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第七章 爆發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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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正是魚九白。
    一頭長發被他盤成了完整的髻,隻有鬢邊耳後,些微地垂下細小的發絲。他的眼睛不是類似門耳般那種,傳統美人型的丹鳳眼,而是比較狹長版的杏眼。片刻之後,魚九白站起來,一臉自然從容,仔仔細細地拍著身上根本不存在的浮土。
    光芒斂去,眼睛又恢複成烏黑清澈的模樣。
    宋家川見這孩子身材矮小,卻氣勢不凡,雖然依舊存著輕視之心,也不得不防備一二。當下就呼呼喝喝那兩名伴讀,三人一馬平川地一站,前麵還扣著一個門耳。
    聽到魚九白的聲音時,門耳就心裏一震。待看到他利落地翻窗而近是,心裏卻是五味雜陳。
    魚九白安然地看他一眼,徑直走向宋家川。
    誦讀聲早就歇了。一道道或好奇探究,或驚豔鄙夷的目光朝這個角落超強度掃射。那老夫子被徹底無視,一個人站在講台上,脊背佝僂,不知是氣是嚇,渾身發抖。
    魚九白終於直麵了宋家川,那一身鮮豔紅袍的青年禁不住結巴地喝問道:
    “你、你要幹什麼?!你敢、敢跟本少爺動手?”
    魚九白的表情正經得不能再正經:“我根本就沒打算跟你動手。”
    “……那你一直走過來幹嘛?!”
    “當然是跟你商量,你能不能放了你扣下的這個人。別人的話我就不管了,不巧他是我兄長。”魚九白淡淡地道,“這樣吧,你原本想怎麼對他,現在都對我來。”
    “魚九白!”被牢牢扭住肩膀的門耳劍眉挑起,這麼長時間第一次真正地動氣,臉上浮起一片紅暈,“你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你、給、我、立刻回家!”
    他從沒見過這孩子的身手。盡管他感到現在這個魚九白的身體裏,完全是一個全新的靈魂,但他怎麼可能厲害到作為一個小孩子,就打贏人高馬大的公子哥?
    耳邊是宋家川的獰笑聲,門耳再不假思索,雙臂一扭,奮力地掙紮起來。
    按住他的兩個伴讀根本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更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如此單薄的少年竟然有那麼大的力氣。措手不及之下,隻聽得“喀嚓喀嚓”兩聲脆響,門耳的手軟軟地垂了下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趁勢脫離了鉗製。
    在門耳跌跌撞撞地向魚九白衝去的同時,魚九白也不自禁地微微瞪大雙眼。門耳在他的麵前停住了,額上因為疼痛滲透出細密的汗珠。
    清爽的、溫暖的少年氣息,彌散開來。魚九白看著麵前那個至此都未喊疼的倔強少年,生平第一次不知該說什麼好。
    門耳那麼漂亮的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地垂吊著,小幅度地搖晃。他的臉越來越慘白,囁嚅的嘴唇慢慢靠近魚九白的鼻尖,在最後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然後他安靜地沉了下去。
    不是倒在地上,而是整個人擁住了他麵前的孩子,脊背朝著後麵的三個人。
    門耳那麼高,但身子卻那麼輕。眼睫毛垂下來,沾上臉頰邊淩亂的血跡。
    他護住的那個孩子,麵色變了一變,然後緊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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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九白闔上了眼,足足閉了有三十秒才緩緩睜開。他輕輕地放下門耳,然後一言不發,抿著嘴唇,快速準確地接上了門耳的雙手。
    安靜。
    滿堂的人都看傻了,表情變都不變,一個個都呆愣著不動。
    魚九白再睜開眼的時候,瞳孔的顏色變了。他的眼睛平日裏晶瑩剔透,能一直看到人的心裏去,此刻卻閃爍著爆發力極強的光芒,眼角卻向上挑著,如同被墨筆描繪,帶起一個小小的彎曲。
    一片肅殺之氣,如同冰霜席卷而來。
    “還是讓他受傷了。哎,不過他真傻,以為自己可以護住我麼。”八九歲的孩子站起來,慢慢勾起嘴角,聲音輕輕的,抬起臉看著宋家川,“那麼現在,我們之間就隻剩下兩個問題。第一,剛剛你們誰動了他。第二,他昨天臉上的傷,是誰剮的。”
    沒人出聲。
    身材結實的宋家川張著嘴,不自禁地後退。
    此刻的魚九白,笑得像個妖孽:“我真的——生氣了。”
    聲調婉轉,笑意盎然。
    他一字一頓,笑靨不變,語氣卻倏然冷厲:
    “通常讓我生氣的人,下場都會很荒涼。”
    不是淒慘,而是荒涼。
    宋家川忍不住又後退一步,強撐著氣勢喊道:
    “你你你能把本少爺怎樣?!你哥哥的手是他自己扭斷的,昨天的傷是那個胖子弄的,與本少爺無幹!哼!你敢對本少爺如此不敬,窮小子,等死吧!!!”
    似乎從剛剛莫名其妙的驚嚇中緩過神兒來了,宋家川又變得有些趾高氣揚,“唰”一把揚開折扇:“小五小六,得罪本少爺的人,通常都會有什麼下場啊?”
    那兩個伴讀左一句又一句地叫囂:
    “那就是得罪宋員外家的所有人!”
    “我們宋府二十家丁絕對不會放過他!!”
    ……才二十個人啊……
    魚九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就好辦了,我知道該做到什麼地步了。”
    “哼哼哼,小鬼還算實抬舉!本少、少、少……”宋家川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那長著一張漂亮臉蛋的孩子已經無視他,徑直走到還躺在地上的張寶金身邊去了。
    “我們、我們家的家丁有二十五個!”那胖子剛醒不久,雖然還是迷迷糊糊的,但恰好聽到雙方最後幾句對話。此時此刻壓根不把麵前這孩子放在眼裏,開始虛張聲勢地吼道,“怎麼!還不攙本少爺起來?!說不定本少爺能饒你一命兒!”
    魚九白“撲哧”一聲笑了:“……你還真可愛。”
    這一笑,宛如明花初放,清麗動人。
    眾人又傻了。
    魚九白在一片默靜裏,搖著頭悠悠地歎:“我一向不崇尚武力的……”
    話音未落,一個快如閃電的手刀,準確地劈到張寶金肥厚的側頸上。胖子哼也沒哼就重新暈了,表情很無辜的魚九白後半句話才出口:“……這次實在是迫不得已。”
    ……
    堂上已經有膽小的人開始冒冷汗了。
    那孩子太冷靜了,帶著溫柔的笑,一點都不像一個正在發怒的人。你幾乎看不清他出手的動作,他的表情,讓你猜不到他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
    魚九白皺著眉頭,比較費勁地扯下自己袖口邊上的一塊粗麻布。看了看,還算比較厚實,於是滿意地點點頭,蹲下了。
    就在單純點的人以為那孩子是想給那胖子抱紮一下頭上傷口的時候,宋家川那叫小五的伴讀,在他家少爺眼色指使下,怪叫著朝著蹲在地上的魚九白撲了過去。
    魚九白的眼睛斜了一斜,電光火石間側過肩膀,然後右手就勢一個肘部斜擊,正中那人的胸口!手臂展開——
    ——魚九白皺眉。相對於從前,現在這胳膊還是短,差點意思。
    不過他的右手還是牢牢地扳住那伴讀的肩膀,魚九白借力一個翻身,左手揪住那人的手腕,幹淨利索地一推。
    喀嚓。
    那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
    魚九白一直就沒站起來,隻是轉了個身。他一臉嫌惡地拍拍手,回過頭重新蹲好。然後用右手裏的布條蓋住了那胖子的手背,左手靈巧地一捏一拽,頃刻間卸了張寶金五個手指關節!
    那胖子慘嚎一聲驚醒過來,魚九白又是一個手刀,又暈了。接著又挨個把張寶金的指頭一拉一推,接上了。
    那胖子又是慘嚎一聲,魚九白又是一個手刀!暈了。
    另一隻手如法炮製。
    那胖子醒一回,魚九白就是一個手刀,整個過程毫不拖泥帶水。
    脫臼——嚎——手刀——接骨——嚎——手刀。加上剛剛被窗戶襲擊的那次,張寶金來來回回得又醒又暈了五六次。
    尖利的嚎叫聲裏,似乎有寒冷的成型的霜氣在青磚地上不斷地升騰。
    一群半大不小的讀書人,身如抖糠。
    ……這壓根兒就不是一個遵守人道主義原則的人……
    魚九白的表情就是沒表情,他嘴裏哼著古怪的小調,還在一根骨頭一根骨頭地撅,手下毫不留情。
    宋家川哆哆嗦嗦地往後退,冷汗出透了衣衫。
    …………
    因為下手爽利,約摸半炷香的功夫,魚九白就完事兒了。他也不再看那在地上疼得抖成一團的胖子,自顧自站起來,走到宋家川麵前,開口道:
    “看著我。”
    已經嚇得快要尿褲子的宋家川哆哆嗦嗦地抬起眼簾。
    眼前的孩子背光而立,聲音冷峻,麵容不怒自威。陽光仿佛團聚成光球,噼噼啪啪地在魚九白的身邊爆裂,桃花眼在光芒的折射下,如同金色的圖騰。
    “那麼,”魚九白近了一步,平靜地道,“接下來,我們解決第一個問題吧。”
    宋家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個叫小六的伴讀躲在他身後,渾身顫抖,字不成句:“你想怎……怎怎怎麼解、解決……?”
    魚九白樂了:“這個不用你管。我來做就行了。”
    話音剛落,身影一閃,如同鬼魅般地上前,左手去捏宋家川的喉骨。宋家川驚嚇是不免的,但人還能動,當下閃身躲避。卻不曾想魚九白這是虛招,緊接著就是右手襲出,頃刻間又卸了小六的一條臂膀!
    他安靜地半蹲,直視著坐在地上的宋家川,一言不發。
    不過是一個家境殷實的土少爺,宋家川哪裏見過這種仗勢?在魚九白懾人的目光下,又想到剛剛那幾人所受的苦楚,人早已經快要暈過去了。
    魚九白不說話也不動,隻是半低著頭,平靜地看他。那雙冰一樣又硬又冷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怒。
    就在宋家川在壓抑的沉默中快要閉過氣的時候,清朗的少年聲音在旁邊響起:
    “九白,放了他吧。”
    這下又是大出眾人意料!
    出聲之人,正是被剛剛被魚九白安置在一旁的門耳。
    魚九白皺皺眉,頭也不回地問:“什麼時候醒的?”
    門耳臉色蒼白地笑笑:“被那張少爺的叫聲驚醒的。”頓了頓道,微微求墾地道,“我們回家吧,好麼?”
    魚九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半晌輕輕點了點頭。走過去攙住門耳往門口走的時候,身後又傳來宋家川的聲音:
    “你們、你們給我等著!等著本少爺把你們都抓起來、都……”
    魚九白轉過身,眼裏寒光一閃。
    宋家川噎住了。
    “那……我來告訴你……”魚九白溫文地笑著,俯下身去,湊到他的耳邊,聲音輕輕地漂浮,“……別忘了,替我順便告訴那位張少爺。”
    沒人聽清中間他究竟說了什麼,卻隻見宋家川的瞳孔突然放大,臉上的神色驚恐至極。
    身量不高的孩子扭頭,扶住門邊臉色慘白,已有些昏昏然的少年,從容地邁出門去。
    還沉浸在驚悚中的讀書人都是一臉的迷茫,幾個平日惡霸今日狼狽的人更是神情呆滯。眾人眼看著那一長一短的身影越來越遠,終於籠罩在午前和煦的淡光中,又回味起魚九白的身手作風和那兩個少年清越的麵容,簡直如同黃粱一夢。
    那一日,冬天的景色蕭索又清晰。門戶開處,遠風寒涼,斜陽卻似共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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