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早春之寒【硝煙裏的晚餐】文/落·塵
    李嫂和幾個女傭一定是使盡了渾身解術，紅木長桌上，南北菜係，花紅柳綠的擠滿了平時空蕩蕩的桌子。
    百花低著眉，始終不敢大膽的迎視對麵那個臉色比黑煞神好不了幾分的女人。
    這是個隆重的飯局，傭人在桌子旁排成整齊的兩排，呈待命狀，連範叔也也比平時更加規規整整的立在那個女人的身後。
    令人窒息的沉靜，仿佛空氣都無法流動。
    “她沒有資格坐在這裏！”
    顏夫人突然開口，盛氣淩人的眼睛，低低垂著，好像是對麵前的杯碟在說話。
    百花條件反射的站起身，輕輕吸了一口氣，沉默的走出餐廳，向樓上走去。
    顏夫人不喜歡她呆在那裏，她同樣也不喜歡呆在那裏。
    樓梯口，顏進正一步一步走下來，幽藍妖冶的眸子，蓄集了倔強和濃厚的恨意。百花挺直脊背，想起初初見他的那一刻……
    “就是她了，我要跟她訂婚！”
    那時的他，滿臉的傷痛、倔強、還有恨意！
    她從來沒有好奇他和顏夫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隱隱感覺，一定是很嚴重的事。
    擦過他肩膀的時候，他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徹骨的冰涼，百花激靈了下，錯愕的看著他。他仍是沒有開口，也沒有看她，拉著她，大步跨進餐廳。
    他替她拉開椅子，按她坐下，然後，旁若無人的坐她在身邊，用起了餐點。
    粗重的呼吸，達到一個極端的時候，桌子被“啪”的一聲狠拍，百花渾身顫抖了一下，輕輕放下筷子。
    “顏進！你是要氣死我嗎？！”高貴的顏夫人，頃刻間變成了一個麵目猙獰的巫婆，指著顏進胸脯大幅度的起伏，顫抖的手指像秋風中飄飄搖搖的葉子。“你為什麼處處與我作對！”
    “夫人，您消消氣！有什麼事，你跟少爺好好談，母子倆還有什麼說不開的！”範叔小心的勸阻著，同時遞了一個眼色給旁邊早已驚呆的的女傭們，她們如蒙大赦，踩著小碎步，逃也似的卷出了餐廳。
    “範總管，你看看他，越來越不像話了！為了這個卑賤的乞丐，他竟然當著記者的麵給我難堪，前幾年，我念著他年紀輕，又剛剛失去父親，就由著他胡鬧，如今，他也該清醒了吧！嶽汩清有什麼不好，嶽天雄的獨生女，精明漂亮，受過高等教育，又是嶽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總不能真的跟這個街邊撿來的乞丐女過一輩子吧！”顏夫人捂著胸口，目光嫌惡的從百花身上瞟過，仿佛多看百花一眼就會低了她身份。“我決不充許一個身分低下的女人進顏家的門，你聽到沒有！決不充許！”顏夫人失去了理智，拍著桌子衝顏進嘶吼著。
    顏進仍舊悠然的用餐，對顏夫人的失態充耳不聞，又沉默的如同古井。
    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百花一句也不曾漏掉，從開始的不適，到最後的麻木，她強硬的把自己摒棄在局外，重新拿起筷子與顏進一起用餐。他給她夾菜，她就吃菜，他給她端湯，她就喝湯，她知道他希望她做什麼。好在，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吃飯，菜的味道並沒有特別的變化，還是一樣的鮮香可口。
    顏進優雅的拿餐巾幫百花拭了一下嘴角，然後，握著她的手，一同走出餐廳。從頭到尾，都當那位盛氣淩人的顏夫人不存在！
    背後是顏夫人歇斯底裏的吼聲，在整座大宅裏回蕩。
    “顏進！就算你再恨我，我也不在乎，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在你身邊消失！消失……”
    煙霧繚繞的房間裏，百花有些忐忑的靠在沙發裏。這是她第一次真正進他的房間，也是第一次與他獨處。
    香煙一根一根的減少，水晶的煙灰缸裏，煙蒂堆積如山。顏進的臉隱在白霧裏，像極了就要頹敗的花朵，有極致的美，從雲霧中瀉落。
    百花的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突然被人扼住脖子一般，竟無法呼吸。
    她知道，此刻他需要的是安靜，他要沉浸在潮水一樣的悲傷裏，讓那悲傷將他徹底吞沒……
    他活的痛苦，她全看在眼裏，卻從沒有問過原因，因為他不需要……
    但，這一刻，她竟有種小小的衝動，竟不想再單純的，隻是看著他了……
    “你該休息了，我去放洗澡水。”百花覺得，這個時候，該為他做點什麼。
    她站起身，淡漠著一張臉，從他身邊走過。她不想讓他誤會她同情他，他不需要同情，她也沒必要同情他，因為相比之下，她方百花，比他更值得同情。
    打開浴室的燈，百花開始往浴池裏注水。這是一間豪華的浴室，黑色的大理石吊頂，有無數個星形的飾燈，抬起頭，就好像看見頭頂群星璀璨的夜空一樣。
    他的心裏，也向往光明和美好。他並不是完全冷漠和黑暗的。
    浴池裏的水溢了出來，百花才驚覺自己的走神，關掉水籠頭，轉身。
    “啊——”身後詭異立著的顏進，驚得毫無防備的她，一個趔趄，跌進了浴池。
    口中和鼻子裏，被嗆了水，她狼狽的從水底探出頭來，抓住浴池的邊沿大口的呼吸，死亡的陰影一瞬間劃過，她身體裏發出一絲驚恐的戰栗。
    顏進蹲下來，撥開她貼在額前的發，冰冷的指，來回在她的臉上磨挲，幽藍的眼底，有血紅的火焰在燒，百花不由的一陣驚顫，下意識的向後退去，而他卻已經先她一步緊扣住她的後腦，冰冷的唇肌渴的壓了下來。
    水花四濺，仿佛有碎裂的回音，一圈圈蕩漾。
    百花從迷亂的邊沿，跌跌撞撞的走回現實，憤怒的推開他，從浴室裏逃出去。
    “你無恥！”
    她聽到他絕望的笑聲，在背後響起，像魔鬼的嚎叫，鼓痛了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