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 龍鼎烽火 第七章 菩 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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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獨自在燕城的大街小巷遊蕩了幾個時辰,甚感無趣,一路上他東瞧西看,不經意間竟離燕城鬧市越來越遠,待到察覺之時,正想移步折回城中,隻聽天邊悶雷湧動,似有暴雨欲來之象,“噫!天公作怪!”九毒一嗔,仰頭看了看烏雲密布的天幕,當下踏上城郊小徑,直奔燕城東郊最近的普寧寺。
一路有絕佳的輕功護身,他雙腳踏風,身姿如靈燕般飛縱向前,行了片刻,突然感到身後隱隱透出寒意,似是暗中有人如影隨行,九毒本能地加快腳程,不禁眉頭微蹙,心中卻已了然半分。
片刻之後,普寧寺已近在眼前,九毒借著陽光沒入雲層之際,一個浮光掠影閃進寺內,悄然藏入了大殿高聳的三尊佛像之後。
果不其然,隻聽一陣急促地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名身披鬥笠的白衣人緊隨其後,推門而入。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僧正在殿中上香,他神色端詳,心無旁騖,縱然見到不速之客闖入,依然低眉垂目,愣是充耳不聞。
“老和尚,剛才可否見到一個少年闖入?”兩名白衣人皆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阿彌陀佛!”老和尚淡然自若地將香燭插在佛像前,轉身答道:“老納未見到施主所說的少年。”
“我二人一路追隨至此,親眼見他奔至寺外便不見了蹤影,此地處於荒郊,惟有普寧寺能夠藏身,他一定躲在寺裏,絕不會有錯!”兩名白衣人不依不饒,急道:“那少年約十六七歲的年紀,衣飾單薄,麵貌肮髒,興許大師專心禮佛並未在意,可否容我二人在寺中稍作查探?”
“普寧寺乃佛門清淨之地,出家之人豈容兩位擅自闖入,肆意打擾?”老和尚雙手合掌,語氣平和,淡然道:“兩位施主請回罷!”
霎時間,天空劃過一道閃電,伴著轟隆的驚雷聲,大雨瓢潑直下,狂風暴雨的天氣令兩名白衣人更覺心煩意亂,其中一名白衣人終於沉不住氣,怒道:“你這老僧真是不識好歹!今日我二人非要搜他一搜!”說著便要搜寺。
“阿彌陀佛!”老和尚不為所動,輕抬右臂一揚袈裟,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兩扇厚重的寺門便在老和尚無形的內力之下緊緊關合。
兩名白衣人頓時愣住,尚未回過神來,身體便被一股強大的氣場牢牢地牽製住,絲毫也動彈不得。那老和尚臉上仍是一片寧靜祥和之色,目光中沒有一絲殺意,氣勢卻威儀得令人不敢再造次半步。
“請大師手下留情!”一聲脆笑,佛像後坦然走出個乞丐少年,滿眼竟是薄雨收寒的笑意。
兩名白衣人看見他,忍不住脫口“呀”了一聲,神色乍驚乍喜。
“他二人原是為尋我而來,不懂規矩,以至於對大師出言不遜,叨擾了佛門清修,還望大師見諒!”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合掌呢喃,臉上皆是淡然,刹那間,兩名白衣人周圍凝聚的氣場如輕煙飛散,身體又能行動自如,兩人惶惑地望了一眼老和尚,心下慚愧,不敢再有絲毫輕舉妄動,遂回轉身,朝著九毒俯身叩下,恭敬道:“請少主隨小奴回去!”
“你們一路跟著我從天門到宣州再到燕城,不就是想帶我回去麼!”九毒眉宇間浮現出一抹煩躁之色,悻悻道:“等我辦完事情自會回去!”
一名白衣人道:“據小奴所知,少主此次又是瞞著聖主私自偷跑出來閑玩,並無什麼大事要辦。”
九毒冷笑道:“你們怎知我無大事要辦!我做何事還需向你們稟報不成?”
“小奴妄不敢探聽少主私事,隻是今次小奴受聖主之命,定要帶少主回去!”那白衣人頓了頓,語氣輕了下來:“少主離開靈予山多日,聖主他……甚是思念……”
九毒聞言,目光驟然一暗,心底幽幽地泛起思緒,他走近窗邊,凝神看著如珠簾般垂下的雨絲,有些委屈的開口道:“師父他……當真想念九兒?”
“小奴不敢欺瞞,自少主走後,聖主就終日於剪雪閣內閉關不出,一日三餐皆由扶桑送至閣外,奴兒們都甚為擔心,所以……”
“罷了罷了!我跟你們回去!”九毒不忍再聽,一揮袖子,眼中竟是無限難過。
兩名白衣人麵露喜色,相視而笑。
九毒歎了口氣,皺眉道:“隻是這暴雨驟來,怕是要耽誤些時辰了……”
“若施主不棄,尚可在寺中避雨無妨,待天晴後再行趕路罷!”一直沉默不言的老和尚竟突然開口,坦誠相留。
“也罷,大師既然不計前嫌相留,我三人自是感激不盡。”九毒向老和尚一還禮,遂拿過一個蒲團在寺門邊坐下,兩名白衣人見主人肯回,心中歡喜,也陪著主人坐了下來。
“大師真乃出家高人,武學造詣深藏不露,為人亦是平和寬厚,九兒在江湖上見過不少自詡武功修為了不得的人,多是一副張揚自負的做派,和大師相比,不過是群鼠輩。”九毒神色坦然地看向老和尚,隻見他袈裟裹身,慈眉善目,容貌似是被刻意刺毀過,臉上留有疤痕,但那氣質風儀裏卻依稀透出不怒自威的文武大將之風。
老和尚了然一笑,道:“小施主言重了,老納深居普寧寺苦行清修,自是戒之慎之,願斷無邊一切惡,願修無量一切善,願度無盡之從生,願成無上正佛道。”
“願斷無邊一切惡,願修無量一切善……”九毒幽幽歎道,“大師慧眼通透,姑且看看九兒是善還是惡呢?”
“世間沒有大善大惡之人,隻有未曾了悟之人。”
“了悟?”九毒不解,“何為了悟?”
“小施主,你我素昧平生,今日老衲與你三人偶遇,乃是因緣際會使然,我佛慈悲,有句話老衲自當明說。”
“大師有何見教,九兒洗耳恭聽便是。”
“阿彌陀佛!”老和尚走近九毒,仔細地打量了他許久,語氣平和地開口道,“小施主雖蓬頭垢麵,卻氣息靈動,頗具慧根,隻是……”他頓了頓,坦言道:“小施主靈敏慧黠之中尚含妄念邪魅之戾氣,此戾氣不除,乃是施主之禍。”
九毒一呆,眼中漸漸漫上迷離之色。
“你這老和尚信口雌黃!”坐在九毒身邊的兩個白衣人刷的站了起來,怒道:“我家少主師承名門,何來妄念邪魅的戾氣,你身為出家人,僅憑一麵之緣便妄自揣測,隨意斷言,豈不荒誕!”
“阿彌陀佛,老衲言已至此,小施主自行了悟罷……”那老和尚絲毫沒有理會兩個白衣人的暴怒,他毫不介懷地朝九毒微一失禮,便要離去。
“大師請留步!”九毒猛然回過神來,“那我……該當如何,還請大師明言。”
老和尚轉過身,眉宇間隱隱浮上擔憂,頓了頓,突然問道:“請問小施主乃何時生辰?”
“大宗延順元年辛卯正月十五子時。”
老和尚點點頭,略一掐指,遂緩緩開口道:“五行尚齊,流年行至沐浴帝旺之宮,小施主九星命理之中帶碧桃之格,此命格若糾纏小施主心中妄念邪魅之戾氣,乃命薄淒苦之相……”
“命薄?”九毒聳聳肩,嗤笑道,“那又如何?”
老和尚微微一笑:“好在小施主並非品貌絕美之人,倒可在除去戾氣之後,多行光明俠義之事,方可圓滿安度此生。”
“老和尚你又胡說八道,你可見過我家少主的真麵?”一旁的兩名白衣人不滿之意更甚,插嘴道:“我家少主的品貌,這世間……”
“住口!”九毒猛然回頭,冷厲地斜了兩人一眼,兩人見狀立刻收聲,垂下頭不敢再多言。
“依照大師所言,九兒倒甚感興趣,此命格若是品貌絕美之人所生,心中戾氣未除,又當如何?”九毒幽幽然抬頭直視著老和尚。
老和尚眉頭微蹙,歎道:“若此品貌,顛倒眾生,長恨相從。”
“長恨相從……”九毒眼中隱含淒然,喃喃道:“大師的意思是,若九兒色相明麗,定是個魅惑他人,攪亂江湖天下事的妖人咯?”
“阿彌陀佛……”老和尚搖搖頭,眉頭又舒展開來,正色道:“小施主無須惶惑,此相並非無解。”
“何解?”
“小施主命中注定尚有貴人之格,若此人光明磊落,深具俠義之道與赤子之心,因緣糾纏,此人尚能破了小施主身上的戾氣。”
九毒聞言,不由地眉心一動,刹那間似有一縷浩然清澈的氣息注入心底,他眼前竟隱約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姿,玄衣墨發,含著月邊疏影的瀟灑,垂雪豔陽的明媚。
“謝大師賜教,九兒自當謹記於心。”言罷,九毒站起身,向老和尚合掌施禮,笑道:“天已放晴,九兒告辭了。”
老和尚莞爾頷首,溫顏道:“小施主,若有緣,想必你我還會再相見的。”
“噢?是麼?”九毒朗聲笑道,“若真如大師所言,下回九兒定將那所謂的貴人帶來,好生謝過大師才是,請大師兀自保重咯!”
滂沱的暴雨終於漸止,烏雲散去,陽光普照,佛堂內竟浮動起無數縷澄澈明淨的光暈,金光照到寺內的佛像上極其耀眼,那光亮又反投到九毒身上,令他渾身上下似有仙靈庇護一般,頓時洗去了所有的塵埃。
老和尚靜靜地望著九毒遠去的背影,良久不曾讓自己的視線離開,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於陽光中,老和尚方才深歎了口氣,眼角竟漸漸地漫過一層清蒙疼愛的淚水,滄桑到老。
“十七年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