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已經放好了熱水，宋一墨半引著他到浴桶前麵，低頭為他寬衣，動作熟稔，仿佛做了千百遍。周陵忙伸手按住了他的：“你這些年……”是否也是這樣侍奉旁人？
    宋一墨以為他不讓自己碰，畢竟這活從前一貫是他的大丫鬟做的，便要抽身去喚人，可手上的力道又不像是讓他離開的樣子，奇怪道“怎麼？”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周陵的聲音很低，手卻放開了。
    宋一墨便繼續為他寬衣：“沒什麼不好，隻是枯燥了些，修道以來，往往是在打坐或是曆練。”
    周陵放下了一半的心：“你一個人？”
    “嗯。”宋一墨低聲應答。道途孤獨，大道之上往往都是獨行者。
    周陵便全然放下了心，知道他不曾是為旁人去做這些活兒，輕鬆許多，同時又有些心疼，想著他這四年來孤身在異世，無親無故，也不知有多艱難。
    談話間宋一墨已經將他脫個幹淨，周陵不想讓他見到自己這副樣子，閃身進了浴桶，因為著急左肩膀磕在了桶沿上，倒是更加狼狽了。
    宋一墨站在他身後試了試水溫，或許是準備的早了些，此時隻是有些溫度，他伸手下去，不過片刻，桶中的水變得溫熱，周陵有些好奇，又有些羞澀，時不時若無其事瞥一眼他的手掌。
    “這是個火行小法術，等你身體好些我教你。”
    周陵被他道破，臉上有些紅：“我也能學？”
    “不知道，要看看你的靈根和資質。”
    “什麼是靈根？你是什麼靈根和資質？”
    宋一墨知無不盡：“人為萬物之靈，修仙便是修靈，將肉體凡胎轉化為仙靈之體。隻是人生而有異，有人親近草木，有人喜好庚金，便也隨著這世上萬物不同將世上的靈氣分為五行，親近草木者便有木係靈根，親近庚金者便有金係靈根。有人天生純靈之體，為單木單金者，便能練就單一純靈之體，踏上大道，稱之為資質上佳。也有人雖五行駁雜，為水木雙靈根，或水土木三靈根，然五行相生，彼此相合，也能練就雙靈或三靈之體，為尋常資質。再有人靈根十分駁雜，或是十分微弱，甚至無法感受天地之氣，便不能入道，即便入道，也難以提升，便稱之為資質下下者。”
    “那你呢？”
    宋一墨為他揉著後背，輕笑：“我是五行靈體，資質可以說上佳，也可說極差。”
    周陵沒有再問下去了，沉默片刻才道：“什麼時候給我測呢？”
    “阿陵，”宋一墨自上而下看著他的頭頂，“你想好了嗎？”
    “什麼？”
    “大道艱難，若是你意誌不堅，求道之心不能穩固，便時時有隕落之危，若是你一旦踏上道途，便跳出了六道輪回，不再有來生。”
    周陵低頭看著自己在水裏的倒影，沒有說話。
    宋一墨輕聲道：“若是你選擇平凡度日，我可以護你生生世世安穩無憂。”
    周陵仰頭與他對視，從他的眼睛裏看不出敷衍的意思，隻是和清澈的眼睛，像是一汪水。他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他隨口說的，也不知道修道的人能不能隨意許諾，他已經溺在這汪水中，難以呼吸。
    半晌，他道：“我洗好了。”
    宋一墨扶著他出來，為他擦幹了身體，又取出那件法衣，替他穿戴整齊，絞幹頭發。
    正廳正有滿滿的一桌飯菜正在等著他們，先是包子就有數種，捏成不一樣的形狀，其它麵食也應有盡有，再有那各式各樣的糕點，看著十分誘人。這樣一桌飯在周陵看來其實十分尋常，但是他也許久都沒有再這樣奢侈過了，眼睛裏露出了幾分懷念。
    宋一墨像是知曉他在想什麼：“等你隨我去了奉雲宗，我必讓你日日錦衣玉食。”
    周陵換了新衣，到了新地，便也換了心情，笑道：“你這話像是在求娶新娘子。”
    宋一墨當即皺眉：“不是。”
    周陵被他突然變臉嚇著了，剛剛的調笑神色一瞬間收了個幹幹淨淨，還有細細密密的疼痛在他的心髒裏麵泛開，卻是不能訴諸人言，緩了緩才說：“嗯，我知道了。”
    宋一墨的眉頭皺的更緊，卻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地為他布菜，倒是把從前大丫鬟的活兒全做了。
    ……
    “上官，這位仙君……”牟通判想了想，終於是想到一個貼合的詞兒：“不大尋常。”
    “昨日便令人去查了，想必應是與周家有什麼牽扯。”
    梓州離中京快馬不過兩日行程，州府的車馬自然走得是官道，比周陵他們快了不少，即使如此，也不是片刻就能知道消息的，兩人便商定了按兵不動。
    各自回府之後，那廂牟通判先有了盤算：“周陵從我手上救走的人，他必然不肯善罷甘休，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他的夫人便給他出了主意：“聽夫君所言，仙君對周公子極為寵愛，那周陵自稱依附於他，兩人莫不是有些首尾？”
    牟通判頷首讚同，這也是他的看法。
    “既如此，我們選上一個與他模樣相似的，卻要比他好看的少年，送給仙君，便能解君之困。”
    牟通判搖了搖頭，腳底板“嗒”“嗒”地敲擊在地上。
    “為何不可？”牟夫人不解。
    “夫人你想想，若這周公子隻是個玩物，他何必千裏迢迢來救他？兩人之間必然有些旁的緣故，若是送錯了，或是送去的禮物反而惹惱了周陵，我們得不償失。”
    牟夫人低頭粲然一笑。
    “夫人笑什麼？”
    “夫君，我們何必做這個出頭鳥？人自然是要送的，卻不能明目張膽送過去，找個由頭，去探一探，若是事情做好了，我們收了好處，若是事情做砸了，也與我們無幹……”
    這卻是後宅的手段了。
    牟通判眼睛一亮，心裏便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