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策馬嘯南北 第六十三章 斷鴻聲遠長天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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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殿後的院子裏,立著高高的戲台。吊腳而起,飛簷而生。台前柱熠熠生輝,連帶著正壁上方本是隨意書寫的匾額“久看愈好”都沾染上了皇家的風韻。
“久看愈好”,芷蕭就坐在皇後身邊,頗有些心不在焉地望著台上的布景。粗略一看,猜不著戲名,隻覺得久看心中愈是不知名的不安。
“芷蕭,”歆然皇後將手覆在芷蕭手上,“今兒個你算是趕巧了,這些可都是皇家的禦用班子,平時啊,不到喜慶日子,是很難看上的。”
眼角瞥到皇後淑儀的笑容,似乎並沒有為月妃的事煩心。
台上已經開演。
“庭院深鎖花凋殘,回首城池不複返。
片片丹楓複哀怨,朦朧澹月催思亂。
娥英倩影步雲端,輕歌曼舞惹人醉。
香消玉殞情仍在,唯向蒼穹訴斷腸。”
甚是哀婉的曲調自兩戲子口中傳來,身形愈來愈近,皆是複古的長袍,繡以團簇古樸的花樣,連發式都一模一樣。形似的渡船,在灰白的布景下,如是行於驚濤駭浪中。
“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
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
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為餘太息。
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陫側。”
原來竟是古時娥皇女英的故事。
台上那兩人舉目四望,紛紛現出失望之色。盛裝之下,竟是沒有等到欲見之人。再踮足,再翹首,再遠眺,再企盼,仍是一無所獲。
因是離得近,即便是無心,也看得清兩人眼底的憂傷。
“這九歌唱得真不錯,把湘君和湘夫人的感情描述得極其細致,令聞者忍不住潸然淚下。”歆然忍不住浮了浮手中的羅帕,“芷蕭以為呢?”
“確是不錯,這一段說的是湘夫人久等湘君不來,以為湘君失約忍不住隱隱作痛。”芷蕭出聲敷衍幾句,“皇後可曾聽說……”
不提娥皇女英,偏以湘夫人代之,南國之事也幾欲出口。
“妹妹莫急。”歆然打斷芷蕭之話,輕撫其手,“接下去還有更好看的。”眉眼一挑,專注地望著戲台上的戲子。
台上的布景漸漸變得暗沉起來,渡船兜轉了一圈,又回至原位。
“朝騁騖兮江皋,夕弭節兮北渚。
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餘玦兮江中,遺餘佩兮澧浦。
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
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女聲複又變得婉約,恍若已自爽約的失神中走了出來。
“好,唱得好,演得也好,全部都有賞!”歆然皇後忍不住連聲稱讚,“小葵,
帶她們下去領賞。”
“本宮也不知芷蕭愛不愛看戲,怎麼樣,芷蕭可還滿意?”
歆然將全部的目光收回至芷蕭身上,看她的臉色,似乎仍是不好。
“纏綿悱惻的愛戀,芷蕭自然也是喜歡的。”
身旁的小葵領著戲子下了戲台,離了後院,頓時陷入沉寂的後院中隻餘下皇後和芷蕭兩人。
“哦?既是喜歡,那麼娥皇女英的故事芷蕭也定是讚許了。”
柳葉眉一展,心中似是有些沉沉的東西落了地,輕輕地呼出口氣。
“娥皇女英。”
芷蕭望著起了身,朝著戲台走去的皇後。尊貴的背影,到了此刻,入了芷蕭眼中,怎知泛起陣涼意來,叫她今日本就難靜之心久久不能平靜。
“是呀,娥皇女英。”歆然忽而一轉身,朱砂紅的衣袖於眼前拂過,那麼觸目,那麼明晰,“她們共掌鳳印,共同母儀天下。”
再沒有笑意,所有的笑意為身後的布景所吞沒。
“皇後所言,可是指新入宮的蓮妃?”
芷蕭亦起身,緩緩地踱向目不轉睛望著自己的歆然。她不明說,她便也不猜透;她不再進一步,她退一步便是了。
“蓮妃?芷蕭怎會認為是她?”有些冷冷的笑意開始浮起,那麵容仍是不容褻瀆的尊貴,“本宮說的是你啊,芷蕭。”
伸手一指,正對著定在眼前的芷蕭。
天光一暗,陰沉將至。
“芷蕭如此聰明之人,怎會不明白本宮所指之人?你以為皇上真喜歡那個蓮妃?從那日的畫中,本宮早已明白過來,那蓮妃不過是因為和你有幾分相像,才會為皇上選中。僅此而已啊,芷蕭。”
暗暗搖首,心中篤定的不相信。
“皇上自是喜歡芷蕭。”
誰知眼前之人竟是承認了下來。
“不然也不會將芷蕭賜婚於相爺。”
芷蕭仍是顧自抵擋,共掌鳳印,母儀天下,又有幾分是眼前人的真心?
“芷蕭真會說話,非要本宮挑明不成。皇上會將你賜婚於相爺,還不是將當年的秀女畫像當成了真。不然以芷蕭如此之容顏,當年怎會入不了君心?本宮可是無意中見過芷蕭於敬武二十一年的畫像,就置於皇上書房內。”
隻是這事,她也不過知曉不久,難怪皇上每次見到芷蕭的神色都閃著異樣。
“皇後娘娘,秀女畫像,豈容作假。一旦作假,那便是欺君之罪。芷蕭自知不及皇後端莊賢淑,不及如妃豔若桃李,不及月妃嬌羞可人,當年未入皇上法眼,實在普通不過。皇後眼下空口無憑,芷蕭何時有過那樣一張畫像。”
衣袖一拂,在暗寂的天色中劃下一道紅色的痕跡,筆直而又堅硬。
“芷蕭,可是你夫君終究還是為了那幅畫去了南國,你可知道皇上交付鄒相的是什麼?”
開始分不清皇後臉上的笑意是喜還是悲,是怒還是怨,隻知道那笑透著陰森,泛著磷光。
“製造南國混亂,一舉收複南國,以除南境幹擾。”
南國,每一聲都朝著南國而去,都向著高國而回。芷蕭的視線穿過眼前的皇後,定定地望著陰沉的南邊,動亂已經發生了嗎?莫非今日的心驚是為此而起?
“夫君確是答應了,不過夫君答應我定會平安回來。”
寬慰自己,可是到了此刻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芷蕭,你以為就算鄒相平安回來,皇上還會如曾經那般對他嗎?你以為,在鄒靖涵的心中,從未覬覦過高國的江山,從未覬覦過泱泱三國的熱土?你了解他幾分,知曉他幾分,可知他又有幾分是真心對你?”
真心?歆然扯出一抹淡笑,濃眉如山般沉重。在這深宮之中,也又有幾人是真心相對。
“多謝皇後的提醒,芷蕭懂相爺幾分,便知曉他有幾分真心。隻知在他心中,永係著黎民百姓,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芷蕭從不渴求相爺的之心永生永世隻係於芷蕭一人,隻求他會為我憂,為我喜,會在看盡千帆之後解我之心,便已足夠。”
芷蕭忽而笑了,笑得舒心,笑得燦爛,不回首,不停留地走過皇後身邊。
“這點,也是皇後娘娘所渴求的吧。”
那抹自信,那抹回絕,霎時打亮朝陽殿陰沉的上空。
小西頑強地保持日更。。期末,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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