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不知道瞞著宋一墨聽了多少仙家話本，兩人一講便是整整十日，自服食了辟穀丹，周陵不必進食，也不知疲倦，隻偶爾換個姿勢，兩人倒像是多年的知己一般。
    白芷其實很簡單，除了他喜愛的公子便是修煉，對旁的事情漠不關心，山上的女修大多都是如此。隻是那些姐妹不得宋一墨喜愛，隻能住在山腳，不得詔令不能前往一墨閣。她看不上那些人修為低微，那些人也不忿她能與公子同住，於是也便沒有什麼交情。因此，自進了藏鋒山，無人膽敢接近她，她也漸漸疏遠了從前的友人，本就清冷的性格更加清冷。
    周陵雖說是個男人，也沒有踏上仙途，但是反倒因為這些，白芷不必去看他的修為，對他的敵意也不重，兩個人再多聊上幾句，竟全都是宋一墨的忠實擁躉，這般也算是半個知己了。
    待終於將“宋藏鋒決戰天英頂，奉雲宗金丹得榜首”這一段講完，連白芷都久違得感受到了口渴，正要從乾坤袋中取些靈酒出來，餘光卻見到宋一墨的眼睛睜開了。
    “公子。”
    “嗯。”
    周陵聞聲，此刻看他，從前在鄉間的種種均都遠去了，眼睛裏隻有恒武金丹第一幾個大字。
    “阿陵，你該休息了。”
    周陵這才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身上也有些疲憊，在他話音落下，便不由自主往地上倒去……
    宋一墨一手接住他，將他好好放平了，頭枕在他的腿上。
    辟穀丹說白了隻是一種靈丹，其中蘊含有凡人所需的靈氣，慢慢在他們體內消化，能叫他們不需進食也不知疲倦。但是肉體凡胎終究是肉體凡胎，沒有哪個凡人的神識能一連十幾日都清醒著消耗的，上回周家眾人前去，路上無所事事，除了聊天便是睡覺，白芷才沒有想到這一茬。
    “公子，我……”
    “無妨。”
    宋一墨也是適才結束了修煉才發覺他的不對，怎麼能怪白芷。
    白芷沒有再說話，靜靜立在一旁看他。
    他看著周陵的神色十分溫柔，眼睛裏好像含著濃濃的化不開的情意，似乎是有好多話想要說，白芷想要去分辨，又覺得太過複雜，有時覺得隻是喜愛和思念，有時又覺得裏麵有好多悲傷的故事，有時甚至叫人有些害怕，好像是要撕碎周陵一樣的神色……
    他的手沿著周陵的頭發去撫摸他的臉，但是卻不知道是過分珍重還是害怕，那手與周陵的肌膚總是隔著一點空間，沒有真的撫摸上去。隻是隔空描摹著周陵的五官，細致又輕柔。
    白芷從他的動作裏清晰的讀出了周陵與他的關係：周陵是他的珍寶！屬於他的，連他自己都小心翼翼，不舍得觸碰的寶貝！
    於是喉間有些酸澀，卻還是輕聲問道：“公子喜歡他？”
    宋一墨像是怕打擾到懷中人似的，連頷首的動作也很輕。可即便這樣，白芷還是看清楚了。
    白芷有些委屈，卻也分不清這委屈從何而來。
    “白芷，你與他是不一樣的。”宋一墨同她說。
    於是她便被安撫了，就這樣輕易的，被安撫了。
    許久，白芷坐下來，坐在他對麵，與他一起看他懷裏的少年。
    周陵睡得很沉，甚至有些輕輕的鼾聲。
    白芷想起他之前說，如果是女子，他就嫁給宋一墨，如今想來，竟像是宣布主權一樣，讓她未戰先敗，連爭辯都沒有底氣。
    “在周家發生了什麼？”宋一墨問。
    白芷便答：“不過是來了三批人，周家又有些不長眼的在我跟前晃，我心中不喜，周陵也說，換個地方去住，我便帶他走了。”
    “還有呢？”
    “周陵走之前在院中寫了一首詩。”白芷如實說了。
    宋一墨搖頭失笑。
    白芷突然問道：“那周家之後會如何？”
    “什麼如何？”
    “周家靠仙緣得勢，我們不給麵子，豈不是動搖了周家的根基？”她倒不是擔憂周家，她對周家沒有任何感覺，隻是周陵畢竟是周家的子弟，她不信他離開之前算不到這些，既然知道，又這樣做了，未免冷血。
    宋一墨也不知道明不明白她的想法，隻是反問：“這根基我們不動搖，它便穩嗎？”
    白芷搖了搖頭。
    “周陵一直說，周家立根之本在於子弟，隻有周家人出息了，周家才能代代興旺下去，如今這般，隻是夢幻泡影，遲早要被戳破，隻是他親手戳破和等周家犯了大錯之後被旁人一鍋端的區別罷了。”
    “他是在保全周家。”
    就像是一個孩子，正途是叫他有立身之本，自己強大起來。
    而不是到處嚷嚷著有一個很厲害的先輩一直在給他撐腰，壯大了他的野心和膽量，卻沒有與之匹敵的能力。
    如果這般，一旦遇到強敵或是招惹了旁人，便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周陵不過是將這個先輩的謊言戳破了，這個孩子或許會被孤立，會被欺負，但是至少會保全性命，隨著他年齡的長大逐漸去適應世間種種殘忍。
    白芷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都是沉默的性格，就這樣相對而坐，也能靜靜呆許久。
    周陵醒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但他敏銳的發覺有哪裏不太對，撐著起身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宋一墨的腿上，當即臉上便泛起了紅暈，看著是有些害羞的樣子。
    白芷將他的神色都收進眼裏，她心想著，看來周陵還是比較單純，應當也沒有那些周家子弟的惡習……接著便見這“單純”的周陵公子自己又假裝頭暈，幹脆又倒在了宋一墨的腿上，還順勢蹭了蹭。
    ？？？
    她也算是開了眼界！
    “頭暈？”宋一墨背著他，沒看到這個眉眼官司。
    “嗯。”
    宋一墨聽他的聲音果真是有些發虛的，伸手打算給他揉一揉。
    他這手剛伸到周陵跟前，就被周陵眼尖的握住了。周陵隻當他又像從前給他治病一般，他自己不知道仙家手段究竟有多神奇，可不敢隨意由宋一墨去。連忙拉著他的手，放緩了聲音道：“我躺躺就好了。”
    宋一墨皺眉，他心存妄想，周陵的種種動作他總是想得多一些，隻當是不願意給自己碰，識趣收回手，順便將人也扶起來，讓他在地上坐好，道：“白芷。”
    “誒？”周墨愣住了。
    白芷低頭掩了掩唇。
    叫你裝病，自食其果了吧！
    宋一墨背對兩人，尋了一處又開始打坐去了。
    周陵：“……”
    一雙素手伸到他腦袋兩邊，任勞任怨為他按著頭。
    “我方才見你笑了。”
    “你看錯了。”
    周陵也隻是一閃而過，她說看錯了就是看錯了吧，接著道：“之前我們講到哪裏了？”
    “該講有些不矜持的女修竟敢勾引我們公子！”
    希望某人能自動對號入座。
    周陵分明記得不是這個，不過這個他也是願意聽的，便從了：“女仙也這般耽於情愛？不知矜持？”
    “啪！”
    周陵捂著頭：“打我做什麼？”
    白芷捏了捏自己的拳頭：“叫你說話幹淨些。”
    內涵誰呢？！！

    作者閑話：

    這章是23的後續，拆成兩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