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行走在漫天黃沙之中，金色的流沙有意無意從領口從唇畔擦過，幹燥尖銳的觸感一點都沒有剛才柔細溫和的空氣帶來的舒適。
    在異世人的眼中，神州大陸是一塊被神賜福的土壤，所以有些我們習以為常的景觀，在他們的眼裏卻是完全的驚歎。
    就比如，剛剛我所在的地方便是衍緋的邊境地，所以保持了他們那裏獨有的綠樹濃蔭，空氣的濕度剛剛好。
    而此刻我正在行走的，卻是霍圖的土地，漫天的黃沙是他們歡迎的典禮，幹燥的風聲是熱情的歌謠。
    隻是一線，地域的差別如此明顯，似乎完全置身不同的空間。
    這或許便是神的給予，那些被異世人豔羨不已的偏愛或許真的存在。
    隻是異世的人又可知，這所謂的恩寵背後，包含了多少凶險，在不明千萬年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我隻能說，他們是神，於是他們可以肆意地給予恩賜，同時予以放逐。
    比如暗夜。
    比如衍緋。
    雖然後者並未有如暗夜一般的遭遇，但那種遲早會遭受法術的巫蠱之術，一開始是神賜予的能力吧。明明知道總有一天報複會應驗在後來的君王身上，卻仍然選擇什麼都不說，一定程度上，可以認為其實衍緋同暗夜一樣，早早地就被放棄驅逐了吧。
    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這個結果，無從更改。
    整個路上沒有一個人，肆虐的風聲裏，隻有我一個人深淺不一的腳印，被黃沙一遍又一遍掩埋，不厭其煩，不堪其擾。
    看似要置我於死地的殺手僅僅出手一次就再無音訊，給人的感覺倒不像是有人想取我性命，而是無聊的消遣，不過那樣精準和有力的伏擊，應當出自以奇襲出名的驚鳥一族吧，那整齊的藍衫即為佐證。
    相傳，神最初給予驚鳥的能力便是他們鬼魅的身形和與生俱來適合奇襲做殺手的潛能，飛鳥不驚，便是對他們行動隱秘的概括。一旦他們真的決定要殺某個人，即使困難萬千，最終仍然鮮有失敗。
    如果我真的成為某個人眼中釘的話，倒真是小命堪憂了。
    不過眼下看來，那人暫時還沒準備拿我開刀，也就是說，現下，我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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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歡黃沙漫天的感覺，因為它總會提醒我，生命到底有多麼頑強。
    即使風沙肆虐，即使寸草不生，但很多人，都可以在那片外人以為貧瘠的土壤上紮根，衍生自己的文明。
    我是殺人者，但是，對於生命，我真的有著莫名的崇敬。
    當我行走在霍圖的街道上的時候，那種粗獷純樸的民風很容易就體現出來。就比如，就我去過的飲泉和衍緋，雖然男女的尊卑不是那麼分明，但女子品行溫和純良，才能顯閨秀之色。
    比如說，甄宓，那個素雅如菊的女子。
    她現在，應當已經和仰韶完婚了吧。那個時候看到她那種隱忍的欣喜和暗含的憂傷神色，現在或許被仰韶撫掉了一半，留下的隻是美好。
    畢竟，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心意，是自古女子的夙願吧。
    隻是，還是有些不舒服的感覺。很奇怪。
    周圍叫賣的聲音很響亮，此起彼伏，隔得老遠就能聽見人們歡慶的嗓音和不加掩飾的滿足，這樣的人，一半比較容易幸福。而如我一般，大半不得善終了。
    行了一路，隻看到幹裂的地麵上三五步一個的小攤，賣的都是些粗糙但挺有意思的玩意。如果弟弟還在的話，或許會喜歡也說不定。
    看中了一個黃泥捏的人偶，剛準備付錢，就聽到一聲格外響亮的鑼鼓聲，就聲音的傳播範圍來看，應當是在較遠的地方。
    把人偶收入懷中，在往來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穿梭，看到他們含笑的眉眼，不可遏止地回憶起暗夜的黑暗和族人臉上終年散不開的愁鬱。
    暗夜一族，從來不曾如此歡樂，終年寂靜冷情的領域，是被放逐的表征。
    想得太入神所以沒注意此時人群都在朝一個方向奔跑，逆流的最終結果就是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然後剛買的人偶飛了出來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果然，太美好的東西，總是去得很快。
    “這位兄台，實在抱歉，我不是故意撞上來的。”一個穿著明顯比周圍的人要華貴的多的人拾起已經壞掉的泥偶，俊秀的臉上滿是歉意。
    他不過十七八的樣子，眉眼間的青澀還很明顯，隻一雙眼睛，格外閃亮懾人，散發著不一樣的威勢。
    這麼一雙眼睛，我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沒事。”朝他微頷首，然後準備繞過離開。
    沒想到，那人卻是完全地不按常理出牌，我不欲糾纏的意思已經表現得非常明顯，他卻抓住我的一隻袖子道：“不行，弄壞了別人的東西一定要陪的，否則是為不義。”
    我駐足，開始認真打量這個人，然後不得不承認，這又是一個風流人物。眉眼開闊，看得出來性格是極為灑脫的；唇線清晰，是一個堅毅的人；眸光清亮，良善人士。
    越看這個人，初見仰韶、毋觴時奇異的熟稔感越發作亂，我感覺，此人麵上的風采，竟是似曾相識卻又杳然無恃的。仿佛千萬年前也曾為這樣的光彩歎服。
    “你待如何？”我問。
    “看你的服飾應當不是霍圖人，那麼不如我做東，在你停留在此的時候領你遊玩一番如何？”
    如何？看那人眼中勢在必得的模樣其實早已作了打算，就算我不同意結果也必然是一樣的。既然如此，到不如索性答應。
    況且，我終於想起來曾經在那兒看到過那雙眼睛了。
    飲泉國，霍圖壓境時，隊伍中那一雙與身份格外不符的金色眼鏡。
    那時真正的主帥，應當是眼前這個人了吧。不過為什麼不願自己領兵反而要假以人手，卻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了。
    “那麼現在，我帶你去領略一下霍圖最為特別的風俗——搶婚，”
    我還未反應過來，人已被拉走。周圍的人似乎也在注意這邊的動靜，畢竟，一個身份看起來就很高貴的人，在大街上這樣拉著一個異族人士，本身，就足夠怪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