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地區多潮濕。特別是到了夏季，高溫多雨。要是碰上了梅雨季節，那就像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子，氤氤氳氳的。不管是什麼時候走出去，都是絲雨綿綿，霧靄重重。
    很多人不喜歡這個季節，南方人不喜歡，北方人到了南方更不喜歡。空氣中飄蕩著一股子煙灰味似的讓人難受，要是住在老房子，家裏還有揮之不去的黴味兒，牆壁上都能洇出水漬來。
    鍾鳴從前，也就是沒死之前，或者說上輩子，倒是很享受這樣的季節，那是夏季暴熱來臨的前夕，還可以享受短暫的春天的尾巴。置身在煙雨蒙蒙中，感覺快節奏的生活都能慢下來，如果去蘇杭地區走一圈，看出去的景色都是如詩如畫，那時他哪怕不打傘，也要去出去做做文藝青年，擺擺憂鬱的造型，心情也跟著低落一會兒，釋放內心的另一麵。
    古代和現代的氣候可能會有些差異，但是節氣不會有多大的不同。現在這個時候，應該早就過了梅雨季，可放眼望去，卻是煙霧繚繞，濕度也大的很，空氣中還隱約彌漫著一股臭鴨蛋的味道。
    魏珵是最先發現不對勁的。剛才豔陽高照，怎麼路過一片林子就沒了日頭？隊伍一直沿著官道在走，但因為有些偏僻的道兒不常有人走，路邊的野草就長得沒過了中間的路，或者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封閉了一段，比如山上滾下了落石，隻能繞行，但大致方向還是沒差的，繞過了一段，還能接著回到正路上繼續走下去。
    而這處就有些詭異了。以為穿過林子就能回到官道上，結果卻直接走到了一個村子前。梁安帶著隊伍走在最前邊，本想繼續繞過村子，後邊薑炳仁趕了上來，說是副帥覺得不對勁，要停一停。
    近三十個人的隊伍停在原地，梁安派了一個魏家軍前去探路，結果左等右等都沒有回來，再派出去一個，還是沒有回來。這就真的不對勁了。
    魏珵一開始不讓鍾鳴他們下馬車，但時間一長，連小商這個懶貨也坐不住了，全都跑下來等著。
    “恩公，我怎麼覺得這霧又大了些？”尹昉望望天，對魏珵說道。
    沒錯，這霧確實比剛才穿過林子時更濃了，原來隻是一層薄霧，現在從他們所處的隊伍中央看前頭，都有些白廖廖的。
    梁安回來問魏珵怎麼辦，魏珵思索了片刻，決定往回走，退到林子入口處，應該會有其他的路。另外，讓梁安帶著五個人繼續往前去找那兩個魏家軍，不管找沒找到，天黑前必須回到林子口與隊伍彙合，如有情況，吹響鷹哨。
    梁安帶人走後，薑炳仁有些擔心。
    “副帥，什麼情況啊？人去哪兒了？”
    “不清楚，也許是迷路了。”魏珵臉上的表情不輕鬆。
    “迷路？不太可能啊，要是前麵沒有路回來不就好了？難道是進村子了？”
    他們目前所處的位置是在林子邊，麵前有兩條岔路，都不是官道。目測應該一條是進村路，一條繞村而過。剛才霧還沒這麼大的時候，可以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片房屋，還有個祠牌在最前邊，現在霧有些大，看不見了。
    魏珵搖了搖頭，他不確定，但是空氣中飄散的這股子味道讓他覺得應該盡快帶著李昀離開這裏。李昀一直站在馬車邊上，微擰著眉頭，看上去有些不安。他今天一直沒和自己說過話，在車上一會兒睡一會兒醒的。
    “王爺，上車吧。”魏珵走上前對他說。
    “啊，好。那梁安他們不會有事吧？”鍾鳴神情厭厭的，很沒精神的樣子。
    “放心，梁安他會隨機應變的。”魏珵答。
    他對這個跟兄弟似的部下很放心，但卻對現在的李昀有些不放心，上前一步，輕聲問他：“哪裏不舒服？”
    又是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語氣，鍾鳴心裏一顫，不敢正視對方的眼睛，卻下意識看向尹昉。果然，他正看著魏珵和自己。
    “沒有不舒服，就是覺得這兒的味道很難聞。”鍾鳴收回目光。
    空氣中彌漫的氣味，類似於化學實驗裏的低濃度硫化氫，自然界中很多地方都會產生這種氣體，沼澤、溝渠、下水道、垃圾、糞便或者是動物腐爛後的屍體。鍾鳴不知道這裏是什麼情況產生的，但無疑最好是避開，因為硫化氫濃度過高是有毒的，所以梁安他們還有之前沒有回來的兩個人，他還真有些擔心。但這裏還有二十好幾的人，最好趕緊撤回去。
    “嗯，這裏不是普通的霧，可能是瘴氣，王爺快上車吧，我們先退回林子外再說。”魏珵說。
    原來魏珵也覺得這氣體有問題，從化學的角度來講，瘴氣不等於硫化氫，但是包含硫化氫，另外還含了甲烷和氨氣，同樣是有毒的，溫暖潮濕的環境再加上有大量腐爛的動植物的地方最易生成。看來，化學在古代雖然沒有公式化和分子化，但也已經有很深的認知。
    “好。”
    鍾鳴答應著，不再浪費時間，自己一腳跨上馬車，鑽進車裏，等轉身坐下時卻看見尹昉上來的時候魏珵扶了他一把。
    明明心裏想的是不去在意這兩個人之間的任何互動，可看在眼裏還是覺得酸。
    回去的路是魏珵打頭陣走在最前，薑炳仁墊後。大家都沒有騎馬，牽著慢慢走，前後保持半個人的距離。這林子並不大，應該半個時辰就能走出去，卻沒想到，進了林子後，霧越發的大了，往前隻能看到三個人的距離，氣味也越來越臭，隊伍之間的距離收緊了些。
    行進的時間早就過了半個時辰，林子裏的光線越來越暗，原來的白霧漸漸變得灰撲撲的。
    尹昉有些坐不住了。
    “王爺，怎麼好久了還沒出林子，之前我們來的時候沒有走這麼久啊，恩公會不會迷路了？”
    “不會。”鍾鳴毫不懷疑魏珵，但是心裏確實也有些焦慮起來。他不喜歡聽別人質疑魏珵，哪怕對方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意。
    睿王這麼說了，尹昉也隻能閉了嘴。又過了些時候，仍沒有走出林子，反而像在原地打轉，後麵小商也忍不住了，一直在問駕車的魏家軍發生了什麼事。
    尹昉不時撩起簾子看看外邊，其實什麼都看不清，可他依然重複著，這更讓鍾鳴覺得不安，加上前前後後馬匹時不時發出的不耐煩的鼻響，更是心慌，總覺得有種令人汗毛孔都能豎起來的詭異感。他很想這時魏珵能過來看看自己，好讓自己放心。
    “王爺，你怎麼臉色不太好，我還是去前邊兒問問恩公吧？”尹昉的瞳仁是淺褐色的，很好看，膚白唇紅，梳著蓬鬆的發髻，兩條發絲垂在臉頰兩邊，又一副略顯憂慮的模樣，看著還真挺人畜無害的。
    鍾鳴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不是真的不好，但頭倒是真的有點暈，有可能真的是瘴氣吸多了。
    “不行，別給他添亂了，魏將軍會帶我們出去的。”
    鍾鳴相信魏珵一定有辦法，他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不舒服，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煩他，更不想讓他看到尹昉這副模樣。自己擔心的是，貌似現在正是古裝劇中另一個俗套的橋段，林中遇險，而且一定是人為的。
    並且，在這種情況下，也一定是會有人喪命。
    -
    魏珵走在最前麵，一開始，他隻按照來時的標記走。這是他們軍中一貫的做法，如進入叢林這種無法辨認方向的地域，必須做下標記，以免迷路。
    來的時候，是梁安走在最前邊，標記是由他刻下的，是最簡單的用隨身小刀在樹皮上刻下的十字，每個五棵樹，一個十字。
    然而，走了半個時辰以後，魏珵發現他們並沒有走出去，又行進了不多時，他終於發現他們在繞圈子，因為那些標記被動了手腳，他們被困在了原地。
    【本章完】

    作者閑話：

    時間不夠用，爭取每天的字數不會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