是總想著見他一麵麼？”
    清樂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傷心了，“我……我真沒用……父皇他……連看也不願看我一眼……”
    清渺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你也別瞎想，人那麼多，父皇一雙眼睛，哪裏看得過來？”
    清樂哽咽道：“我知道……我生得醜……長得又胖……誰都說我不像是父皇親生的……所以……他也不喜歡我……”
    清渺輕斥道：“不許胡說！你又聽誰在亂嚼耳根子？我非砍了他腦袋不可！”
    清樂似是嚇了一跳，呐呐道：“渺兒……不怨別人……都是我自己不好……”
    清渺歎了一聲：“皇姐，你就別亂想了，早點回去歇著，不要到處亂跑，免得被別人看見，又要去父皇那裏說事，我有空，會與菲影過去看你，好麼？”
    清樂擦了擦淚水，很不情願得瞟了清渺一眼，又瞟了我一眼，才點點頭，轉身走了。
    清渺目送著她離開，才轉向我，苦笑一聲：“你心裏肯定有很多疑問吧？”
    我誠實地點頭，清渺又長歎一聲，拉著我走到一旁石階邊坐下。
    探了探四下無人，才低聲道：“我這位大皇姐，是父皇年輕之時，還身為太子時，與宮中一位侍女所生。那時父皇年少風流，雖是稀裏糊塗就當上了爹爹，卻從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何況他掌權登上帝位之後，妃嬪甚多，一個比一個年輕貌美，哪裏還會記得自己曾經年少衝動，所做之事。後來雖有加封，但因小小侍女，無權無勢，又毫無感情，所以父皇對她們母女很少過問。再加上皇姐長得不僅不像父皇，與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也沒有一絲相似之處，這才令宮中流言四起，說皇姐不是父皇所生，父皇得知此事後，對皇姐更是厭惡，一年也不會召見幾次。皇姐原先沒有這麼胖，全因心潮低落，隻能悶在房中，靠吃東西來緩解心情，誰料越吃越胖，被人取笑不說，自己也更加自卑了！”
    清渺見我一臉訝然，自嘲一笑，“其實我也不得父皇歡心。我娘親是附屬國――周國送來進獻的禮物。我娘親紫眸紫發，年輕時曾是周國最美的女子，當時連父皇看到，也驚為天人。可惜，女子的容顏易逝，我父皇在新鮮一段時間之後，娘親便失寵了。我與姐姐，從小就被二皇兄他們欺負，可父皇看在眼裏，隻會責罰我與姐姐，從來不舍得說二皇兄他們半句，所以姐姐才逼得自己，練就一身好武藝，叫他們再不敢來打罵我們……”
    “渺兒……”我忍不住止了他下麵的話，我竟發現，我已經聽不下去了。
    心裏澀澀的，苦苦的，又像有什麼堵著，難過極了。
    宮廷之中，最是無情！
    生在帝王家，其實是最無奈，也是最痛苦的吧！
    清渺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紫眸明亮得似夜空中的星辰，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淡淡哀愁，從眸間一點一點的流淌出來，無聲無息地輕籠著他，透著冷冰的寒意。
    我輕輕地將他擁進懷裏，心裏有很多話，想說，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隻能收緊雙臂，想把自己溫暖的體溫傳遞給他。
    “菲兒……”他依偎著我，他的聲音那麼輕，柔得像耳邊的風，“姐姐今天已經被父皇指婚給左將軍的小兒子了！她……就要出嫁了……這宮裏……越發冷清了……還好……我還有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