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冥冥中，它的到來我已有所察覺。
    我將同他、同這個世界分離。
    說實話，我曾真摯地感謝過命運，不光明的一生有一個人來照亮。
    我又有點痛恨命運，為何如此玩弄人心。
    甚至，我有點怨你恨你。
    杜慎修。
    ……我愛你，你呢？
    真心點回答，可以嗎？
    在瀕死之際，無形的手撥弄時間的線，讓我回顧生前。
    二、
    厙是個優雅的畫家，浪漫的床伴，濫情的情人，以及清醒的活人。
    “……你信嗎，死亡總會早你愛的人一步，搶先親吻你？”
    “嗯，應該。”
    此生與他無緣，得不到回應，伺機待發的死神蠢蠢欲動。
    厙美麗的臉上揚起嘲諷又憐憫的笑：“傻子。”
    他的確很美麗，他的每一處，如同最優秀的畫師傾心揮灑的筆墨，擁住最不羈最不一般的靈魂。
    厙點燃嘴裏的煙，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以前做男妓，後來遇上了個搞藝術的客人，把我帶走了。”
    “嗤，爛好心的老男人。他覺得我還算有點靈氣，就開始教我。”
    “怎麼說呢，白天給他當學生，晚上給他當情人。不過，還湊合。後來，他車禍死了，他也沒子女，我白得了一筆錢。”
    說到這兒，他的語氣放輕，人也好似煙一般升起飄散。
    “……我原以為，他帶給我的就是愛情……”
    我該說什麼呢？
    不必說。
    厙很快就變回了自己，懶洋洋地問，做嗎或者抽煙嗎？
    我將煙抽離他微闔的唇瓣，貼近他的鼻尖，用自己的唇舌去索取蜜腔中的煙。
    他滯了一瞬，反客為主，畢竟，他才是老師。
    畫室裏是顏料的味道，靜得連浮塵都歇了下來。
    ……
    厙醒來後說，我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
    輕笑。
    “那你今晚要去參加你那白月光的婚禮嗎？”
    “去作什麼？不必了。”
    “那行，你留家裏，我去看看有沒有合我口味的。”
    “嗯。”
    我沒有家，厙也沒有，但他輕輕鬆鬆地給了我一個。
    連堂哥都沒給過的。
    三、
    厙一身騷氣地獵豔，纏綿悱惻。
    梁春打來了電話，帶了點調侃：“你小子不打算今晚去搶新郎？”
    像個三流爛俗劇裏，在新人互證誓詞時，衝上去說我反對，並且帶走心甘情願的新郎嗎？
    即便他是心甘情願的，我也不敢帶走他。
    我得承認，我的懦弱、自私與無能為力。
    任性的後果是，他的以後將常伴不幸。
    我想用鮮花織綴他的錦服，他走過的地方，旁人心悅誠服地避讓，沐浴旁人豔羨欽佩的目光。
    我甘願伏在他的腳下，做忠誠的影子。
    麵對梁春的調笑，我有點木然：“爛俗，就不能換點新穎的橋段？”
    “emm……”，顯而易見，梁春被哽到了，“小屁孩。最近倒是看著好多了，剛來的時候陰沉沉的，一副為愛要死要活的樣兒。”
    是嗎，我覺得我好像早就壞掉了，但不影響我笑。
    “說明你醫術高明，開的藥很有效啊，梁醫生。”
    “謝你誇獎。既然你不去，那我隻好和宋硯去了。”
    “再見，玩得開心點。”
    宋硯和宋妗是表姐弟的關係，他去也不足為奇。
    杜宋兩家豪門聯姻，如此轟動的消息無人不知，包括我。
    報紙頭條上是主角的婚紗照，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他們的婚禮將在今晚八點的克斯威明敦大教堂舉行，於風光秀麗的西山上。
    那大半是杜家的私產地，以前杜慎修帶著我玩遍了整座山，那是我人生中少有的和他僅兩人出遊的經曆。
    教堂裏的神父不苟言笑，卻是個容易心軟的慈祥老人。
    我悄悄地在他離去的懺悔室中，吐露我的愛，並幻想著我的以後能和堂哥在神父的見證下交換戒指。
    我不信鬼神，但又將癡念寄托給神靈。
    愛是願意為他約束克製，而不是肆意放縱。
    所以，聆聽了我之所思的神靈啊，這個期願可以卷起來藏進時間的小甕中嗎？
    四、
    或許是它可憐我，指示我前往。
    又或許是我的心有不甘在作祟。
    那隻是一場我愛之人的婚禮。
    去吧，看看而已。
    為他送上祝福。
    之後，過往的一切塵埃落地。
    我的命也是。
    五、
    我駕車往西山去。
    蜿蜒的盤山公路，滿山種滿了梧桐，地上落滿了梧桐葉。
    靜，太靜了，整座山就像沉眠的巨人。
    山頂的教堂燈火通明，我原以為那裏應該鬢影衣香，賓客如雲。
    事實上，老神父步履蹣跚地將新娘送上了我的車，然後，在我的眼前倒下。
    新娘今天很美，白青色的捧花和純白的魚尾裙，上麵是大片大片的血紅色的花。
    她的手像揪著最後根稻草般說道：“救我……咳咳——咳，快，走！”
    故事脫離了主線，滑稽地變成了我帶走了逃跑的新娘。
    幕後黑手們反應過來，踏過神父，追攆出來。
    下山，但路變得太長了。
    腎上腺素的激增讓我感受到久違的生命的活力，一粒火星點燃整個草垛。
    “你堅持住，椅背後有緊急醫療包，你先自己處理下。”
    宋妗現在緩過來了，我也無暇顧及，他們實在追得太緊。
    突然，前麵出現了另外一批人，我們即將被包圍！
    我看著後麵臉色慘白的新娘，我忽然想起初見時，宋妗在他手臂間甜蜜的微笑。
    她得活下去。
    手下一橫，車岔入林間的小路。
    對於西山的路，我記不太清了，唯獨這一條，那裏絕對安全。
    “你是，阿修的小堂弟吧？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到阿修的肩膀。”
    “……”我不知她怎麼還有心情敘舊呢。
    宋妗的臉上起了一團紅暈：“今晚明明是我和他的訂婚宴……應該是安家的主謀……”
    安家？也難怪，近幾年一直和杜家針鋒相對，被打壓得太厲害，決定破釜沉舟了吧。
    宋妗，她，好像出了點問題？
    她開始胡言亂語，但我的大腦安靜。
    前麵的路更加狹窄，樹也繁密。
    他們雖然不能馬上跟上來，我也甩不掉他們。
    找了個隱蔽點的地方，關掉車燈，我摸出那支麻醉針。
    “你中藥了，我給你打針麻醉藏在這兒，那是個廢棄的地洞很安全，手機留給你，沒有密碼，靜音的。麻醉藥效隻有三個小時，你睡醒了就結束了。”
    她睜大了眼睛，胡亂擺著頭想說些什麼。
    “對了，祝你們幸福。”
    那個地洞被密密麻麻的樹根藤蔓掩蓋，輕易看不出，是我和堂哥的秘密基地。
    承載了太多，終究歸於塵土。
    他會知道的。
    新娘像睡著的公主，我反而像個騎士，隻不過，我代替王子暫時守衛她。
    藏好宋妗，不過短短兩三分鍾的事，他們便來了。
    為了不使他們起疑心，我加快了速度，領著追蹤者們離開。
    但是，在盡頭即將衝上公路時，上下已全然被包圍。
    我的頭腦依舊冷靜，我的腳卻失去了控製。
    車子側翻滾落時，我腦子裏唯一的想法，居然是慶幸自己係上了安全帶。
    杜慎修教我的，原本也不用他教，可他的話我向來奉為圭臬。
    可惜，他予我的命到底還是走到頭了。
    六、
    是夢裏的情境。
    血液模糊了我的雙眼，那些墨綠的梧桐葉變成血紅的人麵。
    是汽油的味道。
    哪兒來的火，沿著汽油延伸，像一位豔光四射的異域舞娘，扭動著腰肢，款款而來。
    是如此的熱烈，她的眼眸中，水與火的交融。
    她的身後，梧桐浴火，變身為她的襯托，翩翩起舞，她們都有著熾熱的神情。
    她的懷抱如此溫暖，我如疲憊的旅人。
    我不想動了，她也在我耳邊呢喃著，留下吧。
    我們抱緊彼此，在紅的白的原欲的海洋中緩緩下落。
    七、
    火焰愈升愈高，如一輪日頭升空。
    鏡中的馥生笑著拉住我，同我躺在灰燼裏。
    我未能同所愛之人生同衾死同穴。
    但，卻和自己靈肉不相離。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作者閑話：

    emm，那啥，考驗大家的想象能力的時候到了。我覺得不太虐的亞子。
    有番外哈。
    今天看了個耽改網劇，裏麵的設定啊人物啊那些，笑yue過去了，隻能說編劇沒有三年腦血栓都想不出來這些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