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因緣起蒼州 第十三章 馬踏飛燕滄煙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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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朦朧,光暈暗淡,天際隻掛著寥寥幾顆孤星。偌大的永嘉殿,現著無盡的死寂。唯有秋風自窗內吹進,卻吹不盡殿內兩人之間膠著的氣氛。
“皇弟想得真是周到,到了此刻還不忘和朕飲上一杯。”
高國雲鏡皇帝倚坐首位,斜斜地瞥見位眼生的宮女端著禦酒而來。
“天下誰人不知道皇兄嗜酒成性,為弟沒什麼送皇兄上路,以後每年的今日是不會忘了在皇兄的陵前灑上些薄酒,聊表誠意。”
端敬王邪邪一笑,接過宮女手中的酒具,細細斟來。
“皇弟可是注意到今夜天色的異常。”
雲鏡皇帝接過端敬王遞來之酒,兩雙遒勁之手膠著於青瓷酒杯上,指尖發力,麵上卻依舊不見波瀾。
“天光異常,皇兄可是見到西方白光微耀?”
青瓷酒杯內酒麵漣漪盡現,圈圈外推。
“確有白光微閃,但更見一道莫名的紅光耀眼而過,與那白光交相輝映,水乳交融。”
雲鏡皇帝麵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倒映在開始升騰熱氣的酒麵上。
“不管是誰,上了翾翊山便不會有命活著下來。若不是蕭魊擅作主張,招惹上望江樓,魑魅宮弟子早已到了皇城,皇兄哪還有命活到今日。”
青瓷酒杯發出吱吱聲響,杯中之酒幾近沸騰。
“翾翊山上注定有一場惡戰,蕭魊那妖女恐怕占不到絲毫便宜。雲鋒,你也休想從朕這占到任何便宜!”
話音甫落,兩人共持的酒杯清脆一聲,酒氣盡散,端坐椅上的兩人朝著施力的反方向猛烈退去。
“嗬想不到皇兄高枕無憂了這麼些年,武功還是不減哪。”
端敬王極力平複著體內翻騰的真氣,隻那嘲諷笑意絲毫未減。
“皇弟這些年內力也是增進不少。”
雲鏡皇弟略略拭去嘴角淌下的鮮血,凝結成霜的笑容陷入自嘲之中。
“高雲鏡。”端敬王忽地立起身來,凶煞的目光冒著火星,朝著癱坐於椅中的雲鏡皇帝步步逼近,“眼下整個皇宮已被我重重圍住,沒有我的兵符調令,任誰也調動不了宮中的將士。你若識時務還是早些擬一道傳位詔書,這樣我還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葬入皇陵。”
清冷的威脅聲回蕩在整個永嘉殿內,伴著黎明之際躁動的蟲鳴,一切顯得遙遠卻又清晰。
“傳為詔書,朕早已擬好,隻可惜那上麵沒有你端敬王的名字。”
殺氣漸漸逼近,雲鏡皇帝卻仍是穩坐椅端,笑容依舊。
“莫不是你還指望玄櫟那小子,他整日就知道在書房裏吟詩作畫,哪有個九五之尊的樣子。”
所有的鬱結之氣在此刻凝結,永嘉殿外突然一片躁動。
“你錯了,朕自是將皇位傳給另外可靠之人。”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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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殿的殿門重重推開,戾氣衝散,兵器之冷色衝天。
西方的那一抹紅色忽而消退,淡淡的紅色軌跡一路朝東綿延。
端敬王已侵上雲鏡皇帝身前。
殿內的冷僻角落內忽地一陣瓷瓶墜落之聲,宮女蜷在角落裏滿臉驚慌。
潛伏於永嘉殿之上的方夜涼和著破瓶之聲,破殿頂而下,佩刀橫掃,就在戾手襲上皇帝脖間之際,攔在端敬王身前。
“端敬王!”
殿內四人的目光聚焦在殿外玄青色的身影上,挺拔屹立,玄青色的光芒映襯著兵器的冷色投射進空寂的永嘉殿內。
清冷的稱呼,引得端敬王悠悠轉身,細眯起眼望向殿外。心底刹那一怔,對上極為眼熟的目光,恍然間似有過無數次照麵的俊顏。
“這個稱呼我可不喜歡。”端敬王伸著一根手指,朝著鄒靖涵搖了搖,又轉回身欺近雲鏡皇帝,“他就是那個鄒靖涵,本王若登基為皇,可以考慮好好重用你。”
端敬王的狐疑之色卻是對著癱坐於椅中的高雲鏡。今日初見鄒靖涵,隻覺得那眉眼,那專注的神色,竟是和他眼前這位皇兄有些相似。
“靖涵謝過端敬王的賞識,隻是,”
殿中端敬王的狂妄之語早已惹得楚飛騎一片躁動,奪位之心路人皆知。
鄒靖涵手中的兵符緩緩舉起,兵甲之聲驟然響起,與守衛在殿外的勤王之師劍弩相對,蓄勢待發。
“勤王奪權,有逆政道,我鄒靖涵,盡數高國將士隻聽令於兵符調遣,亦隻聽令於皇上之調遣!”
尖銳的目光直刺殿中的端敬王。
“聽兵符調遣!聽皇上調遣!”
“端敬王奪權,人人得而誅之!”
楚飛騎上下一片鼓舞。
“嗬,兵符,鄒靖涵,你以為弄塊假兵符來,本王就會怕你,殿外的將士就會聽令於你?”
端敬王自懷中掏出兵符,玄鐵而鑄多年,卻不減光澤與威儀。
“這兵符自何將軍手中而來,豈會有假。”
殿外之人忽而踏入殿內,目光一挑,端敬王身形一動,躲過身後方夜涼的突襲。
“殿外之勤王之師,端敬王奪權之心畢露,現若有意歸附者之前所為概不追究,如若執意不改,楚飛一騎,得而誅之!”
陡然掃過的深邃目光,看穿勤王之師內心的躊躇。肅穆的話語,引來殿外一陣棄甲之聲。
玄色身影獨立於永嘉殿前,巋然不動,卻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明黃色的琉璃瓦反射上乍現的曙光,照耀在鄒靖涵青色的挺拔身影上,如入雲端,如臨高座。肅穆中隱隱透著尊貴之氣,傲然中已然睥睨天下。
殿中的端敬王連連退縮,抵擋方夜涼一波又一波的進攻,隻是體內亂竄的真氣,隱隱泛著莫名的異樣。
躊躇而就的空氣中忽地彌漫起煙火之味,借助晨風肆意蔓延。
雲鏡皇帝猛然一起身,手邊的茶具正中殿內高懸的匾額,棕褐色的匣子落入高雲鏡之手。端敬王伸手欲奪,高雲鏡陡然一擲。殿前的鄒靖涵奮力接過,方夜涼出刀一攔,砍落端敬王揚起的衣袖,悠悠飄落。
“朕留給太子的詔書,靖涵要好生保管!”
倚重的目光深深一望,濃重積聚的推力自殿內爆發,將方夜涼推出幾步之外。
莫名的火光自殿內熊熊燃起,頃刻之間吞沒殿前之人的視線。
“小葵快走!”
夜涼不顧火勢,衝向留在角落的小葵,一把拉過,以背脊擋住呼嘯肆虐的火勢,奔離漸為焦炭的永嘉殿。
火光之中,隻看見殿上熠熠的匾額墜向火海,隻看見雲鏡皇帝奮力止住端敬王不甘的身軀,隻看見端敬王凶煞的目光對著殿外三人,不知是緊握匣子的鄒靖涵還是護著小葵的夜涼,抑或是夜涼懷中的小葵,無人能解,隻看見富麗堂皇的雕梁畫棟漸趨虛無,羽化成煙。
棕褐的匣子緊攥手中,手心仿佛能感受到殿內焦灼的熱度。耳畔的紛亂漸息,誰也沒有料到這矗立百年的正殿近在咫尺卻捕捉不住,誰也不會料到端敬王和皇上被永嘉殿莫名的火海所吞噬,麵上卻沒有一絲痛苦。
玄色之師繳械歸附,滄燕一騎忽而趕至。
“楚飛騎擁戴太子繼位為皇!”
玄櫟太子匆匆而至,穿越如潮的將士,直到灼人的熱流撲麵而來。煙火升騰,已分不清殿內的景象,隻能憑借轟然落地的廊柱上精細的雕花推測它原有的輝煌。
“滄燕騎擁戴太子繼位為皇!”
外圍的擁戴聲不斷朝內湧入。
“靖涵。”
玄櫟對著長身跪地雙手托匣的鄒靖涵啞聲一叫,那些陡然的惆悵之情刻在玄櫟稍顯年輕的臉上。
“請太子宣讀皇上遺詔。”
鄒靖涵又將匣子向上一舉,棕褐色的匣子反射著身後熊熊的火勢,殿外之人齊聲下跪。
“朕,高氏雲鏡,在位三十一載,宇內承平。一切紛爭,百年之後,留與後人。現將高國皇位傳為於太子玄櫟,擢封太子伴讀鄒靖涵為當朝首輔。希玄櫟心係黎民,希鄒靖涵悉心輔之。望此後國之泰然,四海靖平。”
肆虐的熱流忽地一滯,玄櫟太子神色忽而一變,握著詔書之手一怔。隻是一瞬,細微的異動便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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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殿之火三日不休,火因不明。帝薨之日,柳皇後自縊於鳳儀殿。
玄櫟太子繼位大典之上,改國號為“洪德”,廢“唯兵符聽之”之軍令,擢封陸文翰、方夜涼、何芷青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