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的身子使不出半點力氣，簫兒顫巍巍地移下床，小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男人，咬著唇挪到衣櫥前取來衣衫換妥，再將衣櫥角落裏的包袱抱了起來，失神地看著。
    這個包袱，是昨天晚上收拾妥的。
    在公主找上她後，她便已猜到這個地方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拖著虛軟的腿重新回到床邊，杏眸凝睇著床上的男人，簫兒自語般低喃道：“這副身子不夠的話，等殿下成親的那天若還要簫兒的心，簫兒親手挖出奉上。”伸手欲撫上他臉的手頓了一頓，緩緩收了回來。
    “再見了。”
    不再遲疑，簫兒抱著懷裏瘦小的包袱，邁著顫抖不已的雙腿走出房門。跨過門檻時，小腿一陣痙亟，她驟然往地上跌去，然而身子卻在同時教人攔腰抱了起來。
    簫兒低呼一聲，霍地抬頭。
    男人綺麗的容顏微微有些發白，長睫微垂掩蓋了細眸下的思緒，隻有那怪異地彎著的唇畔滲出的一點血痕令她心驚膽顫。
    “王爺……”她愕然看著他。他何時進到東宮來的？他方才……他方才一直在這裏嗎？
    舒綾並沒有看她，垂下的羽睫輕微一顫，他抱著她轉身，用她最熟悉的溫柔嗓音啞聲道：“我送你過去。”
    東華門離東宮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幽深的宮巷裏不見一個宮人，臨近子夜的深宮靜寂得猶如時間靜止，空氣中隻有抱著她的少年那輕微的腳步聲穩穩地傳入她耳中。
    平視著前方的舒綾一直沒有看她，簫兒不知道那雙素來溫柔的細目中是何等心思，但這樣被他緊緊抱著，她清晰地感覺到他緊繃的身子，似乎隱著某種難言的疼痛，她揚眸看著他秀潔的下巴和唇邊那一抹未曾擦去的血痕，心裏一陣柔軟令她無聲地歎息。
    皇上不是答應她不會讓任何人接近東宮的嗎？秦王跑去做什麼？她以為他是最明智的一個，意誌堅定地要得到赤簫的他現在又為什麼變得如此奇怪？
    臨近東華門，遠遠看到一輛靜侯的馬車，和馬車旁側兩名帶刀侍衛，簫兒終於啟唇：“王爺，到了，你可以放簫兒自己走了。”
    他置若未聞，在那兩名侍衛注視下將她一直送上馬車，放她坐在車沿後才終於收手，也終於抬起了那雙細眸，就著東華門城樓上的燈火，簫兒驚愕地看著他眸中可疑的水光，她整個人悚然一驚，這一刻才如此清晰地了解到眼前的男人被她傷到了。
    “王爺……”
    微涼的長指撫上她秀麗的容顏，緩緩往下移至頸上的某一點後倏地一僵，他狠狠地擰起疼痛的眉，指尖重重地揉搓著那一點紅痕，細眸漸漸眯了起來。
    他竟敢侵犯簫兒！他竟敢！
    “王爺！”頸邊的疼痛令簫兒忍不住輕呼出聲，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手指，揚著驚疑不定的水眸看著他臉上從未出現過的憤怒。
    舒綾驀然回神，目睹她的受驚，他淒然揚唇，傾身吻上她的唇，在她回神前放開了她，手臂移往她腰際助她站起後施力一推便將她推進了車廂內。
    “保重。”
    他輕聲囑咐，倒退一步，最後再看了她一眼，絕然轉身離去。
    親手將她推出宮門的他，總有一天，他會親自接她回來！
    絕對！
    閉合的東華門沉重地往內敞開少許，兩名侍衛趕著載著簫兒的馬車緩緩駛離宮門。
    孤伶伶坐在車廂內的簫兒緊緊抱著懷中的包袱，悄悄掀起車簾舉目看著漸漸消失在夜幕中的宮牆，漫上心底的不舍和茫然令她潸然淚下。
    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她此生唯一算得上家的地方，在這一刻已經與她漸行漸遠，也許這一輩子也不會再回來。
    從今天開始，她真正無依無靠了。
    此時的東華門城樓上，一個佇立的修長身影一直靜靜地目送簫兒的馬車遠離，夜幕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隻有那雙熠熠生輝的漆目在朦朧的月華下如晶玉般發亮。
    “簡意。”他沉聲喚著，隨著他話落，有個與他一般高大的人影從陰影中走出站在他身後，垂首靜立。
    “殿下。”
    “去吧。”
    “是。”
    高大的人影一應諾，飛身便躍下城樓，尾隨那輛漸漸消失的馬車而去。幾乎在同時，陰影中又移出一位嬌小人影站在舒膺旁側，低喃了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