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兒！宛兒！”左涵青正手執批文微微皺眉，宛鶯這才意識到他在喚她。
    她以孔雀王貼身侍女“宛兒”的身份在賀蒼塞一住已是半月，但依然未適應宛兒這個新名字。
    “王有何吩咐？”宛鶯上前詢問，“王”是她對他在公眾之前的稱呼。
    “為葉丞相添茶。”左涵青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繼續與葉丞相商量國是。
    葉丞相是孔雀國的三朝元老，但一直為人低調，待人謙和，宛鶯第一次見到他便暗生親近感。
    葉丞相對其女兒葉滎疼愛有餘，威嚇不足，三天兩頭便有人向他告狀說葉滎又闖禍的事情，他每每都會被氣得直跺腳，怒罵慈母多敗兒，但每當他麵對葉滎時又怒氣全消，最後的結果必定是自己親自登門向受害者賠罪，為女兒善後。
    此情此景，宛鶯總會側頭呆滯地看著葉丞相，把他當成自己的父親，仿佛自己就是那個少不經事的頑劣女兒，備受疼愛而不自知。
    人往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到失去之時才知珍貴。
    突然有一侍衛來報，說長老已回朝，正在門外等候通傳。
    自宛鶯到這裏之後，僅在“出逃”之夜與長老有過一次照麵，此後長老便被左涵青派去辦事，直到現今才得以返回。而今看著他風塵仆仆地踏入書房之內，宛鶯自然有種友人重逢的喜悅，而長老僅對她冷冷地一視而過，顯得甚為冷淡，也許是在怪她不主動離開。宛鶯慌忙低頭，徒生寄人籬下的自卑感。
    “長老辛苦了。”左涵青欣喜相迎，並沒有忽視宛鶯與長老之間的尷尬氣氛，他轉而吩咐宛鶯道，“宛兒，欣嵐該到了，你去陪陪她。”
    周欣嵐是周太傅的掌上明珠，她與葉滎一樣，自小與左涵青相識，青梅竹馬。滿朝上下都認為她是孔雀國王後的不二人選，因她知書達禮、性情溫婉，待人處事端莊得體，樣貌神情都像經過雕鑄一般，與她大家閨秀的身份相得益彰。
    自宛鶯到孔雀國後，隻有欣嵐不計較宛鶯侍女的身份，親切與之交談，還主動以姐妹相稱，宛鶯自然很喜歡與她相處，視她為知己好友。
    周欣嵐果然已到，但她未在堂內，而是站在荷花池旁沉思，白衣迎風輕舞，宛若仙子欲隨風歸去。
    “欣嵐姐姐！”宛鶯走近她，正欲行禮。
    欣嵐探手輕輕托住她手臂，蘭花指似綿如玉，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宛兒妹妹何須行禮，姐姐不是說過，我們是姐妹，沒有尊卑之分，妹妹這樣反倒顯得生份。”
    宛鶯連忙回答道：“宛兒一直把姐姐當成自家人，隻是禮數不能少，否則王一定會怪罪！”
    “別聽他的，左哥哥就是嘴硬心軟！”欣嵐笑聲親和、笑臉端莊，“其實誰不知道他心疼你，整日與你不離左右，生怕把你丟了一樣。”
    宛鶯暗自歎氣，左涵青讓她寸步不離，就是怕她吸引鳥兒的異能被人發現，哪知在他人眼裏反而變成了理不清的關係。
    “其實王也很關心姐姐的，他怕姐姐悶著，特地叫宛兒出來陪姐姐。”宛鶯連忙掩飾道。她悄悄打量四周，此時僅池中有幾隻天鵝嬉戲外，再無別的鳥類，而她們所處之地，荷花過密，天鵝無法遊到此處，故未有任何異樣。
    “他呀，還不是貪嘴我做的糕點，否則又怎會記掛我？！”欣嵐沒好氣地說道，神色間竟帶著眉目生花的喜悅。
    宛鶯但笑不語。
    上次欣嵐送糕點給左涵青，左涵青曾邀宛鶯一同享用，那鬆脆甜美、入口即化的味道的確很讓人回味無窮，隻是誰都知道欣嵐隻做給左涵青一人享用，就連自己的父親周太傅都難得吃到，宛鶯自然不好意思說出口。
    “妹妹，陪我過去坐坐。”欣嵐指著池中的九曲回廊亭說道。
    池中央沒什麼荷花遮擋，宛鶯看著在水中嬉戲的天鵝群麵露疑慮：“姐姐，我有點不舒服，要不我們進屋裏說話。”
    “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太醫？”欣嵐拉住她。
    “不用，休息一下就好。”宛鶯極力掩飾不安的情緒。
    “那先去亭中坐吧，那裏空氣好。我差人給你叫太醫。”欣嵐回頭吩咐侍女離開後，便想扶她走向池中的九曲橋。
    宛鶯慌忙扯回衣袖，強笑道：“我屋內還有些藥丸，我這就去拿。”
    她正想逃走，哪知一扭頭便聽到欣嵐喚道：“韓宛鶯！”
    宛鶯頓時怔在當場，不知如何以對。
    欣嵐緩緩走到她麵前，溫和地看著她，略帶探索之意，隨即莞爾一笑道：“左哥哥早就全都告訴我了，我們無話不說。倒是妹妹一直不相信姐姐，不知想瞞姐姐到什麼時候？”
    “我……”宛鶯看著她清澈溫純的眼眸，內心竟有深深的愧疚感，“我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好了，好了，這裏沒什麼外人，我們姐妹就去那裏坐坐，好好聊聊。”欣嵐扶起宛鶯向九曲橋走去。
    宛鶯見她都已了然，便不再托辭，一同走向九曲橋。
    當她們漫步在橋中時，所有的天鵝都遊向橋洞並展開翅膀向宛鶯致敬，還有幾隻飛落到幾步遠的橋欄上，想要來討個親近。
    宛鶯連忙偷偷觀察欣嵐的神色，隻見她淡然而視，應該早已知道，她回頭與宛鶯相視一笑，繼續前行。
    宛鶯便不再掩飾，向那群天鵝揮手輕聲說道：“退開。”
    天鵝果然立即飛離，一切又恢複正常。
    待她們走入亭中，欣嵐麵向荷花說道：“左哥哥曾說妹妹與他一樣有相同的異能，而今一看果然不假。”
    “哪裏，”宛鶯連忙說道，“我的異能隻能對鳥兒呼來喚去，卻聽不懂鳥類的語言，與王相比實在算不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欣嵐意念一動，過了半晌才繼續說道，“妹妹，你知道左哥哥的身世嗎？”
    宛鶯搖搖頭。
    欣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宛鶯回憶道：“聽說二十年前的一個晚上，國師抱回一個尚在繈褓中的男嬰，並隨他的姓氏取名為左涵青，我們誰都不知道左哥哥來自哪裏，隻知道他是一個孤兒。據說小時候的他是個傻孩子，不會哭、不會笑、不會說話，連生活都無法自理。直到他五歲那年的某日，突然他的心莫名悸痛得無法言複，全身膚色通紅，太醫從來未見過如此病症，都以為他活不下去，然而國師卻堅稱他一定能挺過來，一直守在他身邊為他打氣。也許命不該亡，在煎熬了一日一夜之後，他竟然真的奇跡般地無藥而愈，更為奇怪的是次日清晨所有孔雀國的孔雀率眾鳥來朝拜他，久久不肯離去。國師宣稱那日才是左哥哥出生之日，說左哥哥是神賜給孔雀國的瑰寶，並於同日收他為徒。自那天起，左哥哥就真的好像開竅了一樣，不但能與鳥兒通靈，而且表現出過人的聰慧與勇敢，我們幾位重臣後人全都臣服於他，他好像就是一個天生的王者，就連我們父輩都對他欽佩得五體投地。”
    “可惜王有心悸的頑疾。”宛鶯輕聲歎息，隨後雙手合十，對天禱告，“願上天保佑王早日去除病魔。”
    “妹妹真會說笑，”欣嵐掩麵輕笑道，“左哥哥哪還有心悸頑疾？自小到大，他隻那一次得過此病。”
    “不對！我明明見他前段時間還犯過此病。”宛鶯便將之前所見的病症說了一遍。
    待她說完，欣嵐竟然笑意全消，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宛鶯，喃喃說道：“難道國師的預言都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
    “預言？什麼預言？”宛鶯甚感好奇，卻未見欣嵐回答。
    順著欣嵐的眼光，宛鶯轉身回望，卻見左涵正站在她們身後早已陷入沉思。
    暖風吹過，池中微波如鱗，三人比肩立於亭中，卻感覺絲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