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遠這輩子經常栽在“偏偏”這兩個字上。
    比如他一度以為自己得道，欣喜若狂之後偏偏剩了個腦袋在人間。
    所以當他耷拉著腦袋從房間裏飄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那隻被我隨手帶回來的鼯鼠，“偏偏”知道那個叫做七寶珠的東西。
    “居然被我蒙對了！”存了文檔合上筆記本，道遠那副懊悔的樣子讓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它知道七寶珠，對不對？”
    “不僅知道，還親眼見過呢。”道遠的臉色泛著青白，渾濁的眼底泛著陰沉，“那是他們族裏世代相傳的寶物。隻有經過七寶珠的試煉，才能成為族長。”
    “用來選定族長？”這個用途聽起來很奇怪：“可是七寶珠的主要功能不是降妖除魔嗎？居然被用來選擇妖怪的頭？”
    “是啊，我記得師傅說：七寶珠裏麵的赤珠是最厲害的，妖怪們就算離的稍近一些，也會被的火焰燒的連灰都不剩……”道遠的眉頭緊緊的糾結在一起，“昨天半夜有人在城西的郊外除妖，快天亮的時候我去看了一下，從留下的實體來看，死的最多的是鼯鼠，你抓回來的這隻大概就是那一族的。小青，這個事情可能並不簡單，許多道士也受了重傷……”
    “那些道士的道行也不淺。”我打斷他的憂慮：“深到你被人尾隨居然沒有發覺，差點就把他引了過來，對不對？”
    我說的太直接，道遠大概覺得掛不住，臉色漲成發黑的紫色，卻沒有辯駁。
    “那隻鼯鼠還說什麼了嘛？”
    “沒有了。”
    “這就是所謂的懷璧其罪啊。”沒有打聽出其它消息顯然讓道遠更加沮喪，“你們這些妖怪道士鬼魅太奇怪了，就算對這些所謂的寶物真是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也不需要用生命去追尋吧。現在好了，一個族裏幾乎全滅，一邊連生命都丟了，就算得到了七寶珠又有什麼用，還不是用不上。算了，你別想了，說不定這些鼯鼠們一直護著的是個贗品呢。”
    “雖然我們常用七寶珠除妖，可它的功能並不完全在此。”道遠仔細想了想說：“它在末羅族供奉的時候，太子曾遭人誣陷弑父殺母，多虧了七寶珠才洗清冤屈，所以……”
    “所以，即使這樣，我還是要勸你不要白費力氣了。”什麼七寶珠八珍玉的我都沒興趣，隻是狐狸特意提到了阿墨，讓我有一種被追債的錯覺，才會隨口安撫做做樣子平衡一下他的情緒而已。那種幾千年前的古董在我手裏不僅換不了錢還會惹來一堆追殺搶奪的人，我才沒興趣去追查呢。
    “道遠大師，巧合之所以被成為巧合，就是因為它稀少。若真像你說的那樣，這件事就隻能叫做預謀。預謀啊，那就是……是……狐狸？”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隻本應該在臥室裏呼呼大睡的狐狸，已經立在了對麵的電視機頂，一雙眸子清醒的過分，帶著幾分冷漠投了過來。
    咚的一聲胸腔裏傳來悶悶的重響，心髒裏存著的那點血液像坐了雲霄飛車一樣衝上腦門，然後以超重力的速度的砸了下來，在血管裏留下被焦灼的痕跡，熱辣辣的引起一股眩暈。
    模模糊糊那個聲音冷冰冰的說：“你還不去找？”
    去找？還要去找啊！臉上的肌肉僵硬成鐵塊，我下意識的把手按上去，熱熱的好像捧著一把辣椒，然後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半空中回蕩：“那個七寶珠，現在落在那邊人手裏？”
    “應該還在鼯鼠族裏。這樣的寶物，他們藏的很謹慎。”
    “除了這屋裏的人，還有誰知道情況？”
    “估計沒有幾個，它們昨夜大概是被滅族了，像這隻鼯鼠一樣逃過一劫的大概沒幾個。”
    “被滅族？昨天晚上的道士，你知道是哪個門派麼？”
    道遠沒有說話，我的感覺卻慢慢回來了。先是眼睛可以向上下左右亂轉，視線就不自主的投向電視機，那上麵的確立著一隻狐狸，隻是顏色淺淡，有一點點透明，原來是個投過來的影子。
    是影子啊……我長出了一口氣，低頭去啟動不知什麼時候休眠了的筆記本，很快的，顯示屏由黑變亮，寫到一半的文檔再次出現。
    道遠還是沒有回答，屋子裏瞬間隻剩下安靜，不知是誰家的小孩在樓下大叫，將聲音隱隱的傳了過來。
    工作效率突然就提高了不少，原以為要弄三四個小時的報告，三下五除二就很快就搞定了。
    外賣送來的時候剛好做完，交了錢收了東西關上門，電視機上的影子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現在沙發上的本尊。懶洋洋的趴在沙發靠背上，雪白的尾巴垂了下來，眼睛半眯著瞅著我。
    也看不出來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扯了扯嘴角回了他一個表情，拎著飯盒往廚房走，半路打了個趔趄，差點絆倒，這才看到道遠不知什麼時候倒在地上，黑色的頭發散的滿地都是，與電源線、充電器的電線，CD線混在一起，把地板裝飾成了個盤絲洞。
    道遠的麵色比剛才還要差，灰敗的嘴角耷拉著，鬼氣陣陣越發陰森。
    這是怎麼了？
    我蹲下來推了推道遠，雖然也沒用什麼力氣，他的腦袋卻像線球一樣咕嚕嚕滾出去老遠。
    狐狸在沙發上的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眼睛圓溜溜的盯著我手裏的外賣飯盒，純粹的渴望讓他看起來像隻無辜的小白兔。
    可是小白兔不會讀心術。
    我忍不住歎起氣來：“一會兒等他反應過來，有夠你倆鬧的。”
    “所以你動作快點。”狐狸目不轉睛的盯著烤雞：“咱倆必須在他醒過來之前吃完，不然你的錢就白花了。”
    威脅，這是對我錢包赤裸裸的威脅啊！手裏的塑料袋被我一把扔到茶幾上，“這些事情還不是你惹出來的！我告訴你，一會兒要是有什麼東西被打碎砸壞了，我就把你拎到寵物店賣了！”
    “唔，唔”圓鼓鼓肉乎乎的一隻雞腿眨眼間在狐狸的爪子裏變成一根長長的細細的骨頭，“不是……吧唧吧唧……我幹的。”
    整整一隻雞翅完整的落到狐狸嘴裏，把瘦瘦的腮幫子撐成奇怪的形狀，然後向前突出又向下移動，毛茸茸的臉頰隨之鼓起來又癟下去，然後“啪”的一聲，幾根骨頭落到垃圾桶裏——狐狸的爪子一點都沒閑著又舉起另一個雞翅。
    “又沒人跟你搶，吃慢點。”我給他倒了杯水，坐在一旁看他狼吞虎咽，“就算你幾百年沒有吃東西，也不用著急成這個樣子。何況我一直都沒有落了你的三餐。”
    “唔唔，咕嚕~~”雞腿雞爪雞翅雞脖子都已經被肯了個光，狐狸拎著比他腦袋還要大的烤雞身體，張大嘴就準備一口都吞下去。
    “喂，喂。”我急忙攔他：“你又不是蛇，這樣吞下去會噎死的。”
    “唔睦嘰咕。”
    我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那隻大雞塊已經塞了進去，狐狸的腦袋頓時大了兩圈，眼睛像吹起來的氣球，漲的圓溜溜的突了起來，變形的臉上隻剩下一個鼻子，失去了原本尖翹的弧度，像兩側橫向發展著。
    好，好難看。
    就算以前見過很多次，可是每次看的時候都忍不住感歎，就算是狐狸，變胖了還是很醜啊。
    然後，狐狸的脖子就像是哽住了一樣一縮一縮的，如此反複幾次之後對著垃圾桶張嘴，噼裏啪啦吐出一堆骨頭，烤的焦黃的骨頭幹淨的連半點肉渣都沒有。
    “你不吃？”他從一旁的盒子裏抽了張麵巾，拈著紙張的邊緣在嘴角輕輕的按著，吃飽喝足了之後的聲音難得的透出溫柔：“今天烤的火候還不錯。”
    我看著他筆直端坐的身體，細長的爪子，以及優雅的擦嘴巴的動作，忍住抽筋，無奈的說：“不用了，你吃飽了吧。”
    “嗯。”狐狸把紙巾一扔，白色的影子從半空落下，輕盈的飄到垃圾桶裏，“這水不如上次的好喝。”
    “這可是加礦水。”我有些抓狂的指著飲水機：“30多元一桶，已經很貴了！”
    “還是難喝。”狐狸一邊喝光了一邊放下杯子，“下次要讓他們少放點調料，不然挺容易渴的。”
    欠揍啊。我一把抱起他，然後拎起眼睛已經開始有了焦距的道遠，一起扔到浴室裏從外麵鎖上門，“吃飽了就趕快把你們的問題解決掉！”
    這個房間並不隔音，裏麵立刻就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我突然想起裏麵的化妝品，急忙衝著裏麵叫：“小心我的瓶瓶罐罐！”
    作為回答，裏麵傳來玻璃瓶與地板親密接觸的聲音，還有門鈴的聲音。