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若水咬緊了牙，微微抬眸望我，沒有否認。
    我望他的眼神有些無奈，“你早已認出我了，是不是？”
    他默默地點了一下頭，任汗水從額間滴落，強忍著痛，不再出聲。
    我重重歎了口氣，自嘲一笑，“虧我還自得其樂，玩得不亦樂乎，沒想到，捉弄來捉弄去，被捉弄的反倒是自己！韓若水，你騙得我好苦！”
    “沒有！”他吃力地扶著樹慢慢起身，那緊鎖的眉心、慘白的臉色，正顯示著他強忍著巨大的痛楚，可那冰雪般美麗的瞳眸，卻閃耀出堅定的光芒，“我沒有要騙你什麼……我去蝴蝶山莊……隻不過是為了尋找醫書……看看有沒有治療心絞之痛的方法……並沒有其他想法……”
    我淡淡一笑，心中仍有些許不快，“罷了！我若計較你有什麼不良企圖，當時也不會出手相助。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你的病情，你有帶藥麼？”
    他的呼吸很急很亂，“……落在家裏了……”
    “不會吧？你都不把藥帶在身上麼？”我大驚失色，這個家夥，實在太大意了！
    他扯出一絲極淡的笑容，“心絞之痛，發作起來是有規律可循的……誰知這次……會發生這種意外……”
    “我回去幫你取藥，這樣下去，你非痛死不可！”
    “等等……”他一把拉住我，“先……幫我紮針止痛……”
    “什麼？紮針？”我驚地差點跳起來，“你瘋了麼？我對醫理一知半解，為你紮針，你想自殺麼？”
    “你現在不能回去！”他抓著的我手腕，抓得那樣緊，緊得我隱隱生疼，“誰也不知道……冥玉還有沒有在附近徘徊……你若不肯幫我……我怕……我撐不下去……”
    韓若水緊揪著胸口，痛得身子慢慢滑落，他吃力地仰頭望我，呼吸短促，冷汗涔涔，似已到了極限。
    他看我一臉遲疑，輕扯出一個極飄渺的微笑安慰道，“不要緊……我會教你……我也不想死呢……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麼？”
    相信自己？我一頭冷汗！我叫我怎麼相信呢？針灸不是一種可以速成的針法，不是把病人紮成刺蝟就可以的！若下針的力道不對，穴位不準，輕則氣血凝滯，重則會有性命危險。
    韓若水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他摸出針囊，解了上衣，露出精瘦蒼白的胸膛。
    我已無暇再去欣賞眼前美麗的風景，隻是緊緊盯著他緩緩伸出的手指，點到胸前一點，再慢慢滑向左臂，“這裏是天池穴……接著是曲澤、郤門、間使、內關、大陵、勞宮、中衝。後臂還有一針天泉穴。一共九針……若是平時，自己動手絕無大礙，可是以我現在目前的體力，根本無法凝神聚氣……所以……一定要你幫忙……”
    他抽出銀針，執起我的手，手把手地教我摸到他胸口，紮下第一針！
    他握著我的手，握得那樣緊，隻是微微顫抖的微小動作，暴露了他已力不從心，可他在下針的那一刹那，那隻手，竟然是穩若泰山般的自信。
    我怔怔地盯著下針之處，微晃的針尾在輕輕顫動，冰眸仰上我的眼睛，投遞出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深吸一口氣，撩起衣袖，舉針，緩緩地將針尖刺入自己的手臂上的曲澤穴。
    喲！還真痛！
    我拔針，撫了撫被我紮出的小血點！看來技術差很多嘛！
    “你……”他驚聲低歎，“你這又是何必？”
    我挑眉一笑，“作為醫者，是絕對不能拿病人的性命來開玩笑的吧！我沒有下針的把握，也絕不能把你當作我試驗的小白鼠！”
    他讚許點頭，“慢慢來……不用心急！”
    我又緩緩地對著手臂上的穴道紮了幾針，有時很疼，有時很酸，有時又毫無知覺。
    在努力了半柱香之後，我笑出聲來，“好了！應試沒有問題了！”
    冰凝如雪的眸子，似乎流露出淡淡的溫柔，他又指了一遍其他幾處穴位，閉上眼，那般信任的放手。
    不過，我怎麼還是覺得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勢？
    不行！我絕不能失誤！一定要成功！
    我不敢大意，屏心靜氣，極鎮定地下針……直到紮完最後一針，我終於長籲一口氣！
    一陣涼風襲來，我竟發覺，我整個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濕。
    韓若水更像虛脫一般，靠著大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拾了些幹柴，點燃火折，生了火。這林子，入夜後還挺涼的，不知道冥玉那些人走了沒有，希望不會注意到密林深處的火光。
    韓若水疲倦的閉上眼睛，又時不時地抬眸看我，我笑了笑，“你睡一會兒吧，我在旁邊守著你。”
    聽了我的話，韓若水這才安心闔眸，靜靜地睡去。
    我坐在一旁，偏著頭望他。
    火紅的火光明亮而溫暖，映著他冷俊出眾的五官，似乎也柔和溫暖了許多。平日裏那般寒意森然的一個人，此刻，卻很放鬆的睡了，神情恬靜安寧，倒是少見呢！
    真搞不懂，他為什麼總是穿這麼暗色的衣袍，像濃濃夜色一般的光澤，黑暗、寂寥、肅穆……可是，卻襯得他裸露出來的肌膚，是如雪般的潔白。
    我方才隻是微微拉好他的上衣，他也根本無力再去打理，衣袍隻是隨意地搭在身上，有些淩亂，微濕的長發在額際微微卷曲著……與平日裏那種幹練整潔，冷漠無情的模樣完全相反……那嬌好迷人的側臉，如冰雕一般絕美的容顏……這一刻，他竟有擁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
    我的心，不知不覺中，竟怦怦地跳得厲害，我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長身玉立、傲然絕世的翩翩神采，又回想起方才與他在屋內，我的手撫上他胸膛的那一瞬間……溫熱緊實的觸感……強而有力的心跳……還有他那冰涼如玉的薄唇……再到此刻，他虛弱受傷、孤寂無助的模樣竟這般的惹人憐惜……一個人身上，怎麼可以深藏著至寒至熱、至剛至柔兩種極至的感覺？
    韓若水……你果真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子呢！
    我衝著他微微一笑，收斂心神，抱膝小憩片刻，恢複了些體力，這才起身。
    抬頭望了望天空，天快亮了呢！得趁著韓若水睡醒之前，把藥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